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秋雨,雖然愁不死人,但能讓人皮膚起慄,當然,假如你還處在夏日生活的慣性當中的話。
要找一些季節轉換的標誌,看風雲變自然很適當,不過,小孩子「想不起來」冰箱裡儲存著的好吃的冷飲,恐怕最能直觀地傳遞出天氣確切變冷的信息了。
吃,也是一種值得物候學研究的對象之一,不知道這是不是能「聊備一格」?說起人對溫度的體會,中西方人頗有差異,尤其表現在飲食上,模仿一下宋丹丹的口吻:那是相當的有趣。
傳說鴉片戰爭時期,英國使臣對林則徐恨之入骨,但又不得不與之周旋。有一回英使請林則徐吃飯,席間照例要上一道甜點。為了作弄一下那位強硬的清廷欽差,英國人請林則徐吃冰淇淋。
林則徐算是精通洋務的,但對這玩意兒倒是不識,見冰淇淋上冒著白氣,以為蒸汽,便用嘴呼呼地吹。英使臣陰謀得逞,訕笑不已。林則徐頓悟洋人給自己下了套,出了洋相,羞愧難當。
過了幾天,林則徐依禮回請英國使臣,端上一道「老母雞燉豆腐」。只見湯麵上蓋著厚厚一層黃油,滾燙,卻絕不冒氣(中國人皆知其道)。英使不知就裡,舀一勺猛喝一口,即被燙得哇哇亂叫,這才知道了這位曾被作弄的欽差的厲害。
這則掌故有點野史的味道,倒也拈出了中西餐飲上的分野:中國人喜歡吃熱,西方人則偏愛冷餐。吃過西餐的人大致有個印象,即西餐裡的熱菜基本上是「溫吞水」。比如黑椒牛排,一刀下去,血絲如縷,顯然沒有燒熟;不熟,是溫度不夠,也就談不上熱燙。
倘若你要照會侍者,他一定叫屈:「咦,剛才不是問過先生要幾分熟的嗎?」只好吃癟:自已要了七分,人家就給七分,沒錯啊。試想,七分熟的東西熱得起來嗎?
西餐裡有道熱菜叫「奶油口蘑湯」,相信吃過的人不在少數,他們肯定會說,這算什麼熱湯呀?不冷不熱的,哪有中國的湯鮮美啊!
貴州(成都也有)有道名聲很大的佳餚,叫「罐罐雞」,是放在籠屜裡用猛火蒸的,極燙,不到食客點單不出籠。它的全部妙處就在於燙;不燙,特色全失。
吃過中國菜的「熱」,哪裡還看得起西菜的「冷」呢!就中國人的味蕾來說,早就被自己的熱菜刺激得麻木了,西餐裡的那點「溫吞水」,何足道哉,怎能調動和激活得起我們的味覺細胞?
中國人喜歡吃熱,與其養生的理念關係密切。有個順口溜是這麼說的:「冷言冷語聽不得,冷飯冷菜吃不得。冷飯冷菜,腸胃受害。十冬臘月喝熱湯,郎中趁早去改行。」按中醫理論,胃喜暖而惡寒,過食生冷,促使胃痙攣而容易生病;膽道遇冷刺激而痙攣,還會影響心肺功能。《靈樞·邪氣臟腑病形篇》上說:「形寒飲冷則傷肺。」又,《寶生要錄》曰:「凡食,溫勝冷,熟勝生。」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除了養生之道,烹調技術也使中國人選擇「吃熱」這樣的方式。中國飲食中的「炸、熘、炒、煮、煸、煲、氽、烤、蒸」等,皆以高溫烹調取勝。
追求菜餚的色、香、味、形,是中國飲食的基本理念。而要達到這種境界,火候至關重要。比如「香」,生冷的食物,很難有所謂的「香氣馥鬱」。因為按照物理學原理,物體受熱膨脹,分子運動就會相對活便於吸收調料;從另一方面說,也便於菜餚的香味逸出,讓人聞之食慾大開。
除了油炸油氽,中國人也非常喜歡吃蒸煮的菜,以其鮮活故也。
清蒸鱖魚,哪個廚師不是把魚蒸到最熱時出菜的?哪個勸菜者不是叫著「趁熱趁熱」從而顯出其真心誠意的?又有哪個好魚者偏愛吃溫冷的蒸魚?從吃口上說,魚若由熱轉冷,會產生較重的腥味,令人不爽。
美食家袁枚對於熱菜是大力揄揚的,他說,菜餚要做得鮮美,「全在起鍋時」, 「起鍋滾熱之菜,不使客登時食盡,而留之以至於冷,則其味之惡劣可知矣」。又說,起鍋「略為停頓,便如黴過衣裳,雖錦繡綺羅,亦覺舊氣可憎也!」
我們確實很難認同西方人的「吃冷」。我們請人家喝茶,一定是熱的;不僅熱,而且燙(大熱天也不例外)。西人就沒有這種講究,他們多喝冷水,甚至加冰塊,哪怕寒冬時節照喝不誤。
殘羹冷炙,在我們這裡是剩菜剩飯的代名詞。殘羹讓人腹誹,冷炙何罪之有?日本人好吃生魚片,韓國人好吃冷豬肉,我們卻不以為然,在飯局上,我們的「冷盆」,無論高級與否數量多少,只能算是「開篇」,和「大菜」並不相干,只有上了「熱菜」,宴席才算正式開始。
我們對於「吃冷」的反感,和被人家報「冷麵孔」的體味是差不多的。做事滯後,我們管它叫作「黃花菜都涼了」,好像菜冷了就跌份(而西方人才不管呢,他們的蔬菜色拉要的就是冷,保不準還要冰鎮)。
灰心的另種說法叫「意冷」,絕望的另一種說法叫「心冷」;場面不熱鬧叫「冷場」,對人不熱情叫「冷淡」……都是貶義詞,為什麼「冷」在中國人的生活裡大多是不好的?推想這是從飲食經驗而來。
其實,不光中醫,西醫也是不主張吃冷的,依據便是人體永遠喜歡溫暖的環境,身體溫暖,微循環才會正常,可是西方人何以反其道而行之?
比較「科學主義」的說法,是西人身上血紅蛋白比中國人多,性偏於熱,喜歡吃冷,才能中和冷熱。這樣的說法,理由恐怕更充分些吧。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莫過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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