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的好處
當我們把一個不讀書者和一個讀書者的生活上的差異比較一下,這一點便很容易明白。
那個沒有養成讀書習慣的人,以時間和空間而言,是受著他眼前的世界所禁錮的。
他的生活是機械化的,刻板的;他只跟幾個朋友和相識者接觸談話,他只看見他周遭所發生的事情。他在這個監獄裡是逃不出去的。
可是當他拿起一本書的時候,他立刻走進一個不同的世界;如果那是一本好書,他便立刻接觸到世界上一個最健談的人。
這個談話者引導他前進,帶他到一個不同的國度或不同的時代,或者對他發洩一些私人的悔恨,或者跟他討論一些他從來不知道的學問或生活問題。
一個古代的作家使讀者隨一個久遠的死者交通;當他讀下去的時候,他開始想像那個古代的作家相貌如何,是哪一類的人。
不但如此。讀者往往被書籍帶進一個思想和反省的境界裡去。
縱使那是一本關於現實事情的書,親眼看見那些事情或親歷其境,和在書中讀到那些事情,其間也有不同的地方,因為在書本裡所敘述的事情往往變成一片景象,而讀者也變成一個冷眼旁觀的人。
所以,最好的讀物是那種能夠帶我們到這種沉思的心境裡去的讀物,而不是那種僅在報告事情的始末的讀物。
讀什麼樣的書,變成什麼樣的人
我認為人們花費大量的時間去閱讀報紙,並不是讀書,因為一般閱報者大抵只注意到事件發生或經過的情形的報告,完全沒有沉思默想的價值。
據我看來,關於讀書的目的,宋代的詩人黃山谷所說的話最妙。他說:「三日不讀,便覺語言無味,面目可憎」。
他的意思當然是說,讀書使人得到一種優雅和風味,這就是讀書的整個目的,而只有抱著這種目的的讀書才可以叫做藝術。
人讀書的目的並不是要「改進心智」,因為當他開始想要改進心智的時候,一切讀書的樂趣便喪失淨盡了。
他有一天晚上強迫自己去讀莎士比亞的《哈姆雷特》(Hamlet),讀畢好象由一個噩夢中醒轉來,除了可以說他已經「讀」過《哈姆雷特》之外,並沒有得到什麼益處。
一個人如果抱著義務的意識去讀書,便不了解讀書的藝術。
所以,依黃山谷氏的說話,那種以修養個人外表的優雅和談吐的風味為目的的讀書,才是唯一值得嘉許的讀書法。
這種外表的優雅顯然不是指身體上之美。黃氏所說的「面目可憎」,不是指身體上的醜陋。醜陋的臉孔有時也會有動人之美,而美麗的臉孔有時也會令人看來討厭。
讀書的方法
一個人的談吐有沒有「味」,完全要看他的讀書方法。
如果讀者獲得書中的「味」,他便會在談吐中把這種風味表現出來;如果他的談吐中有風味,他在寫作中也免不了會表現出風味來。
所以,我認為風味或嗜好是閱讀一切書籍的關鍵。
這種嗜好跟對食物的嗜好一樣,必然是有選擇性的,屬於個人的。吃一個人所喜歡吃的東西終究是最合衛生的吃法,因為他知道吃這些東西在消化方面一定很順利。
讀書跟吃東西一樣,「在一人吃來是補品,在他人吃來是毒質。」教師不能以其所好強迫學生去讀,父母也不能希望子女的嗜好和他們一樣。
如果讀者對他所讀的東西感不到趣味,那麼所有的時間全都浪費了。而當一個人的思想和經驗還沒有達到閱讀一本傑作的程度時,那本傑作只會留下不好的滋味。
何時讀書,在哪裡讀書
在中國,常常有人鼓勵學生「苦學」。有一個實行苦學的著名學者,有一次在夜間讀書的時候打盹,便拿錐子在股上一刺。又有一個學者在夜間讀書的時候,叫一個丫頭站在他的旁邊,看見他打盹便喚醒他。
這真是荒謬的事情。
如果一個人把書本排在面前,而在古代智慧的作家向他說話的時候打盹,那麼,他應該乾脆地上床去睡覺。
