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拉康之《康德與薩德》
為了寫這篇讀後感[1],真花費了我不少的時間,直面淫蕩可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倒錯現象時刻伴隨著我們,我們要麼沉浸其中,要麼避而遠之,總之,與之有某種「私密」的聯繫。作為拉康的第三種主體結構(另二者是神經症和精神病),它佔據了三位一體的分量。
無論如何,拉康卻認為薩德的《臥房裡的哲學》實際是康德的《實踐理性批判》的姐妹篇。拉康認為康德Man fühlt sich wohl in Guten(「人覺得自己在善中是幸福的」)。由此,康德通過對善的尋求,把我們引入了他的「實踐理性」。即,善與法條聯繫在一起。
因此,我們回頭看看老薩,這位實踐理性的絕對實踐者——如何即便關到監獄也要繼續他的倒錯實踐,並以此揚名的。《臥房》「我有權享受你的肉體」, 「而我將行使這項權利,只要沒有任何阻止我的事物話」。即只要沒有大他者,那個法條的制訂著,那麼我就佔據那個位置。拉康沒有指出這點,他太隱晦(淫穢)了。即,一個大他者(上帝)保衛了某種善,建立了道德法條與法律。擔保了善和所謂的幸福,而薩德同志明晰地看到這點,並非常「認同」與此!即如果大他者存在,那麼我這麼做,就違反了法條,我理應受罰,我接受這個法條;但是我沒有受罰的時候,你,必須依照我的意志,被我享用!
我們必須重新把這裡說一下,才能繼續,這個認同法條不是遵守法條,如果我總是不付地鐵票,而我被抓之後也主動交納罰款,那麼,我也正好是法條的維繫著。這麼做和那些總是買票,深怕被抓的人有著本質的不同,後者希望逃票,但礙於法則,他們如此地恐懼,以至於每次都買了。這種恐懼,通過超我,拉康說,《理性》中可以推測出這部著作中獲取的色情(érotisme)。超我控制淫蕩,但因此,超我生自於淫蕩。超我指涉了淫蕩的必然存在!在強迫症那裡:當我如此恐懼法律,我又沒有犯法,我僅僅是想到了而已,那到底問題何在呢?
他的欲望,或者應該有個修飾詞:無意識的,我如此地欲求著某種東西,我知道不能,我必須以所有的意志去抹去這種思想,以便防止我真的做了,我如此地知道這是我的欲望,而我卻又虛偽地用超我去控制它,因此,我付出了一切的代價去遮蓋我那淫蕩的欲望。
很好,那麼倒錯者給出了完全不同的闡釋!他毫不虛偽,他直達主題,他為了享樂願意付出一切代價,他,就等著大他者來懲罰他。薩德主義(虐待狂)具有原發的受虐本質,所以弗洛伊德才說受虐狂才是根本的。但薩德可不傻,這種付出一切代價的享樂,拉康稱為享樂意志(V)。
那,我們看看薩德兄,仍然是四個元素,但是大他者(A)不見了,並非不見了,而是成為了某種他人(a),而且這個他人具備對象小a(欲望產生的對象,而非欲望的那個對象,後者是繼發的贗品)。為什麼呢?法則的制定者本身變成了一個具體的人,通過這個被虐待者,法則具象化,因而,法則如果要實施,就是說要抓到這個施虐的淫蕩主體,那麼也在此刻,因此,引發幻想的對象a和接受法則的主體仍舊構建起欲望(d)和幻想,然而,施虐主體卻成為未劃槓的主體S(淫蕩的它我,ES),法則的大他者(A),欲望,和欲望的原因(對象a)被分離。薩德的堅「牆」就在這裡。又比如,冷戰時期,大多數人處於神經症,核武器是一種威懾的武器,即佔據大他者的威懾和法則的制定者的位置,它威懾了戰爭,卻永遠不能爆發,除非有個倒錯者出現,希特勒因此是倒錯的,如《破壞性剖析》中弗洛姆表述的。
然而,如果要過渡到神經症,那麼,還需要通過俄狄浦斯情結,因為俄狄浦斯情結不僅僅是通過認同了父親的規則,接受閹割,同時,還有主體對性對象的選擇。倒錯者對性對象的從母親過渡了,所以不是精神病的亂倫,但是中途固著成了物體,或者別的過度享樂:如上述的那些癖,則無法進入神經症的力比多受到符號界的更進一步分化,隱喻和換喻,而能以更為「文明」的程度:比如姐弟戀有效地替代了亂倫。
