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口牧場風光 本報記者 陳修甫
日使博肯,即普格海口牧場,意為水草豐美的地方。海口牧場位於螺髻山南段,海拔高度3200米,四面環山,形成天然盆地,盆地西南有一高山湖泊,呈東西走向,東高西低,東西長約1000米,南北寬約350米,形如弦月,鑲嵌在海口高原之上,皓映碧空,屬於典型的高原湖泊。
日使博肯可牧面積達67000餘畝,牧草繁茂,水源豐富,上萬畝的索瑪花海獨一無二;犛牛、羊兒成群在湖邊生息,與湖魚相映成趣。日使博肯不僅擁有迷人的自然風光,這裡還典藏著許多美麗的傳說,自然與人文的高度契合,讓這片土地成為彝人心中一片溫暖的港灣。
走遍萬水千山 海口索瑪花海最讓人夢繞魂牽
人間四月芳菲盡,海口索瑪始盛開,海口牧場的初夏在四季的輪迴中如期而至,滿山遍野的索瑪花肆意地綻放在牧場的周圍,粉紅的、雪白的、淡紫的……一片一片鋪滿一個又一個的山坡。
海口風光 賓文才攝
藍天白雲,青青芳草,絢爛索瑪,湛藍湖水,日使博肯的色彩是如此的多姿多彩。成群的牛兒羊兒,有的如紳士般行走在草地上,有的如優雅的少女,低眉於綠蔭間,不緊不慢地咀嚼著人間四月天的賞賜。
索瑪花被稱為大涼山的「迎客花」,每到初夏,把千裡大涼山點綴得美輪美奐。無論是布拖烏科山的索瑪花海,還是會理龍肘山的索瑪花海;無論是金陽百草坡的索瑪花海,還是昭覺七裡壩的索瑪花海,都是涼山索瑪花中的極品,但和海口索瑪花海比起來,都顯得稍遜風騷。
海口索瑪的氣場,海口索瑪的雍容華貴,海口索瑪的晶瑩剔透,都來源於這裡是大涼山索瑪花的發祥地。
海口索瑪花海 楊黎明
美麗的夢沉澱著美麗的憂傷,人間天上代代相傳著海口索瑪的美麗傳說。
在很久以前,海口牧場居住著一家日使土司,土司家有一女兒叫索瑪,索瑪長到17歲時,真可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引來說媒者無數,但索瑪都沒有答應,原來她愛上了英俊的平民之子木呷,雙方愛得如膠似漆,他們發誓要作天上比翼鳥,願做地上連理枝。
海口索瑪 楊黎明
日使土司知道索瑪和木呷的事後,氣得天昏地暗,使出棒打鴛鴦的狠招,將木呷五馬分屍,將索瑪囚禁在灰暗的地下室。索瑪知道自己和心愛的人已經陰陽相隔後,悲痛不已,終日以淚洗面,汩汩眼淚便化作了美麗的海口湖,在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索瑪逃出地下室投湖自殺,悽涼的靈魂追隨木呷而去。
後來,索瑪和木呷的靈魂變為兩隻美麗的杜鵑鳥,常常在湖岸比翼雙飛,在林中相向和鳴,夜夜達五更。聽到婉轉而哀怨的鳴叫,日使博肯的耕者忘其犁,牧者忘其羊。久而久之,兩隻杜鵑口中啼血,鮮紅的血液染紅了滿山遍野的杜鵑林,第二年便開出無比燦爛的杜鵑花,人們為感念這段美麗而堅貞的愛情,將花兒稱作索瑪,後來的後來,凡是彝人居住的地方都能聞見杜鵑鳥的啼聲,也能望見索瑪花的花開花落。
傳說雖然美麗,但依舊是傳說。漫步海口湖邊,我們總是感嘆這灣高原湖泊的神秘,也感嘆它的神奇,當滿山遍野的索瑪花環繞在它身旁時,強烈的色彩對比和融合,讓我們浮躁的心靈頓感安寧,疲憊的身軀瞬間輕鬆,在靈魂深處,我們每一位凡夫俗子都有一種成仙的衝動。
天下母親最偉大 這裡是彝族孝母文化的起源地
