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咖啡館(Caf Central)是由地位顯赫的費爾斯公爵的宮殿改建成的咖啡館,它是維也納傳統咖啡館的象徵。哲學家咖啡館(Caf Korb)曾經是著名心理學家弗洛伊德經常光顧的咖啡館,每天下午,這裡都聚集著維也納的作家和哲學家,就連在咖啡館裡工作的服務生也都很有來歷,他們對於貴族們的家務事以及相關哲學、政治的各種言論都了如指掌。咖啡館的地下一層更有一個「密室」,那裡是哲學家探討問題的所在,如今,咖啡館每周都有哲學講堂。
幾百年來,咖啡館成為與音樂、華爾茲並列的維也納「三寶」,不少歷史悠久、聲名遠揚。但是,現在名聲最大、遊客最喜去的,還是開業於1860年的「中央咖啡館」(CaféCentral),除了咖啡點心確實好外,還因那裡「故事」最多。
開業不久,「中央咖啡館」就成為著名詩人、劇作家、藝術家、音樂家、外交官、知識階層喜歡聚集的地方。有人不無誇張地說,這裡是奧地利許多詩歌、劇本、小說和重要學術著作的搖籃。走進中央咖啡館,迎面就是奧地利作家阿登伯格的塑像,他坐在椅子上,手拿報紙。在常客中,他並非最出名者,但卻是這家咖啡館的最忠實的顧客。1859年出生的阿登伯格曾在距此咖啡館不遠的維也納大學先後學習法律、醫學,但他一心想當作家,未能完成學業。直到34歲以前,一直籍籍無名。雖然作品屢被退回,但仍每天來此勤奮寫作。有一天,他看到報紙上一則新聞,突來靈感,隨手在一張便箋上寫詩數行,恰被在此的一位文壇宿將看到,大為讚賞推薦發表,一炮而紅,由此登上文壇。他在一首詩中寫道:「你如果心情憂鬱,不管是為了什麼,去咖啡館!深戀的情人失約,你孤獨一人,形影相弔,去咖啡館!你跋涉太多,靴子破了,去咖啡館!你所得僅僅四百克郎,卻願意豪放地花五百,去咖啡館!你是一個小小的官員,卻總夢想當一個名醫,去咖啡館! 你覺得一切都不如所願,去咖啡館!你內心萬念俱灰,走投無路,去咖啡館! 你仇視周圍,蔑視左右的人們,但又不能缺少他們,去咖啡館!等到再也沒有人信你、借貸給你的時候,還是去咖啡館!」他自己就踐行此道,此後終生在此寫作,連通訊地址都改成了中央咖啡館。有人玩笑地說,他與中央咖啡館的關係是「我不在家,就在咖啡館;不在咖啡館,就在去咖啡館的路上」,他頗以此自豪。後來,此話廣為傳播,無形中成為世界所有咖啡館的廣告。只是有誤傳為茨威格所說,更有誤傳為法國哲學家薩特所說。
信步走來,中央咖啡館離維也納大學不到一刻鐘。19世紀末到20世紀30年代,以維也納大學為核心,維也納的學者、知識分子、思想家們在許多領域都開始了「激動人心的革命」。心理學家佛洛伊德,科學家、哲學家馬赫、石裡克、哥德爾、薛丁格、卡爾納普,哲學家波普、維根斯坦,經濟學家門格爾、米塞斯、哈耶克、熊彼特……一連串輝煌的名字,都與此咖啡館相聯。精神分析學、邏輯經驗主義、奧派經濟學等等,直到現在,影響仍深。
《1913:尋找大戰前的世界》一書的作者、英國皇家國際關係研究所高級研究員查爾斯埃默森說:「咖啡文化和在咖啡館舉行辯論的概念是當年和今天的維也納文化」。因為「維也納的知識界其實很小,大家彼此都認識,這為跨文化的交流提供了條件,也對政治異見人士和在逃人士有利。」「對在逃的異見人士來說,維也納是歐洲最好的藏身之處,因為可以結識很多有意思的人」。歐洲中部的維也納,確是歐洲各國流亡者的聚集地之一。由於沙皇迫害嚴酷,俄國政治流亡者尤多,如列寧、託洛茨基、布哈林、史達林等,都曾來往於此。託洛茨基在維也納時間最長,從1907年秋到1914年秋,他最喜歡中央咖啡館是出了名的。
1907年10月,第二次流亡的託洛茨基到了維也納,不久他的妻子也帶著孩子來到這裡。託洛茨基的工作集中在總結1905年革命經驗,並為他認為即將到來的第二次革命作理論準備。1908年10月,他創辦了《真理報》。《真理報》每月兩期,一共出版了三年半,在國外印好後,偷偷運回國內。由於黨內派系林立,矛盾日益激烈,託洛茨基難以調解,1912年8月,維也納《真理報》宣布停刊。幾乎同時,布爾什維克在聖彼德堡創辦了另一份報紙,由於《真理報》在工運中已經名聲響亮,新報依然叫《真理報》。對此,被排除在新《真理報》之外的託洛茨基憤怒異常,在一封私人信件中譴責了列寧等人,認為是對自己報紙名字的公開篡奪。