在這個意義上,我們必須區分日常的倒錯現象和嚴格病理意義的倒錯,這點上我們必須回到《性慾三論》,弗洛伊德發現,幼兒和孩子那裡,任何客體都能帶來巨大的快樂,但是隨著道德的建立,所有人都漸漸限定自己的色慾化的享樂,漸漸變成,比如異性戀,同時,能引發其關注的異性實際也不多,因此,異性戀本身就是一種倒錯的固化。在這裡,我們可以順便指出同性戀的特殊位置,拉康(後期)在某種意義上已經不把同性戀劃分為病理的倒錯類別了,因為性認同本身僅僅和異性戀的認同一樣,他用作為符號身份認同,產生拉康著名的性別公式,來區分了我們的精神和身體,同時,因為身體本身的解剖進而引發的符號認同的某些複雜關係,比如社會的認可和普適道德標準的矛盾,這超出我們的討論範疇,見此前博文。
倒錯和神經症,通過戀物的物體和恐懼的對象比較,弗洛伊德給出了更多的精確的關聯,這裡二者都是引發強烈情感的重要物體,只是方式不同,一個產生享樂,一個產生強烈的焦慮,這裡拉康給出了倒錯的機制:否認,通過這個戀物客體,戀物癖否認了A的閹割,因而希望和A照面,因為這種照面的想像關係,倒錯者(施虐狂)本身想像自己位於A的位置上試圖確保享樂;而神經症知道這個閹割,但遵守它的運行法則, 則處於二者之間,他並不否認,因為沒辦法,它實實在在就在那裡,但他卻不清楚其運行法則, 因此,恐懼症的物件作為這個法則的具體化:只要有這個的地方我都不能去。
弗洛伊德因此認為,神經症是對倒錯的否認,由於這種否認,倒錯的無意識幻想被壓抑並且僅僅在幻想中呈現,這裡是弗洛伊德對嚴格意義的倒錯和一般的倒錯現象的區分,一個是人格意義上,後者是表現的現象或者說社會道德下觀察的普遍現象;亞布拉罕指出了倒錯和神經症的密切聯繫,如在癔症那裡時不時會出現典型的受虐幻想,同時,在施虐關係中,被虐對象被簡化為享樂的洩慾工具,人的精神的欲望被減縮為如同基本需要一樣,對象變成食物,這導致癔症典型的症狀:噁心。神經症通過幻想不時回應大他者的欲望,試圖滿足這個幻想也滿足大他者,而嚴格意義的倒錯者「一直」致力於滿足大他者,即維繫前述之母親的石祖,保持大他者沒有缺陷,拉康給出了一個例子,一個倒錯者在妓女在他臉上大便出來的時候最為興奮,尤其在那一刻,他會大叫:merde(大便)!同時這個merde的聲音同mère
最近在川大東門遇到一個穿著絲襪的胖子,易裝癖如何作為倒錯登錄的呢?易裝癖者直接佯裝大他者:沒有被閹割的具有yin莖的女人。相反,暴露癖透過他展示自己有yin莖,而女人沒有,但同時賦予對方的目光如此的重要角色,以至於無法控制,不得不暴露獲取極大的享樂,對方的目光加上自己的yin莖才能具有石祖的價值,進而獲得享樂!因此,這裡也展現了倒錯者隨著不同的症狀帶有的石祖與yin莖的具體的關係不同罷了,同樣,我們可以看到窺視癖的特質,通過窺視而不是yin莖去做愛來獲得這種完整石祖的享樂,這些都證明戀物對象的石祖功能,展現出石祖和yin莖的差異。具有石祖和分配享樂的這種A的極上權力被分配給了暴露癖的觀看者,和窺陰癖的對象。性窒息癖更是賦予了對象無上的權力並由此獲得性高潮。這些整體的倒錯具有一樣的上述的核心結構:即「否認」A被閹割了,需要A來賦予石祖,並進而獲得至上的享樂和快感。在神經症那裡,顯然不是如此。後者通過建構幻想,然後通過各種象徵性的行為付諸行動加以替代,或者壓抑變成症狀,甚至升華。於此,我們展現了狹隘意義的倒錯的淫蕩主體的結構及其各種變體的機制。雖然倒錯者很少來進入分析,但由此可以幫助我們進而理解精神病與神經症的結構,以及它們的各種亞級的變體:如各種類型的恐懼症,強迫症狀,神經症的核心幻想,內因性抑鬱及躁狂症乃至雙相障礙與欲望的原因:對象a的關係,精神病和A的更亂倫的關係等等病理現象的結構,及其衍生出的與精神症狀學的關係。
三、回到神經症的臨床
精神分析的臨床展現出了這樣的一個維度:當一個存在遇到另一個存在,主體的衝動才能找到完全超越符號和意義的一種投資;正是因此,愛和意義無關,超越於語言,它只存在於詩的維度。這首詩,並非一定是語言的,它更多的是一種行動,這種具有詩意之美的行動正是主體願意壓上了他所有的賭註:愛情超越語言,直指我們的存在。同樣,是分析中的產生的對愛的全新認識,讓主體從過往的回憶的夢魘中走出,並且再度拾起去愛的勇氣。
fin.
參考文獻:
[1] 《康德與薩德》,收錄於《拉康文集》
[2] 如果沒被閹割又何須用法則保障呢?見《圖騰與塔布》弗洛伊德對此關係的深入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