把大針刺進小腿或叫丫頭推醒他,對他都沒有一點好處。這麼一種人已經失掉一切讀書的趣味了。有價值的學者不知道什麼叫做「磨練」,也不知道什麼叫做「苦學」。他們只是愛好書籍,情不自禁地一直讀下去。
這個問題解決之後,讀書的時間和地點的問題也可以找到答案。讀書沒有合宜的時間和地點。
一個人有讀書的心境時,隨便什麼地方都可以讀書。如果他知道讀書的樂趣,他無論在學校內或學校外,都會讀書,無論世界有沒有學校,也都會讀書。
讀書的真藝術
那麼,什麼是讀書的真藝術呢?簡單的答案就是,有那種心情的時候便拿起書來讀。
一個人讀書必須出其自然,才能夠徹底享受讀書的樂趣。
他可以拿一本《離騷》,或奧瑪開儼(OmarKhayyam,波斯詩人)的作品,牽著他的愛人的手到河邊去讀。
如果天上有可愛的白雲,那麼,讓他們讀白雲而忘掉書本吧,或同時讀書本和白雲吧。
梁實秋:最簡便的修養方法,還是讀書
黃山谷說:「人不讀書,則塵俗生其間,照鏡則面目可憎,對人則語言無味。」細味其言,覺得似有道理。事實上,我們所看到的人,確實是面目可憎語言無味的居多。我曾思索,其中因果關係安在?何以不讀書便面目可憎語言無味?
我想也許是因為讀書等於是尚友古人,而且那些古人著書立說必定是一時才俊,與古人遊不知不覺受其薰染,終乃收改變氣質之功,境界既高,胸襟既廣,臉上自然透露出一股清醇爽朗之氣,無以名之,名之曰書卷氣。同時在談吐上也自然高遠不俗。反過來說,人不讀書,則所為何事,大概是陷身於世網塵勞,困厄於名韁利鎖,五燒六蔽,苦惱煩心,自然面目可憎,焉能語言有味?
最簡便的修養方法,還是讀書。
錢穆:讀書應先定旨趣
讀書旨趣,大要言之,可分兩途。一是為自己謀職業,尋出路,求身家溫飽,乃至近而鬻名聲,攫權位,皆從個人私利的立場出發。一是純粹從一種求知的興趣和熱忱而讀書。這裡邊又分兩面,有的因自己的性情和愛好,從一種內部的要求而走向讀書的路,有的因環境的問題和需要,從一種外面的刺激而走上讀書的路,其實這兩面往往交融互映,並不必嚴格分別。
以上說的讀書旨趣之兩途,有時亦未嘗不可相通。本為個人的私利立場而讀書的人,亦未嘗全違背了他自己內部的性情和愛好,而且對國家社會,對其當前環境,亦未嘗不可有相當之貢獻。純粹為求知的興趣和熱忱而出發的人,亦未嘗不想謀一職業尋一出路,未嘗不要兼顧他身家之溫飽,乃至亦望享有相當之名位。然而差以毫釐,謬以千裡。到底這兩路,還有絕大的不同。譬之建築屋舍,一為旅館,一為家宅。家宅未嘗不可權當旅館用,而旅館未嘗不可權作家宅用,然而到底性質不同,利弊迥異。至於目前一般瀆書風氣,究竟多半是為的蓋旅館,抑是蓋家宅,則最好由各人自己反省,自己批評,自己認識。
季羨林:天下第一好事,還是讀書
人類千百年以來保存智慧的手段不出兩端,一是實物,比如長城等,二是書籍,以後者為主。
在發明文字以前,保存智慧靠記憶;文字發明了以後,則使用書籍。把腦海裡記憶的東西搬出來,搬到紙上,就形成了書籍,書籍是貯存人類代代相傳的智慧的寶庫。
後一代的人必須讀書,才能繼承和發揚前人的智慧。人類之所以能夠進步,永遠不停地向前邁進,靠的就是能讀書又能寫書的本領。
我常常想,人類向前發展,有如接力賽跑,第一代人跑第一棒;第二代人接過棒來,跑第二棒,以至第三棒、第四棒,永遠跑下去,永無窮盡,這樣智慧的傳承也永無窮盡。
這樣的傳承靠的主要就是書,書是事關人類智慧傳承的大事,這樣一來,讀書不是「天下第一好事」又是什麼呢?
