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解放軍進入反攻階段,9到10月山東、東北先後解放,下一個目標自然是華北。雖然此時華北「剿總」司令傅作義有50餘萬部隊擺在平綏線和平津線上,但華北平原無險可依,不是一個可以固守的地方,即使有「守城名將」之稱的傅作義內心也毫無把握。
此時,傅作義的去向成了各方關注的焦點。傅作義是地方勢力,並不一定會聽從蔣介石的命令,他首先要考慮的是自己的出路。以當時的形勢來看,他手下的幾十萬大軍的去向會對戰局造成很大的影響。
11月初,蔣介石命令傅作義到南京參加國防會議。私底下極力說服他把部隊帶到福建一帶,並許給東南軍政長官的職務。傅作義表示士兵不願南下,一旦開動會出現大量逃兵,不易掌握。他預計東北野戰軍來年春天才會入關南下。當然,這只是推脫的說辭,傅作義的內心是決絕南下的,當時戰爭的走向已經很明朗了,南下沒有任何前途。
但是蔣介石沒有放棄,不斷派人到北平勸說。傅作義部畢竟還是有些戰鬥力的,並且當時華北還有李文、石覺兩個兵團是中央軍的部隊,傅作義不動,他們也不能動,否則等同於把傅作義推向解放軍懷抱。
最先來的說客是軍令部長徐永昌,徐曾擔任過山西省主席,與傅作義是同鄉,兩人關係匪淺,屬於傅作義信得過的人。同時徐永昌又以晉系代表的身份長期在中央任職,也頗受蔣介石賞識,蔣認為他是最合適的說客。
徐永昌勸說傅作義將平津軍隊分兩路南撤,以保存實力。一路從天津、塘沽經海路撤至青島;另一路經河北、山東到青島。傅作義認為此時南撤已經不現實了,北平已經被圍,南撤只能加快被殲命運。徐永昌見說不動傅作義很快就離開了。
沒過幾天,國防部次長、軍統局局長鄭介民也來勸說傅作義,還是與徐永昌同樣的說辭,並且表示:「只要傅總司令率部南撤,我在北平所屬人員一定密切配合,保證南撤成功。我已命令我所屬人員,聽從傅作義總司令的指揮,就像服從委員長指揮一樣。」傅作義當然不信這一套,在他心中,南撤併不是第一選擇。
老蔣見傅作義無動於衷而形勢又愈發緊張,自己的兩個兵團也可能被斷送,於是便派出兒子蔣緯國攜帶自己親筆信飛到北平。信中大致寫道:西安雙十二事變已經上過一次當,第二次國共合作是他生平一大教訓,現在你又主張合作,我要藉此一勸,特派次子前來面陳。
蔣緯國見了傅作義,仍然是勸說他南下撤到青島,屆時會有美軍軍艦協助南撤,並說蔣介石要任命其為東南軍政長官。事實上當時傅作義部已經被圍,撤不撤他已不能掌控了。他只能推脫說城內2萬家眷無處安置,士兵沒有退路,不忍心離開。蔣緯國最後說:「千軍易得,一將難求」,仍被傅作義婉言謝絕。
其實在這之前,還有兩位重量級的說客,那就是胡適和美國駐華大使司徒雷登。胡適主要是充當聯繫人,美國人為何會找胡適當聯繫人呢?筆者分析了一下主要有以下幾點原因:
1、胡適與傅作義有交情。傅作義雖然一生戎馬但是很喜歡與文化界人士交往。1927年春,傅作義率領不足一萬人固守涿州3個月,擊退奉軍圍攻,一戰成名。當時成名已久的胡適在報紙上看到他的英雄事跡,讚嘆道:「這位傅將軍著實很有些能耐。」大有英雄惜英雄的氣概。1933年,傅作義率部參加長城抗戰,所部表現英勇,戰後他將陣亡將士安葬在綏遠大青山下,特意致函胡適請他寫銘詞。胡適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日後還在傅作義的陪同下到墓地祭拜。這時開始,兩人常有往來。
右一司徒雷登
2、胡適熱衷於參與政治活動。胡適雖然成名於文化界,但並不甘於文化界的清淨,渴望參與政治活動。在抗戰全面爆發前,胡適就參與周佛海組織的低調俱樂部,鼓吹「戰必大敗」的投降主義。盧溝橋事變爆發後,他又多次通過陳布雷給蔣介石上書,提出「承認偽滿洲國,換取50年和平發展時間」,這一建議把程潛氣得大罵漢奸。為了避免他與汪精衛一派聯繫,蔣介石不得不將其安排出國,並任命其為駐美大使。回國後,胡適也偶爾會有與蔣介石進餐的機會,並不時向他提出自己的建議,還自我感覺良好地在日記中寫道:「都是些忠言逆耳的話,但他很和氣的聽受」。
3、胡適與司徒雷登關係匪淺。司徒雷登出身在中國,也長期生活在中國,1919年起就開始擔任燕京大學的校長,隨後的幾年裡他便於胡適認識,並互有往來。他們的經歷大致相似,都擔任過對方國家的大使,都擔任過北平兩所有名大學的校長。胡適有強烈的親美意識,被美國視為可以信任的人。
