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一道穿桃李,演漾綠蒲涵白芷。溪上人家凡幾家,落花半落東流水。蹴踘屢過飛鳥上,鞦韆競出垂楊裡。少年分日作遨遊,不用清明兼上巳。」(王維:《寒食城東即事》)
「園林過新節,風花亂高閣。遙聞擊鼓聲,蹴鞠軍中樂。」(韋應物:《寒食後北樓作》)
「曉日清明天,夜來嵩少雨。千門尚煙火,九陌無塵土。酒綠河橋春,漏閒宮殿午。遊人戀芳草,半犯嚴城鼓。」(李正封:《洛陽清明日雨霽》)
「好風朧月清明夜,碧砌紅軒刺史家。獨繞迴廊行復歇,遙聽弦管暗看花。」(白居易:《清明夜》)
以上四首詩是一種少年時代的憧憬與遊玩,它輕快、輕盈,與現世歡樂緊緊相擁。在唐代,由於政治、經濟、文化等多方面的原因,人性中珍惜生命、追求享受的力量得到較自由的發揮與張揚,從而使得寒食清明節日風俗「初因淡化」。人們在上墳掃墓之餘踏青遊玩。
《唐會要》卷二十三載,唐高宗李治認為:「寒食上墓,復為歡樂,坐對松檟,曾無戚容,既玷風猷,並宜禁斷。」故下詔禁止。唐玄宗又於開元二十年下詔:「宜許上墓,用拜埽禮,於塋南門外奠祭撤饌訖,泣辭、食餘於他所,不得作樂。仍編入禮典,永為常式。」但是遊樂之風在唐王朝的陽春三月不可遏止地蔓延開來。
《冊府元龜》卷六十帝王部立制度一:「大曆十三年詔:自今已後,寒食通清明休假五日。」貞元六年增加至七日。可以說,「不得作樂」只是為了在形式上遵守儒家在封建社會的統治地位;事實上,上至帝王將相,下至普通百姓在這一節日都全心全意投入到對人生的享受中。
寒食清明,節令當春,景色宜人,正是草長鶯飛,花香鳥語之際,桃紅柳綠、山水秀美之時。草木花鳥山水在詩中有很多意象,「一朵又一朵,並開寒食時。誰家不禁火,總在此花枝。」(曹松:《寒食日題杜鵑花》)「清娥畫扇中,春樹鬱金紅。出犯繁花露,歸穿弱柳風。馬驕偏避,雞駭乍開籠。柘彈何人發,黃鸝隔故宮。」
「幾宿春山逐陸郎,清明時節好煙光。歸穿細荇船頭滑,醉踏殘花屐齒香。風急嶺雲飄迥野,雨餘田水落方塘。不堪吟罷東回首,滿耳蛙聲正夕陽。」(來鵠:《清明日與友人遊玉粒塘莊》)「別館青山郭,遊人折柳行。落花經上巳,細雨帶清明。鶗鴂流芳暗,鴛鴦曲水平。歸心何處醉,寶瑟有餘聲。」(羊士諤:《寒食宴城北山池,即故郡守榮陽鄭鋼目為折柳亭》寒食清明節除了有白天的花紅柳綠讓人悅目之外;晚上的管急弦長也讓人們悅耳,「香塵未歇暝煙收,城滿笙歌事勝遊。自是離人睡長早,千家簾卷月當樓。」這實際是詩人對自身生命與對現世生命的珍視。
珍惜生命、享受人生存在於我們民族集體意識的深處。唐朝本來就是一個崇尚自由、打破常規的時代,人的地位的提高衝淡了對鬼神的敬畏。不只是寒食清明,很多節日的宗教色彩都逐漸被更強烈的民間性取代,人們在節日裡不再是束縛自己,而是放鬆身心投到大自然裡,投入到歡樂中。唐人在寒食清明節增添了不少富於時代特色的娛樂和新的遊戲,如鞦韆,「滿街楊柳綠絲煙,畫出清明二月天。好是隔簾花樹動,女郎繚亂送鞦韆。」(韋莊:《丙辰年鄜州遇寒食城外醉吟五首之一》)
蹴踘,「清明寒食好,春園百卉開。彩繩拂花去,輕球度閣來。」(韋應物:《寒食》),鬥雞,「寒食東郊道,揚韝競出籠。花冠初照日,芥羽正生風。顧敵知心勇,先鳴覺氣雄。長翹頻掃陣,利爪屢通中。飛毛遍綠野,灑血漬芳叢。雖然百戰勝,會自不論功。」(杜淹:《詠寒食鬥雞應秦王教》)紙鳶,「青門欲曙天,車馬已喧闐。禁柳疏風雨,牆花拆露鮮。向誰誇麗景,只是嘆流年。不得高飛便,回頭望紙鳶。」(羅隱:《寒食日早出城東》)這些新的娛樂和遊戲增添了五彩繽紛的節日氣氛,從而無可爭辯地為一度相當繁榮富庶的社會生活增添了絢麗的色彩、誘人的情趣。這些凝聚在詩歌裡又鮮明地體現了唐人豪邁樂觀、熱愛生活、充實生命、享受人生的內在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