20年代初,託洛茨基與史達林矛盾日益激烈,這封「惡毒攻擊列寧同志」的私信被公開,成為他早就「反列寧」的證據。雖然《真理報》後來成為布爾什維克、再後幾十年又一直是蘇共中央的機關報,但隨著託氏的「被肅」,蘇共官方只承認1900-1903年的《火星報》1912-1914年的《真理報》為後來的中央黨報《真理報》的前身,託洛茨基才是《真理報》的最早創辦者這一史實被掩蓋了70年。直到上世紀80年代中後期,戈巴契夫提出「公開性」,託洛茨基在維也納創辦《真理報》才被重新提起。無論怎樣,《真理報》、託洛茨基對包括中國在內的國際共運,產生了巨大影響。在維也納,託洛茨基一直與國內秘密聯絡,經常會見前來的俄國革命者,了解國內情況,指導革命。列寧也曾來到維也納,與託洛茨基商談俄國革命問題。
1908年到1912年,俄國革命者越飛流亡維也納,與託洛茨基一同編輯《真理報》。越飛家境富有,是《真理報》經費的主要資助者之一。越飛在十月革命後任蘇維埃政府外交部副部長,1923年1月,他在中國上海與孫中山長談,最後發表了著名的《孫文越飛聯合宣言》。由此,國民黨確立了「聯俄、聯共」方針,改變了國民黨的命運、中國共產黨的命運、中國的命運。
1912年,理論家布哈林流亡維也納,在俄國僑民中進行革命活動,學習歐洲各國語言,研究、參加奧地利工人運動。他還長期到維也納大學去旁聽政治經濟學,撰寫批判「奧地利經濟學派」的文章,認為這是反馬克思主義的經濟學理論。1914年,他寫成了《食利者的經濟學》一書。後來他回憶說,在這段時間裡不僅補充了自己的基本知識和專門知識,掌握了幾門外語,同時還獲得了歐洲工人運動的實踐知識。無疑,布哈林認為「公有制」、計劃經濟是社會主義的本質、是其最終理想,但是他認為由於俄國生產力水平低下,如果計劃的比例超出了客觀經濟水平所允許的限度,就會阻礙生產力的發展。所以同時他又強調市場關係是連接過渡時期各種經濟成分的紐帶,要通過市場關係走向社會主義,利用市場機制建設社會主義。布哈林認為列寧說過在市場關係中經常產生資本主義這一論斷應當是有時間和條件的:在資產階級專政下,市場關係必然造成小資產階級分化,產生資產階級;在無產階級專政下,如果無產階級國家的經濟命脈鞏固壯大了,社會主義經濟最終將戰勝資本主義,計劃經濟將從理想變為現實。這是他與「史達林模式」的重大分歧。此處不必細論二人究竟誰對誰錯,但反映出布哈林在批判「奧派經濟學」時,或多或少還是受其影響。1914年8月一戰爆發,奧地利警察把布哈林當作「外國間諜」拘禁起來, 經奧地利社會民主黨領袖作證後釋放,被驅逐到瑞士。
1912年底到1913年初,流亡中的史達林來到維也納住了短短的兩三個月,在此認識了託洛茨基和布哈林。此時他們是流亡中的同志,絕不會想到今後是你死我活的敵人。雖只短短兩三個月,但史達林卻基本完成了他最重要的理論著作《馬克思主義和民族問題》。史達林按照列寧的指點來到維也納研究民族問題,但苦於不會德語,無法利用原始材料和有關重要著作。布哈林按照列寧的指示,幫助史達林閱讀有關文獻,甚至在文章邏輯、結構上提出意見。《馬克思主義和民族問題》的基本理論和原則,是對蘇聯後來的民族制度設計的基石,也是新中國民族制度建立的理論、原則和基石。直到現在,仍無原則改變。或許,布、斯二人曾在中央咖啡館詳細討論過這部重要的理論著述呢。
從1909年到1913的春天,希特勒也在維也納流浪。他靠賣畫、打零工、住雞毛店、施粥棚討食為生,同時,他拼命讀書、觀察、思考奧地利各政黨的思想、理論、主張和策略,自己的一套思想理論開始萌芽。據說,他也喜歡到中央咖啡館。在那裡,他見過託洛茨基嗎?1913年,史達林、託洛茨基、布哈林、希特勒和正當汽車工人的狄托都在維也納,他們可曾在街上擦肩而過?可曾在咖啡館鄰桌而坐?
當時,誰能想到,這都是些隨後將深刻影響20世紀的重要人物?有個故事廣為人知,一位奧地利政治家在探討俄國發生革命的可能性時,非常瞧不起這些整天泡咖啡館的革命家,不無諷刺地說:「誰會去發動革命?或許是中央咖啡館的託洛茨基?」然而,正是這位「中央咖啡館的託洛茨基」,後來成為十月革命的重要領導者之一,創建了蘇維埃紅軍並親自擔任總司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