4、此次會談的內容敏感。此次司徒雷登面見傅作義就是想說服他率部撤退到青島,而且毫不諱言,對蔣失望,打算換掉他。並直爽地表示,他們也準備對桂系的李宗仁、雲南的盧漢、西北兩馬等地方勢力做同樣的建議。這些內容都是不宜讓蔣介石聽到的,所以不能通過國民政府的渠道與傅作義聯繫,而對於胡適,美國人是信得過的。
電視劇《北平和平解放》對三人的會談有精彩的演繹:
司徒雷登:「我個人的建議,你與其在北平坐以待斃,還不如將華北五十餘萬人馬,退守山東沿海一帶。」
傅作義插話:「這是大使先生的個人意見嗎?」
司徒雷登回答道:「當然不是,這是我們美國政府的意見。美國政府希望你以青島為根據地,人員由傅將軍解決,武器裝備由美國政府提供。但軍需後勤由美國人監督。」
傅作義問道:「那要我們做什麼呢?」
司徒雷登:「從長遠戰略意義上講,美國希望你把青島作為在中國剿共的一塊根據地。」
傅作義問:「那我們的蔣總統呢?」
司徒雷登答道:「你難道不覺得蔣總統該讓賢了嗎?」
傅作義:「大使先生,你的這些話不覺得超出了身份嗎?」
胡適接過話題:「是的,美國早就考慮要在中國換馬了。」
傅作義轉過身來問:「胡博士是中國人嗎?我記得胡博士一直倡導民主,剛才胡博士提到的換馬一事,符合你一貫倡導的民主嗎?」
最終三人不歡而散。
由於是絕密會談,關於3人的會談的具體內容,外界不得而知,影視作品肯定有演繹的成分。但是主要內容與傅作義女兒傅冬菊、傅作義的談判代表周北峰的回憶基本吻合。周北峰在《北平和平解放回憶錄》一文中提到,傅作義曾當面告訴他:
前些日子胡適偕司徒雷登來北平,曾談過讓我退守山東沿海一帶。美國人的意見是要我以青島為根據地,人員由我們解決,武器裝備由美國供給;但軍需後勤由美國人監督,還說了些很難聽的話。他們太小看中國人了,我不同意,就擱下了。
由此可見,胡適充當政治掮客的事實是存在的。胡適願意出面,說明他認同美國人在中國扶持代理人的做法。對於這種行為,毛主席曾在1949年8月14日的社論《丟掉幻想,準備鬥爭》中進行過批評:
為了侵略的必要,帝國主義給中國造成了數百萬區別於舊式文人或士大夫的新式的大小知識分子。對於這些人,帝國主義及其走狗中國的反動政府只能控制其中的一部分人,到了後來,只能控制其中的極少數人,例如胡適、傅斯年、錢穆之類,其他都不能控制了,他們走到了它的反面。
對於這些人勸說,傅作義始終無動於衷,一方面他撤不撤已經由不得自己了;另一方面,南撤的下場未必會比留下和談更好。
老蔣無計可施,於1月17日晚(此時已經籤訂北平和平解放協定)給傅作義發來一電,大意說:咱們交往這麼多年了,互相了解,你迫於現在的形勢,有自己的打算,我不怪你。但只要求你做一件事情,協助我派飛機運走北平城內中央軍少校以上軍官和部分武器。傅作義回電「遵照辦理」,同時又讓手下秘密告知解放軍,請解放軍在飛機來時對天壇臨時機場炮擊。老蔣的飛機連續飛來四五天,都無法著陸,最後只能放棄。
事實證明,當年傅作義做了非常正確的選擇。不過直到現在,還有人在替傅作義惋惜,認為他率部南下會比留下來好得多,這其實是太看不起傅作義了。混到傅作義那樣的地位,到哪裡都不愁吃喝。他們最在意的不是金錢,也不是虛浮的名利,而是歷史定位和後人的評價。
當然可能他也想撈取一點暫時的政治資本,不過這一切都不由他,戰場之上自然都是以成敗獲取話語權。假如率部南撤,最壞的情況是仍被解放軍圍剿,到時便要進功德林了。最好的情況也是退到對岸任個閒職。比他更資深、更有實力的閻錫山、白崇禧,到了對岸還不是統統都被老蔣收拾。退到那個偏安一隅的小島,註定會被歷史遺忘。
而留在北平,促進北平和平解放,保護了北平城內大量的歷史文物遺蹟。將來歷史不論怎麼寫,後人無論怎麼評價,這點功績是不可能被抹殺的。當人們談論到北平歷史的時候,不可避免地會想起傅作義這個名字,這是他以戰敗者的身份所能爭取到的最大利益。而且,建國以後,傅作義一直擔任水利部長,手上還握有一定的權力,過得似乎要比去對岸瀟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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