時間追憶到一九六八年七月,我下鄉到新巴爾虎右旗杭烏拉公社。鄉下的故事如同五彩繽紛的克魯倫河岸邊的石子,隨意拾起一枚便可回味半日。
九月六日這天,萬裡晴空,瑟瑟秋風,將一望無際的遼闊草地吹起一層層若隱若現的黃色草浪。好一派牧草豐收的景色!隊長陪我走向一間蒙古氈房,迎面而來的是一位身著紫色蒙古袍,梳著兩條細長辮子的蒙古女人。在我望向她那不大卻有神的眼睛的一瞬間,她那黑裡透紅的臉龐鑲嵌的琴鍵般潔白的牙齒親切和藹的演奏著「哦,我的孩子。」也就是從這天起,我便稱呼她為額吉。按照年齡排序,我成為額吉的大女兒,她親生的兩兒一女稱我為姐姐,我們連枝同氣。我開啟了草原牧民的生活篇章。
額吉的丈夫長期在旗裡住院,額吉便承擔起了家裡家外的一切重擔,她勤勞、節儉、智慧、剛強,帶著四個孩子起早貪晚的在草原上勞作。由於我初來乍到,語言不通又不會幹活,每天額吉都會通過手勢或者各種各樣的實物來教我日常生活所用的蒙語。很快,我學會了燒水、做飯、拾糞等一些簡單的家務。每當吃飯時,額吉都先給我盛上一碗熱氣騰騰、香氣撲鼻的奶茶,再放上炒米、加上奶幹。每次煮肉時都特意多煮一會兒。天氣寒冷,額吉總是和藹可親地說:「孩子,天氣冷,要多吃一些馬肉。」晚上睡覺時,額吉點上爐火,把我的被子烤熱,讓我鑽進被窩裡,看著我入睡。
有一天,金色的陽光灑滿綠草如茵的大地。我哼著牧羊曲去拾牛糞。突然從遠處跑來一條黑色的大犬,猛的向我撲來。幸好牧羊人發現的及時,喝住了惡犬。我淚流滿面地跑向額吉,她把我摟在懷裡,撫摸著我的頭,不停地安慰我,說了很多很多,雖然我只聽懂了「我的好孩子」這一句話,但心裡是特別溫暖的。由於驚嚇過度,我高燒了三天,額吉陪了我三天。親生母親未必能做到的我的額吉都做到了。我不是額吉親生的孩子,額吉卻對我視如己出,她對我的疼愛甚至超越了我的親生母親。經過額吉的悉心照料,我漸漸習慣了草原的生活。為了減輕額吉的生活重擔,我便要求出去放羊,可是額吉不放心,便讓她的大兒子陪我出去,教我熟悉環境和放牧的技術。每當我出發前,額吉總是親自替我備好馬鞍,生怕我從馬背上掉下來。放牧快要歸來時,額吉總是讓家裡的弟弟或妹妹去迎我,幫我趕回羊群。
我的額吉一年四季都承擔著連男人都難以承受的繁重的畜牧勞動,特別是接羔季節,沒日沒夜的照料母羊生產羊羔。當遇到有些母羊產下羔羊卻不讓小羊吃奶的時候,額吉就用她那天籟般的好音質,抱著剛剛出生的小羊羔坐在母羊旁邊不停地唱歌。當唱到母羊掉了淚肯給羔羊哺乳了,額吉的嗓子已經啞得說不出話了。額吉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讓我佩服敬重她。
時光荏苒,轉眼我這個草原新牧民的知青歲月便結束了,可我卻一點兒也不想離開這個我從心裡熱愛的溫馨的家。在這個家裡,我得到了這位善良慈祥、可親可敬的額吉無微不至的關愛、呵護。是額吉讓我懂得了怎樣堂堂正正做人,怎樣在艱難困苦的環境中生存,尊敬的額吉是我走向社會的第一任教師,美麗遼闊的大草原是我的第二故鄉,額吉便是我故鄉裡最親最敬的人。在我心裡銘刻著您好聽的名字—德吉德,您永遠是我的額吉!
作者:嶽淑範,內蒙古新右旗杭烏拉公社滿洲裡知青。
來源:一壁殘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