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創事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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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殷萬妮
來源:首席人物觀(ID:sxrenwuguan)
憑藉「盲盒」概念大火的泡泡瑪特公司,在6月1日向港交所遞交了招股書。
盈利,成為其中最矚目的數據。從2017年到2019年,這家公司的淨利潤依次為156萬元、9952萬元、4.51億元,三年內增長289倍。
泡泡瑪特狂奔的三年,於北京女孩安夏而言,同樣跌宕起伏。2017年底,她在泡泡瑪特門店第一次消費盲盒,此後一發不可收拾,成為身不由己的「娃主」,最多時,家裡塞下了1000多隻,有從泡泡瑪特、19八3等門店買來的,也有千裡迢迢從日本背回來的,總價值逾十萬。
直到疫情來襲,她被迫停止了瘋狂購買。冷靜之後再重新審視,她突然發現,這幾年的囤物,似乎毫無意義。
入坑
安夏幾乎每天都要去一趟泡泡瑪特的門店。2018年,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半年。
安夏是一位烘焙講師,笑容甜美,聲音軟糯,在烘焙教室人氣很高。她的工作分為早晚班,早班18點下班,晚班21點下班,公司在萬壽路,附近就有商場,地下一層的盲盒售賣機,成為了魔力般的存在。
不論早班,每天下班後,她都會準時出現在售賣機旁,一般單次買兩到三個盲盒,當場拆開一個,如果結果不如意,她就會繼續買上七八個,直到抽到自己喜歡的為止。
半年時間裡,安夏每個月在盲盒上的花銷,佔到工資的70%左右。
2017年底第一次踏入王府井泡泡瑪特的門店時,安夏很有信心。此前有朋友迷戀盲盒,她還勸過對方,「買那些有什麼用呢?浪費錢。」那天,她也想試試運氣,她堅信自己有足夠的意志力。
第一次購買經歷並不愉快。
安夏買了兩款,一個是泡泡瑪特經典款Molly系列,一個是tokidoki獨角獸。她從抖音上看到有人曬出 Molly 系列的小丑款,很喜歡,但那次她沒有成功買到。而小馬公仔的做工很糙,不僅塗色不均勻,有的地方甚至有掉漆的現象。
安夏覺得這118元花得很不值。她不甘心,又繼續買了起來。沒準下一個就是小丑呢!
入坑從來都是悄無聲息的。慢慢地,安夏家裡的盲盒越來越多,酒櫃、書櫃、臥室,到處都擺著五彩斑斕的小人。
圖:安夏提供入坑盲盒的戰利品
她堅信運氣總有一天會降臨。她看不上很多玩家的「端盒」行為——為了買到心儀款,直接買一個系列的整盒。但堅持意味著不確定,可能是更快捷省錢,也可能是付出更多的時間和金錢。
很不幸,安夏成為了後者。
盲盒裡最珍貴的是隱藏款。這兩年,盲盒的系列裡除了常規公仔,還會安排上隱藏款,即不會標註在套盒包裝上的公仔,類似彩蛋。它被抽中的機率很低,一箱144個盲盒公仔裡,一般只設置一個,換算成百分比,中獎機率僅為0.69%。
物以稀為貴。在二手交易市場,隱藏款的價格從200多元到3000多元不等——它們的原價不過59元、69元或者79元。
安夏運氣不太好。她曾經為了抽到一隻小貓公仔的隱藏款,連續買了二十幾個,其中還有5個是同款,依然一無所獲。事後她有些懊惱,還不如整盒去買,12隻,價值708元,找到隱藏款的機率大概能有8%。
「我就是非酋」,安夏自嘲。她三年陸續買入1000多隻盲盒,僅抽中4隻隱藏款。
「非酋」這個詞源自網路遊戲,在盲盒市場用來形容運氣不好的玩家。它的反面是「歐皇」,形容運氣很好的玩家。
在專門的潮玩App葩趣、蛋趣、鹹魚等平臺上,不乏有「歐皇」出沒,曬出自己的戰利品,而評論區經常是清一色的,「吸歐氣」。
尋寶
隱藏、絕版、限定款堪稱是盲盒玩家追逐的高價法寶。在二手市場流通時,這幾種盲盒的售價都能高出原價幾十倍。
「一款宮廷系列裡配色清奇的隱藏款格格能賣到1100塊,我有一個娃友買到了還特高興。不為別的,就是想收藏。」安夏說,在盲盒圈裡,收藏數量就是高端玩家的身份證明。
這變成一場戰爭。這邊,是削尖腦袋研究發掘隱藏版技巧的娃友,那邊,是嚴防死守的盲盒商家。