楊絳:在書裡「串門兒」
我覺得讀書好比串門兒——「隱身」的串門兒。要參見欽佩的老師或拜謁有名的學者,不必事前打招呼求見,也不怕攪擾主人。翻開書面就闖進大門,翻過幾頁就登堂入室;而且可以經常去,時刻去,如果不得要領,還可以不辭而別,或者另找高明,和他對質。不問我們要拜見的主人住在國內國外,不問他屬於現代古代,不問他什麼專業,不問他講正經大道理或聊天說笑,都可以挨近前去聽個足夠。
我們可以恭恭敬敬旁聽孔門弟子追述夫子遺言,也可以在蘇格拉底臨刑前守在他身邊,聽他和一位朋友談話。我們可以傾聽列代的遺聞逸事,也可以領教當代最奧妙的創新論或有意驚人的故作高論。
反正話不投機或言不入耳,不妨抽身退場,甚至砰一下推上大門——就是說,拍地合書面——誰也不會嗔怪。這是書的世界裡難得的自由!
梁曉聲:只有讀書能夠長久地抵抗寂寞
誰都不要錯誤地認為孤獨和寂寞這兩件事永遠不會找到自己頭上。現代社會的真相告誡我們,那兩件事遲早會襲擊我們。
而知識者,我以為,正因為所感受到的寂寞往往是更深層的,所以需要有更強的抵抗寂寞的能力。
這一種能力,除了靠閱讀來培養,目前我還貢獻不出別種辦法。
知識給予知識分子之最寶貴的能力是思想的能力。因為靠了思想的能力,無論被置於何種孤單的境地,人都不會喪失最後一個交談夥伴,而那正是他自己。自己與自己交談,哪怕僅僅做這一件在別人看來什麼也沒做的事,他足以抵抗很漫長很漫長的寂寞。如果居然還僥倖有筆有足夠的紙,孤獨和可怕的寂寞也許還會開出意外的花朵。
王蒙:讀點費勁的書
有價值的書籍,特色在於它高於一個時期的平均認知度,能窮千裡目,是更上一層樓的結果。它其實志在精神的喜馬拉雅高峰,它提高著而不是降低著也不是迎合著大眾,其認知水準絕不能比平均認知水準更愚蠢、更低下。文化的大眾化利於文化民主,但同時也難免產生文化垃圾。當然還有故作高深的垃圾。
我主張讀一點費點勁的書。讀一點你還有點不太習慣的書,讀一點需要你查查資料、請教請教他人、與師長朋友討論切磋的書。除了有趣的書,還要讀一點嚴肅的書。除了爆料的書、奇蹟的書、發洩的書,更需要讀科學的書、邏輯的書、分析的書與有創新有藝術勇氣的書。除了順流而下的書,還要讀攀緣而上、需要掂量掂量的書。除了你熟悉的大白話的書,朗誦體、講座體的書,還要讀一點書院氣息的書、古漢語的書、外文的書、大部頭的書。除了駕輕就熟的書以外,還要讀一些過去讀得少,因而不是讀上十分鐘就哈哈大笑或擊節嘆賞,而是一時半會兒找不準感覺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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