我們總是在想:是山依湖而綿延起伏,還是湖依山而碧波蕩漾,還是山與湖就像索瑪和木呷一樣永遠廝守,直到天荒地老,直到海枯石爛;我們總是在叩問:是誰的呼喚在這裡千年傳響著,是誰的期盼在這裡千年傳遞著,是誰的思念在這裡千年流淌著。湖與山的牽手就這樣從遠古走來,走到了今天,將走向未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春到海口,嬌豔動人的索瑪讓你超凡脫俗;夏到海口,連綿起伏的綠意讓你流連忘返;秋到海口,一望無垠的金黃讓你寧靜致遠,冬到海口,一塵不染的飛雪讓你心如明鏡。四時的輪迴讓你感受到人生不同階段的不同感悟,旅閱海口就是閱讀人生,感受酸甜苦辣,品嘗喜怒哀樂。
尊母石 賓文才
海口的美景總是和美麗而悽涼的傳說相生相伴。每次到海口,一定帶著神聖而沉重的心情去憑弔尊母石,一塊平凡的石頭承載著彝人千年的孝母情結,也是這塊小小的石頭衍生出了彝族傳統文化中「母貴舅大」的倫理道德,彝族經典《創世經》記載:
站在日使特補,望見日使博肯。日使博肯這地方,蒲合三子在此生。蒲合家三子,因故起紛爭。為爭牛羊歸長子,為爭土地歸么兒……長子阿圖說,產權歸長子,我的母親該依我;次子阿格說,次子兩頭空,我的母親該依我;三子吉敏說,么兒供祖靈,我的母親該依我……兄弟三人不相讓,便將母親來開剖。堅硬磨石打母親,尊母石上分母身。長子得母頭,次子得母腰,三子得母腳……
從爭奪財產演變為爭奪母親,人性中善心始終還是戰勝了惡念,他們最終誰也說服不了誰,用最殘忍的手段完成了一次最公平的分配,三人的形象在瞬間由醜陋變為偉大,從此,「三分母親」這個鮮活而殘忍的故事千百年來一直在海口湖邊徜徉。
三子吉敏啊,為要超度母亡靈,託人請畢摩,請來提畢扎木,請來尼畢始祖,請來阿地學徒。身背除魔具,手拿花皮書,動身來主家……尼畢始祖作祭師,山中綿羊扇骨拿來灸,簷下家雞腿骨拿來插,柏杉樹枝作神枝,捉來小豬小雞作祭品,紅棗樹枝作祖靈,拔來竹根繞頭轉,念經又超度,祖靈掛家中……
《創世經》詳細記載了三子吉敏費盡千辛萬苦請來畢莫為母親亡靈超度,回歸祖地,蒲合三子也開創了彝族「尼木措畢」的先河,這種超度亡靈的儀式千百年來至今依然深深影響著我們。
從遠古到現在,無論時光如何流逝,無論時空如何變遷,日使博肯的尊母石告訴我們,母親永遠是彝人心靈深處的最愛,母親的名字永遠是彝人心中最溫暖的名字。彝族另一部經典《訓世經》記載道:「天下人類史,源起母親身;世間煩事多,母親最憂傷」,經典告訴我們,在我們幸福人生中,是母親孕育了我們,她是你在這個世間最親最近的人,母親的一生都生活在無盡的擔憂和操勞中,擔心自己的孩子吃不飽穿不暖,擔心自己的兒孫不幸福不安康,擔心和操勞伴隨著母親走向生命的盡頭。因此,我們也把最美的讚美給了母親,「馳騁疆場的駿馬多又多,它們是無名母馬的良駒;縱橫天下的英雄數不盡,他們是平凡母親的好孩子」,這句彝族諺語道出了母親的形象在彝人的生命中是如此的光輝。
彝人由敬重母親到敬重舅舅,再延伸到尊重天下婦女的優秀傳統文化源遠流長,彝族諺語:「天下什麼最遙遠,那是通向遠方路;世間什麼最偉大,那是我的親舅舅」,將路的遠長和舅舅的偉大進行形象的比較,讓我們更加生動把握舅舅在彝人生命中沉甸甸的份量。在彝族女孩出嫁時,送行的人們會唱道:「遠嫁的女孩啊,請記住父母,父母是你的後盾;遠嫁的女孩啊,請記住舅舅,舅舅是你的翅膀,沒有翅膀你無法飛翔」,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把深深的「愛母」情結拓展到「敬舅」情懷,舅舅成為了彝人生命中最大的精神氣場。
夕陽的餘暉靜靜灑在尊母石上,此刻它是如此靜謐與安詳,太陽在群山與群山間緩緩地墜落,透過雲層的陽光如一層巨大而瑰麗的幕布被緩緩開啟,將陰影一步一步壓到湖邊的草地上,那些間雜著斑駁的雲影,在對岸的緩坡上拾階而下,從容不迫隱入平靜的湖面,尊母石在如血的殘陽中走進黃昏和黑夜。
海口一角 楊黎明
