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研究其他文化時總會產生的問題之一,就是迴避不恰當的用語。例如希臘的各種思想(即所謂的他們開始仔細思考某些具體問題之前,所展現的思維脈絡)並不是我們今天所呈現的思想,儘管前者決定了今天我們思想中的某些方面,而且通常看起來很相似。我們現在使用的一些思想類型並非由希臘人所創造。
他們還劃定了研究領域之間的界線,這與我們想當然的分類截然不同。這通常很明顯,沒有什麼困難;例如,亞里斯多德(Aristotle)限定了家庭管理及其在他所謂的「政治」研究中的位置,我們不可能被這個誤導。但是,這樣的分類和設置在其他問題中會變得很複雜。
不過希臘人在尋求方法了解宇宙方面還是保持著旺盛的活力,而且非常有用:哲學家至今仍把他們的研究分支領域稱為「倫理學」「形上學」「邏輯學」,它們全都源於希臘詞彙和希臘思想。希臘思想的很多內容也都有很強的生命力。
尤其是與所有希臘哲學家中最出名的一位——雅典的柏拉圖(Plato)有關的一個例子。柏拉圖出身貴族,但卻厭惡他曾經希望參與其中的事務,對雅典的民主政治大失所望,這一政治曾以瀆神罪判處他最敬仰的老師蘇格拉底(Socrates)以死刑。
他從蘇格拉底那裡學到了研究道德問題的「唯心主義」方法,以及進行哲學研究的方法。他認為,真理可以通過辯論和直覺發現:理念是真實存在的。它是一系列「思想」(真理、美好、正義除外)中最重要的思想,其意義不在於它每時每刻都必須出現在人們的腦海中(正如某人會說:「關於這點我有一個想法。」),而是真實的存在,它真實地存在於一個固定的、永恆的世界裡,這些哲學思想組成了這個世界。
柏拉圖認為,不變的物質世界通過意識隱藏在我們周圍,欺騙並誤導著我們;物質世界並不重要。但我們可以了解精神,可以用理性來理解精神。這就是歐洲唯心主義哲學思想漫長傳統的開端。在上述思想和其他一些希臘人的思想中,我們可以發現另一種為人熟知的思想痕跡,就是在人身上,具有神聖起源的精神與作為肉體禁錮的身體彼此分開,不可調和。
結果必定是其中一方獲勝,而不可能協調。(7)這種二元論思想長期以來都得到道德禁欲主義者的支持。這種思想傳到基督教世界,產生了巨大影響,當時離公元前5世紀已經過去了很長一段時間,雅典也已成為一段記憶。柏拉圖認為宇宙唯心世界和物質世界方面的知識可以幫助人類更好地管理自己生活的世界;相反,他也認為一些管理會阻礙人們獲取這類知識。
這些思維方式保存在蘇格拉底與前來與他辯論的人之間的對話中,由柏拉圖記錄。這些對話錄是關於哲學思維方面最早的教材。其中在《理想國》(The Republic)一書中,人們首次設計了一套社會藍圖,指引、計劃著實現一個道德目標。
它描繪了一個極權主義國家(有點像斯巴達),在這裡婚姻受到控制,用來生育基因最好的後代,不存在家庭和私人財產,文化和藝術受到審查,教育受到嚴格監督。統治國家的少數人必須是那些擁有足夠智慧和道德水平的人,以便他們學習和理解理想世界,使他們能夠在實踐中實現公正的社會。
跟蘇格拉底一樣,柏拉圖認為智慧就是理解現實,迴避表象的誘惑。他認為要想知道真理,就應該先做到依照它而行事。但是,和他的老師不同,他認為對大多數人來說,教育和法律必須強加於未經審視的生活中,而蘇格拉底認為不值得在這樣的社會中生活。柏拉圖對數學也非常喜歡,很有興趣。
其唯心主義思想的基礎很多都源於此。數學家們思考的數字在柏拉圖看來具有一些穩定的特性,這在物質世界顯然非常缺乏;數字既具有明確的精確性,又具有他認為體現物質世界的理念的抽象性。對於其他希臘思想家來說[著名的畢達哥拉斯(Pythagoras)就是其中之一,數學也具有一種類似精神上的吸引力,但在更大的希臘思想背景下,這不是數學唯一的意義。
數學除了決定公元7世紀的歐洲人非常依賴的大部分算術和幾何以外(他們從其他地方學習代數),還深刻地影響著希臘人探究自然的方法。它激勵著一種觀點,即我們可以通過數學和推理方法認識宇宙,而不是通過觀察和實驗(儘管一些希臘人認為這兩點很重要)。這也促使人們把天文學固定在錯誤的方向上長達2000年之久,因為它為下述觀點提供了基礎,即宇宙是一個同心球體系統,其中太陽、月亮和行星以固定的圓形軌道圍繞地球運轉。有人意識到這似乎並不是宇宙運行的真正方式;但是(粗略地概括),通過對基礎的構想越來越多地加以改良,其合理性持續了幾百年。
(有些觀點在公元2世紀經著名的亞歷山大裡亞學派成員——託勒密(Ptolemy)介紹,到哥倫布時代仍然提供了足夠有效的指導,成為航海的基礎。如果說四元素說和天文學的發展顯示了希臘思想的推理傾向,那麼希臘醫學則更多地運用了實驗方法[蓋侖(Galen)和希波克拉底(Hippocrates)成為未來幾個世紀的權威]。
觀察和記錄,這些對世界進行實驗的基本方法,其實也更多地出現在柏拉圖的學生——亞里斯多德的作品中,而不是他老師的作品中,而且不管是好是壞,與其他人相比,這兩人對後來的哲學討論產生了更深刻的影響。由於柏拉圖不滿足於他所知的內容,而且出於內心的成見,他幾乎預料到了所有重大的哲學問題,不管這些問題是與道德、美學、知識基礎有關,還是與數學的本質有關。他在其重要的文學作品中提出了自己的觀點,後人都樂於閱讀這些作品。
亞里斯多德是一個更綜合、更平和的思想家,他較少懷疑現實的潛在價值,也較少冒險,從不完全駁斥柏拉圖的教學觀點。但他是一個偉大的數據分類和收集者(對生物學特別有興趣)。他不反對柏拉圖的理性經驗,並從事實歸納形成普遍規律。他的歷史影響和他的老師一樣難以界定。
亞里斯多德的作品為歐洲2 000年間生物學、物理學、數學、邏輯學、文學及評論、美學、心理學、倫理學和政治學等方面的討論構建了框架。他建立了推理邏輯科學,這一學科直到19世紀末才被取代。亞里斯多德的方法足夠靈活和寬容,最終也很容易地適用於基督教和伊斯蘭教哲學。他的思想取得了巨大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