泡泡瑪特就設置了門檻:每個盲盒都加上了塑料材質的配重片。每個公仔造型不一樣,重量有差,一些隱藏款配件多,重量重,用手一掂量很明顯。為了避免買家動心思,商家便設置了配重片來保持平衡。
試重量、搖盒子,這些聽起來都是基礎方法,卻能把高級玩家和小白區分開來。一下午能摸中兩三個隱藏款的人,在安夏眼中就是大神。
戲劇化的奇蹟和鬧劇通常同時發生。
在一家泡泡瑪特的門店,安夏看到過一位資深玩家尋寶的過程。那是個二十七八歲的男生,一進店,就直接讓店員搬出一箱盲盒,一箱十二盒,全部摞齊,擺在付款臺上,隨後,他開始逐一對比。
很多人圍觀過來,安夏聽旁人討論才知道,這是位老顧客,在對比盒子外包裝的塑料封膜——隱藏款式與普通款出自不同的生產線,生產批次不一樣,封條接縫略有不同。
安夏等得失了耐心,男生還在看。見證他拆開兩隻盒子都落空後,安夏離開了。
越是資深的盲盒玩家,越習慣這樣的失望。
入局一年,安夏才抽到第一個隱藏款。那是一個獨角獸,她是按照曾經碼下的小技巧摸出來的,獨角獸有一對小翅膀,在兩側的位置,安夏摸到了翅膀尖。
只是,那天,店員和圍觀的娃友並未配合發出驚呼。少了旁人的羨慕眼光,這讓安夏抽到隱藏款的樂趣也打了折扣。
戒斷
安夏在閒魚上很活躍。
從入坑盲盒的第一天起,她就開始在閒魚上交易,尋找娃友做交換。這是圈子裡流行的做法,曬出自己的公仔,標註上A款換B款。一般來說,都是交換同等級的公仔。
安夏陸續賣掉了近300個公仔。但相比入坑時的便利,二手交易顯得複雜多了。
圖:安夏還沒賣掉的公仔
第一次出手便是如此。公仔上線後,遲遲無人問津,她只能在一個月內主動降價三次,最終以定價的一半成交,即30元——那時,她並未預料到,這會是日後的常態。
見面交易也容易出問題。一次交易約在安夏小區門口進行,對方是一位帶著男孩的年輕媽媽。見面後,小男孩從兜裡掏出小雞公仔,小雞腦袋掉了,一隻胳膊脫落了,身上蹭的都是泥,黑乎乎的,就連卡片也有窩痕。
安夏心裡咯噔一下,但當著孩子的面又不好拒絕,只好收下,到家再細細擦拭和清洗。
因為家裡盲盒太多, 安夏媽媽一度威脅「要把那一堆破爛丟出去」,得知價格後,才就此打住。安夏曾經得意於這樣的勝利,直到疫情打破了正常生活,她不再頻繁光顧盲盒門店,取關了抖音上做盲盒開箱的博主,退掉了四個500人的娃友交流微信群,熱情也降了下來。
戒斷盲盒,並非安夏的特立獨行。
這場降溫來得很突然,波及範圍卻比想像中的廣許多。安夏發現,疫情期間,門店人流量明顯減少,二手市場上,昔日那些搶手貨的身價也跌了不少。
比如泡泡瑪特在2018年宮廷系列裡推的那隻格格。當時火的時候,安夏就看不懂,「實在太醜了」。那隻公仔配色清奇,粉色夾襖,青色衫裙,黃色紐扣,加上一雙無神的卡姿蘭大眼睛和嘟嘟唇,在二手市場,它最高被炒到1500元的價格。
如今,它在閒魚上的價格折損不止一半,定價在450——600元區間的比比皆是。
套路
當舊日瘋狂褪去,安夏眼裡的盲盒就只剩一個標籤:套路。
「就是使勁想辦法讓你花錢」,安夏發現,泡泡瑪特如今的推新動作已經越來越頻繁,但做工粗糙的毛病並未明顯改善。
事實上,泡泡瑪特早就耐不住寂寞,從去年開始,其小程序已經開始贈送大量「泡泡抽盒機顯示卡」,上面標註「可直接顯示盲盒內商品」。
也就是說,如果用戶使用顯示卡在線上購買,盲盒就不盲了。
這是泡泡瑪特給會員的權益,從 V1 到 V4 ,根據180天內的消費金額來劃分等級,對應不同的會員權益——因為最近消費太少,安夏的等級已經從V4直接掉到了V2,「不盲」的「顯示卡」,也從此前用不完的12張,變成了4張。
三月份時,安夏崩潰過一次。
因為疫情,閒魚上一直沒有買家來詢問,安夏失望又鬧心,一氣之下,把掛在閒魚上的二十多隻全新盲盒都拆了。
或許是命運捉弄。安夏剛發洩完,心情好轉,詢問信息的買家就現身了,但聽說盒子已經拆開,留下一個冷漠的表情符號,便沒了音訊。
泡泡瑪特遞交上市招股書的6月1日,是安夏的生日。
朋友送了她一隻泡泡瑪特的芝麻街系列盲盒。她拆開,放在辦公桌上,覺得它有些孤單。但她沒有把它帶回家,而是在第二天早上從家裡搬了幾隻同系列的公仔來公司。
「做個伴吧」。安夏的聲音裡,已經毫無波瀾。
(註:應受訪者要求,文章中出現人名皆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