蛙紋在中國是一種源遠流長的藝術母題,我們常見它出現於彩陶、巖畫、青銅器、帛畫、畫像石以及現代民間藝術的剪紙、刺繡等藝術載體中。它作為一種具有神性的圖騰,演繹著中國文化中神性與人性的故事。
這件出土於仰韶文化時期的蛙紋雙耳罐,高42cm,口徑13.1cm。泥質橙紅陶,敞口,直頸,溜肩,圓腹,平底,腹部飾對稱雙耳,造型流暢,口沿及頸部繪有黑彩帶網格交錯,肩部及腹部於橙紅色陶衣上繪黑紅彩變形蛙紋。
陶壺除了雙耳以下腹部的部分未繪彩之外,上部幾乎是通體彩繪,而且採用紅黑相間留白的方法表現紋飾,變形蛙紋點、線、面搭配得當且富有節奏。陶壺器身所繪紋飾採用了二方連續的設計,以一個蛙紋樣,在兩條平行線之間的曲面上,有規律的排列並向左右兩個方向循環構成蛙紋飾,展現出和諧、平衡的美感,同時蘊含著變化的節奏。
我們可以看到,單個蛙紋只繪有軀幹和四肢部分。四肢都朝上,背部突出地描繪了直貫中央的脊骨,脊骨脈絡向外延展至四肢,像是在秀它完美的肌肉線條。待我們仔細觀察時,又會發覺,所繪蛙軀幹與人類軀幹有極大相似之處。此階段的「蛙神」不是簡單地重複先民早期的蛙崇拜,而是將其進一步的抽象、誇張、升華,「蛙神」的雙肢功能,更加強健有力。
為了戰勝不斷面臨的水患,先民進一步神話能夠自由出沒於水的青蛙,將它們粗壯結實的雙肢變成了四肢,使其成為有足夠力量戰勝洪水的神靈。
此時的「蛙神」已不是一種簡單圖騰的概念,而是能夠抵擋洪水、保護田園的神力無比的神靈,是抽象化了的「蛙神」。為強化「蛙神」的駕馭水的功能,「蛙神」多不畫頭部,只畫腿部。先民以抽象的表達手法,突出青蛙伸屈有力的腿部,在這些神奇發達的腿上,腿關節處也長著腳爪,顯示了它超凡的能力。「蛙神」源於對蛙的崇拜,又超越了蛙的圖騰,是一種綜合創新的文化。
這件彩陶蛙紋雙耳罐中蛙的變形人形紋或是人類自身崇拜的圖騰,但對於這個蹲坐的姿勢我們都不陌生。蛙紋在一定程度上也能看成人蛙合一的形象,人在嬰兒時期,姿勢保持著在母體裡的動作,四肢彎曲,與蛙的蹲姿雷同。孩子在哇哇大哭的時候,又與青蛙相似。人從哪裡來,一直是哲學家研究的主要內容,當時的人們就懷疑人是由蛙轉生而來的,或者人又會轉變為蛙。先民們希望自己就是蛙,能擁有蛙的能力,面對洪水等災害。就這樣,人們對蛙崇拜,開始轉變為對人或神的崇拜。而彩陶上的蛙紋也隨之發生了變化,變得越來越像人,形成了神人紋。
蛙,古稱黽。《爾雅》云:「在水者黽。」《說文·黽部》:「蛙……詹諸也。」詹諸即蟾蜍,古代神話傳說中的月精。《淮南子·精神訓》曰:「日中有睃鳥,而月中有蟾蜍。」在中國民俗文化史上,蛙與蟾統稱蛤蟆,有著共同的含義。聞一多先生考證,漢代女媧氏同伏羲氏一起「被列為三皇中之首二皇」並且成為「日神和月神的代表。」「媧」與「蛙」同音異體,蛙圖騰與女媧氏族部落有機地聯繫起來,蛙圖騰就是女媧氏族部落的標誌。《說文》曰:「古之神聖女,化萬物者也。」「從女媧乃是整個母系氏族社會勞動女性形象匯合體這一角度上講,正是女媧氏創造了世界,創造了人類及其文明。」從「造人」「為女媒」來看,都是生殖、繁衍族類的祖先神,這是氏族部落以蛙為圖騰的神性。
蛙紋裝飾紋樣在長期的歷史進程中,逐漸形成為原始藝術的核心部分,它吸納並融合了周邊的諸文化,開闢了中國原始藝術的新時代,它以樸質的造型、部族之圖騰、生殖之崇拜和簡約的紋飾、文字的隱寓、鮮活的色彩與幽遠的意境創造了輝煌燦爛的史前藝術,它最早地呈現了中國繪畫與藝術形式美的法則,締造了遠古神韻的藝術特質,具有永恆的審美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