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邢肖毅（中國科學院亞熱帶農業生態研究所）
你身邊有沒有這樣的人：你跟他熱情地打招呼，他卻對你熟視無睹；你剛剛和他相談甚歡，轉頭他卻不再理你；明明是好哥們，某天你換了個髮型、換套衣服他就不認得你了？你或許心中暗想，好一個冷漠孤傲的人兒。可是你是否想過，他心中也在揣測：他是誰，我們認識嗎，我該不該打招呼？尷尬更勝於你，這便是臉盲症患者的日常。
臉盲症，又稱「面孔遺忘症」或者「面孔認知障礙」，是對臉型喪失辨認能力的疾病。患有臉盲症的人，要麼看不清楚人臉，要麼雖然看得清楚人臉，卻無法分辨出他是誰。
每個人在生活中都感受過臉盲。我們可以迅速認出熟悉的人，卻並不能識別陌生人，我們對陌生人的這種感覺，就是臉盲症患者看到每一個人的感覺。對他們來說，似乎人人都是陌生人。
臉盲症患者通常不會自發地意識到自己患上了臉盲症，因為他們並不知道其他人看到面孔時的感覺，以為大家看到的和自己看到的都是一樣的，只有當別人指出他們的異常時，他們才能意識到這一點。這和色盲症患者的表現一樣，他們並不認為自己在顏色識別上有什麼問題，在他們的眼裡，有他們認知的色彩。
臉盲症最早病例來自於1944年，二戰中，一位德國中尉後腦中彈傷愈後，不認識自己的妻子，甚至對自己也感到陌生。據此，1947年，德國神經病學和精神病學家博達默第一次提出了臉盲症的概念。
在過去，醫學界認為面孔失認症是一種非常罕見的症狀，然而，隨後的研究卻發現，臉盲症患者在人群中普遍地存在著。2006年哈佛大學公布了認知神經科學家中山健和英國倫敦大學迪謝納的報告，他們在網絡上用一系列面孔識別測試調查了1600人的面容失認情況，大約有2%的受調查者患有嚴重的面孔識別障礙，這意味著50個人當中就有1人患臉盲症。
想知道自己是否患有臉盲症，我們不妨來做個小測試。看看下面的圖片，這些名人你可以認出幾個呢？
標準答案是：A、毛澤東；B、歐巴馬；C、普京；D、希拉蕊；E、貝克漢姆；F、麥可·傑克遜。如果這些名人中你所能辨識的人不超過三個，那麼你就可能是中國數千萬臉盲症大軍中的一員。
科學家做過一個有趣的試驗，將三個黑點以類似於眼睛和鼻子的位置分布，也就是上面兩個黑點，下面一個黑點的形態展示於人們面前時，人們會自發地加工出人臉，從而產生一種「被人盯著看」的感覺，可見我們對於人類面孔的敏感性。然而，臉盲症患者偏偏失去了這樣的敏感性，背後的原因一直為科學家所關注。
根據致病原因，臉盲症大致可以分為發展性面孔失認症和獲得性臉盲症，即先天性和後天性的臉盲症。
發展性臉盲症即遺傳性臉盲症，德國明斯特人類基因研究所博士託馬斯·格魯特對689名德國中學生進行調查，結果發現了17名臉盲症患者，其中14名患者至少有1名近親有同樣的問題。格魯特懷疑臉盲症是由一種單一的顯性基因引起的，如果父母中有1人患病，那麼孩子有50％的機會患病。
2017年，有科學家綜述了過去40年238例發展性臉盲症的研究，發現其中有80.3%的患者對其他物體的識別也存在障礙，但他們對文字的識別能力卻表現正常，說明人類的視覺系統存在不同的機制以辨別不同的事物。另外，研究者還發現，發展性臉盲症患者在觀察人臉時的策略與普通人似乎也存在差異。他們在觀察人臉時，眼睛停留在眼睛上的時間更短，但停留在嘴巴上的時間更長。
後天性臉盲症指由於後天（特指成年後）的疾病或者腦部創傷，導致大腦中負責臉孔認知功能的「梭狀回」受損。梭狀回能幫助人們通過更細節地記憶臉孔細節，從而辨識面容認人。後天性臉盲症患者難以分辨人臉，於是他們便利用非面部的一些特徵以幫助自己對他人的認知。有研究發現，他們對聲音的辨識能力更勝普通人一籌。
人類識別面部的能力差異非常大，臉盲症患者在最陌生的熟悉人之間迷失，而另外一些人卻擁有著非凡的辨識人臉的能力，能將所有見過的人都深深地記在腦海中，過目不忘，即使時間過去了數十年，即使對方已經容顏大改，他們總能找出一些蛛絲馬跡，在茫茫人海中認出他，這些人就是超級認臉者。
超級會認臉這種技能的加持對於警務人員辨識危險人物，抓捕罪犯有著莫大的幫助。倫敦警察廳甚至有一個「超級識別者」團隊，他們卓越的人臉識別能力為抓捕罪犯立下了汗馬功勞。
超級認臉者幫助辨別視頻監控系統抓拍的臉部
有趣的是，通過計算機測評統計發現，擁有超高的人臉辨識能力的人在人群中的佔比也在2%左右，和臉盲症患者的比例神奇的相似。同臉盲症患者一樣，超級認臉者的能力也僅僅表現在對面部的識別上，在其他識別能力上與常人無異。
那麼這些天賦異稟的超級認臉者在識別人臉時是否有自己獨特的加工處理方式，對於他們的研究能否讓處於人臉識別天平另一個極端的臉盲症患者看到希望之光呢？
科學家研究發現，超級人臉者在辨識人臉時具有很高的「整體性」和「結構化」的特點，他們更善於將人臉作為一個整體去記憶，人臉在他們面前更像一幅畫，五官是畫作上的風景。然而，有趣的是，超級認臉者在對面部的觀察中，對鼻子卻情有獨鍾，他們會分配更多的時間在鼻子的觀察上，這可能是因為鼻子處於人臉中心的位置，有助於測試者在辨別人臉時採用最佳結構化處理策略。
可見，超級認臉者和臉盲症患者在觀察人臉時，確實存在不同的識別記憶點，前者注重整體性和鼻子，而後者卻花費更多時間在嘴巴上。那麼通過訓練是否可以改善臉盲症患者的人臉識別能力呢？哈佛大學的心理學家喬·德古提斯發現，通過「整體性」和「結構化」觀察的訓練，臉盲症患者的人臉識別能力確實可以得以改善。但是，目前來看這種訓練的效果維持的時間卻只有短短數月。科學家還在不遺餘力地優化實驗，以期取得更好的訓練效果，解救臉盲症患者常常面臨的「尬聊」場面。
臉盲症可以被治癒嗎？2014年，科學家發現，某些基因特異地調控了面孔識別，比如催產素受體基因。因此，或許可以通過吸入催產素臨時提高臉盲症患者的「認臉」能力，目前相關的研究還處於試驗階段。
我國的科學家在2013年另闢蹊徑，發明了一種可以幫助臉盲症患者認人的眼鏡。眼鏡上的攝像機捕捉到人臉，傳輸到手機，對人臉信息進行實時分析，將描述信息反饋到眼鏡上，從而幫助臉盲症患者識別他人。這個發明可以避免臉盲症患者對人的「視而不見」，有助於建立良好的社交關係。
臉盲症，確實是一種常見疾病。所以，下次再看到往日稱兄道弟的朋友對你置之不理時，請理解他心中的不安和尷尬，或者你可以選擇「奇裝異服」，讓他們茫茫人海中一眼就認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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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首發於科學大院，轉載請聯繫cas@cnic.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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