大涼山彝族的歷史實際是一部遷徙史,從傳說中的祖地茲茲蒲武出發,翻過天險金沙江,進入大涼山,一路艱辛一路跋涉,《創世經》記載了當時遷徙的盛況:
西方住的夥,來到西方時;上遊從呂黎渡口過,成百上千閹牛領頭來,偶蹄家禽數不清;成千上萬神馬領頭來,圓蹄家禽數不清。中遊從爾基渡口過,金銀跟著渡江來,財帛用不盡。下遊從俄措渡口來,三百男丁領頭來,三百姑娘領頭來,人丁興旺數不清……
大涼山獨特的地理地形讓彝民族的耕牧文化有別於一望無垠的草原文明,也區別於沃野千裡的稻作文明。人丁興旺,牛羊滿圈,五穀滿倉成為這個遷徙民族的座右銘,並在此理念的促成下形成了獨特的耕牧文化,《訓世經》記載道:
居木之後代,種植五穀者,五穀堆成山;飼養牛羊者,牛羊滿山坡;餵養駿馬者,出門騎駿馬……子孫想幸福,勤種五穀是出路,後代要安康,飼養牛羊是途經。
居無定所,四海為家,為的是一方豐美的水草,一片能夠種出莊稼的土地。不斷在遷徙的彝人深深懂得「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的道理,為了能豐衣足食,他們在不斷追求自己理想中的居住地,在《創世經》中借對祖地「茲茲蒲武」的描寫表達出了對理想居住地的要求:
茲茲蒲武這地方,屋後有山能放羊,屋前有田能栽秧,中間人畜有住處,壩上有坪能賽馬,沼澤地帶能放豬,寨內既有青年玩耍處,院內又有婦女閒談處……茲茲蒲武這地方,屋後砍柴柴帶松脂來,屋前背水水帶魚兒來……茲茲蒲武這地方,小馬到一歲,肚帶斷九根;小牛到一歲,犁頭斷九架;小羊到一歲,羊油有九捧。
海口夕照 體哈日波攝
在祖地的選擇過程中,我們的祖先從來沒有停下過腳步,他們從來沒有隨遇而安,總是從大局出發,總是從群體的利益出發,總是站在子孫後代的立場上,確保能生存能發展,堅決抵制短暫的誘惑,總是在最短的時間做出最好的選擇,這既是生存的技巧也是生存的智慧。
人們總是驚嘆,經典中所描述的故土難道不是這裡嗎?抬頭望去,這裡草場綿綿,牛羊成群;低頭鳥瞰,日使普基良田起伏,稻浪滾滾,而郎幹忝土地肥沃,出產豐盛。這裡森林茂密,溪流潺潺,河流、山川、草場、良田能為先民提供他們想要的一切,這裡便是傳說中「茲茲蒲武」的現實版。於是,疲憊的腳步在此停息,孤獨的心靈在此療傷,炊煙和夢想在這裡升騰,日使博肯成為彝人心中永遠的故鄉。
站在日使博肯遠眺,對面群山中隱藏著一塊同樣富饒的草場,它叫日都迪薩。日都迪薩是中國彝族火把節的起源地,在流火的七月,借著多汁的綠草,鬥牛膘壯,駿馬揚蹄,此刻來一場精神的盛宴是水到渠成的事兒,於是小夥角力,姑娘比美,悠揚而動人的「朵樂嗬」便響徹雲霄。
當厚重而悲壯的日使博肯遇上多情而浪漫的日都迪薩時,這裡便碰撞出了一群具有特殊氣質的彝人,人們叫他們為「阿都」,他們憑藉著剽悍、耿直、重情、樸實等特質在這塊土地上生生不息,這塊土地也成為了阿都彝人的心靈牧場,精神家園,從此,人們親切地稱從日使博肯到日都迪薩這一代都叫「阿都木地」,這裡也成為阿都彝人魂牽夢繞的居住地。
到了深秋時節,滿眼金黃預示著豐收已過,牛羊滿圈,五穀滿倉的美好願望在日使博肯終於變成現實,祖先們在這一刻選擇吉日宰殺肥豬祭祖,追尋遷徙路上的點點滴滴,祈福納祥,祈求人丁興旺,於是便衍生出來「庫史」,這些節日更加堅定了先民對真善美的永恆追求,後來更是演繹成為獨具特色的文化。
站在日使博肯,遠方的群山、森林,還有河流都盡收眼底,神話與傳說和美麗風光在這片土地上交輝相映,我們總是感嘆時光的流失與相承,那麼多悲情與美麗在這裡相伴相生,相互依存。夕陽已經西下,落日將對面山壁塗抹上迷幻的金黃和暗紅,日使博肯沐浴在一片寧靜與祥和中越發美麗。(本報記者 賓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