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Robert Krulwich
時間要追溯至三萬年前，那時的人類尚未發明文字，所以他們無法在巖石上刻下自己的名字；只能把手平貼在巖石上，然後對著手吹灰，留下了這樣的輪廓。
這是肖維-蓬達爾克洞穴手印原型的複製品，上面有一個用橘紅色染料噴塗而成的手印輪廓。
攝影：Laurent CERINO, REA, Redux
在長達三四千年的時間內，無論是歐洲、亞洲、美洲還是澳洲，穴居男人、穴居女人、穴居小孩、獵人、遊牧民、農民和士兵，都是這樣留下印記的。
阿根廷聖克魯斯省，巴塔哥尼亞高原的手印洞穴。
攝影：Javier Etcheverry, VWPics, Redux
每一個手印都代表著一個個體，他們大概都有自己的名字，有歷史和故事可講述。但由於沒有文字，我們便無從得知他們的故事。我們給他們取名為狩獵採集的人、穴居人、新石器時代部落。我們認為他們是群居的，從不落單。公元前3200年之前，幾萬代人來來去去，我們卻無法叫出一個人的名字，一個都不行。然後，在美索不達米亞，文字出現了，再然後，人們可以記錄語言，有時候會記下音標，留下了一段有聲的對話，也是從這時開始，我們第一次聽到了某人的名字。
那麼，他是誰呢？
歷史上留下名字的第一個人是誰？
TA是男是女？
（我猜是男的，因為書寫文字是個新生事物，而男性通常適應得比較快。）
首先是性別問題，女人被剔除了。
插圖：Robert Krulwich
他是個國王？勇士？
詩人？商人？平民？
（我猜不是個平民。要想在古代文件中被提及，他需要有名氣，需要有工具，或許還需要一名抄寫員。他一定不會很貧窮。）
在國王、勇士、詩人、商人和平民中，平民被淘汰。
插圖：Robert Krulwich
他是一個很有成就的人，還是普通的張三李四？
（很大可能是一個備受尊崇的人，他經常被人提起。我想，張三李四出現的頻率可不太多，而一位偉大的國王、著名的詩人或者凱旋的將軍會被人提起幾千次吧。）
國王坐在椅子上，手握一把像三叉戟的東西，正看著眼前的文字。第一個青史留名的人會不會是他？
插圖：Robert Krulwich
因此，我上網查，又看了些書，讓我驚訝不已的是，歷史上記錄的第一個名字並不是國王，也不是勇士或詩人。
他竟然是一名會計。
Yuval Noah Harari在自己的新書《智人：人類簡史（Sapiens: A Brief History of Humankind）》中，帶我們回到了基督誕生前的3300年前。在美索不達米亞（今天的伊拉克）境內一塊擁有5000年歷史的泥板上，出現了這個問題的答案。泥板刻上圓點、括號，還有小圖案，看起來像是商業交易的記錄。
這塊古老的泥板描述了啤酒釀造過程，原存於烏魯克城的伊南娜神廟。
這是一張表示收到大麥的收據，文字很簡單：
29086個重量單位的大麥37個月Kushim
Harari寫道：「這句話很有可能是這個意思：在37個月時間裡，一共收到29086單位的大麥。由Kushim籤核。」
第一個名字是Kushim嗎？這似乎有點出乎作者的意料啊！
插圖：Robert Krulwich
那麼，Kushim是誰？這個詞可能是一種職業稱號，並不是人名（kushim的意思有可能是「大麥評估員」）。不過，多方證據都佐證，Kushim確實是一個人，一個為其他人計數的簿記員，簡而言之，就是一名會計。Harari寫道，如果Kushim就是這個人的名字，那麼，有了這塊泥版，「我們就能通過泥板主人的耳朵聽到歷史了。當Kushim的鄰居叫他的時候，他們可能會大喊一聲『Kushim!』」
很顯然，Kushim並不出名，成就也不顯赫，肯定也不是國王。所以，我的所有猜測都落空了。
等等！Kushim的泥板只是在伊拉克沙漠中發現的數萬個商業記錄中的一個。單舉一個例子太隨機了。我們需要更多例子。於是，我們繼續查找，尋找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名字。他們會出現在其他美索不達米亞泥板上。
屬於管理階層的泥板上有圓形的印鑑，還刻有代表一名男子、獵狗和野豬的圖案。這塊泥板高5.3釐米，發現於美索不達尼亞南部，年代為公元前3100-2900年，雕刻樣式屬於烏魯克三世時代的風格。
圖片版權© 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 Image source: Art Resource, NY
結果這一次，我發現他們同樣不是身份顯赫的人。公元前約3100年前，時間上大約是Kushim之後的一代或兩代，在一塊泥板上有這樣描述：「Gal-Sal的兩個奴隸」（Two slaves held by Gal-Sal）。其中，Gal-Sal是主人，後面跟著奴隸En-pap X和Sukkalgir。於是，現在我們又有了4個名字：一名會計、一名奴隸主和兩名奴隸，沒有國王。此後的一兩代裡，他們也沒有再出現。
最古老的4個名字分屬於這些人：一個會計，一個奴隸主，還有兩個奴隸。
插圖：Robert Krulwich
普通蘇美爾人的出現並未讓Harari感到驚訝。五千年前，地球上的大多數人類都還是農民、牧民和工匠，他們需要記錄下自己擁有的和虧欠的，因此，才有了書寫記錄。這樣的記錄手法只有普通人才會使用，與當時的權貴並沒有什麼關係。
Harari寫道：「那塊泥板的出現告訴我們，歷史上有記錄的第一個名字屬於一名會計，而不是一位先知、詩人或者偉大的徵服者。」那時候的人做得最多的就是交易。
鐵打的生意，流水的國王。記錄下一個人擁有的大麥、綿羊、還有錢財的數量，才是當時那個世界裡最實在的事兒。
學者們對歷史記錄中最古老的名字是誰，還存在爭議。Yuval Noah Harari在新書《智人：人類簡史（Sapiens: A Brief History of Humankind）》中，把這一桂冠頒給了Kushim。芝加哥大學東方研究所則在2010至2011年的年度報告中，將這一殊榮給了Gal-Sal和他的兩名奴隸。Andrew Robinson在《書寫和手記：簡明讀本（Writing and Script: A Very Short Introduction）》中也把這一榮譽給了Gal-Sal，不過他的書出版得稍早，所以Harari可能借鑑了他的看法。
或許，你們中的一些人對Gal-Sal這個名字很熟悉吧。它出現在Rita Hayworth/Victor Mature1942年的電影《My Gal Sal》中，電影講述的是一名作曲家瘋狂地愛上了雜耍巡演中的一名歌手，歌手名字叫Sal（Sally Elliot的簡稱）。我看過這部電影，很恐怖。與此同時，Kushim這個名字留存至今。根據Namespedia博客的介紹，許多俄羅斯家族至今都還稱自己為Kushim，而在美國，Kushim還是一個相對普通的名字，有人甚至還為叫Kushim的人弄了張統計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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