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工廠大院飲食城裡有一家南方人賣豆腐腦,也是唯一一家。
因為沒有對比,這家店生意特別好,我認為是這家店的豆腐腦早已做到了極致,以至於任何競爭對手的存在都是自尋死路。
老闆娘烏黑的頭髮一絲不亂,挽在腦後,臉很白,就像碗裡的豆腐腦,她總是不抬頭,麻利地拿起短把黃銅勺子,平平的挖上7勺,裝進套塑膠袋的碗裡,再澆上醬油勾芡裡面有紫菜的滷,撒上一把蔥花、香菜末、熟黃豆粒、蝦皮兒。
她一氣呵成一碗豆腐腦後,拉開木蓋匣子,放錢找錢。7毛錢一碗的豆腐腦在當時性價比非常高。食客們通常拎著從外面買來的油條、油餅、糖糕、包子等,配著豆腐腦一起吃。
後來這家南方人也許是厭倦了每天起早貪黑的辛勞生活,把做的穩穩噹噹的豆腐腦生意轉讓出去,改行開了社區超市,超市還是開在我們家的工廠大院裡。
現在這超市生意依然很好,不得不說,這家南方人無論經營什麼生意都那麼上道。時光荏苒,我粗略掐指一算,他們家開超市都已經20年左右,賣豆腐腦的年代就要追溯的更久了。
現在回家鄉次數雖不多,早飯一定要去喝豆腐腦。味道做的比小時候稍鹹一點,也是因為花樣多了,可以和胡辣湯,摻在一起做兩摻。
旁邊水煎包、炸糕、油條油餅等幾家早餐店鋪挨擠在一起,分不清你我。老闆們之間也很和諧,互相幫襯,互相抬舉,因為誰也離不開誰。北方人的早餐就是這樣齊全,豆腐腦,一定要有搭配的,沒有誰早飯只喝一碗豆腐腦。
我是地道的北方人,印象裡豆腐腦只喝鹹的。甜的豆腐腦我從來沒喝過,小的時候見很多小孩子不願意吃飯,嚷著要喝甜豆腐腦,老闆娘直接把碗底兒撒上一大勺糖,把豆腐腦蓋在上面。
這感覺就像吃沒滋味的白米粥非要放糖一樣。
聽個南方朋友說他們只喝甜豆腐腦,從來沒有喝過鹹的,頓感這樣的早餐食譜太過狹隘。可在大多數南方人的嘴裡,甜豆腐腦就像是與生俱來的世界上唯一一種豆腐腦的口味那樣根深蒂固。這種感覺我體會不到,但不難理解。
以前聽一個段子說,兩口子一南一北結合,因為豆腐腦該喝甜的還是鹹的這事打起架來,最後居然離婚,這事兒應該是真的,但感覺也不至於吧,不就是一碗豆腐腦嗎?
就像人們常說的:婚姻本來就是兩個不同家庭,不同三觀,不同生活習慣的人在一起融合的一個過程,到最後要麼一方被另一方同化,要麼雙方都不肯妥協,兩敗俱傷。
我因為好奇甜豆腐腦到底什麼味道,某天早上專門去買了一碗嘗嘗。呀!這不就是嫩豆腐加了糖嗎?就和吃生豆腐的感覺一樣一樣的。
我同學的老公四川人,每次一家三口出門吃早飯,她和女兒吃鹹豆腐腦,她老公喝一碗甜的,四川吃豆花飯,葷豆花、素豆花特別講究,在北方也只能委屈點兒,吃一碗甜豆腐腦,配一張油餅,好像有些不太搭。
我吃過最貴的豆腐腦是和以前一個同事在青島午飯吃的,一人要一碗豆腐腦配一個糖餡油酥餅,豆腐腦裡面有蘑菇、木耳、雞塊,味道不鹹不淡,顏色不昏不暗,讓我終身難忘的是口感,還有價格,15塊錢一碗。
去年夏天和同事在青島吃早飯,老闆直接問我豆腐腦要葷的素的,葷的居然還分牛肉和豬肉的,真是刷新了我對豆腐腦的認知。
我吃過最便宜的豆腐腦就是文章開頭提到的我家鄉工廠大院7毛錢一碗的豆腐腦,那時姥姥只給我5毛錢,讓我拿著5毛錢去買一碗豆腐腦,老闆娘很不屑,但覺得我是個小孩子,不想為難我,嘴上嘟嘟囔囔,挖上5勺放進我的白色搪瓷缸子裡。回來之後我還要和表哥分成兩碗吃。其實也足夠了,但那時還上小學的我,總覺得很委屈。
現在普通路邊攤上豆腐腦至少也要2.5元一碗,藍白快餐賣的豆腐腦居然4.5元一碗,無論堂食還是外帶,都是一個價格。外帶很講究,不是簡單地用塑膠袋裝著,而是裝在一次性快餐盒裡,冬天買回家時,咖啡色的滷都凝固成了果凍模樣。
煙臺有家很出名的店鋪,據說開了30多年,名字就叫「豆腐腦灌漿包」。
灌漿包是燙麵兒豬肉三鮮餡的,我去吃過幾次,皮兒太硬顏色深,餡兒太鹹,實在沒覺得哪裡好吃。但不知為什麼,提起這家店的人,都說這家包子特別好吃。
我以為招牌就的豆腐腦,豆腐腦應該做得非常出色,結果居然就是白白的豆腐腦上加一勺寡淡的韭花,最多再點上幾滴辣椒油,沒有滷。我無法理解沒有滷的鹹豆腐腦怎麼吃。
服務員說這是他們家特色的滷水豆腐腦,確實能吃出滷水豆腐的香味,可做了幾十年,也就這個水平,沒有任何改良和提升,豆腐腦嫩到稍微一碰就散了,不成形。
我家菜市場門口也有賣本地豆腐腦的,跟這家灌湯包老店做的一個水準,白豆腐腦上澆一勺暗綠的韭花,別的什麼都沒了。本地人吃得非常習慣,因為從小就吃著長大的,我對比了家鄉的豆腐腦,實在覺得難以下咽,也感覺失去了靈魂。這感覺可能就像南方人吃只有白砂糖調味的豆腐腦,照樣能吃的津津有味。
北方人的豆腐腦一定是早餐,現在有很多店午餐也會賣,但晚上絕對不會賣。查看度娘,知道四川的豆花飯是一日三餐都賣,並且很多宴席上也會有。
有家連鎖店叫「味為先」,主打豆腐腦特色的中餐,超值單人午餐15.8元一份,一碗豆腐腦,一份烤串,一個小拌菜和一個油酥火燒。中午的時候我會偶爾光顧,喝一碗豆腐腦,軟軟滑滑的會很舒服。
我特別喜歡看豆腐腦,剛盛到碗裡時,是大塊的白豆腐,掩蓋在醬油色的滷下面,影影綽綽,羞羞答答,像天上的烏雲和白雲交織在一起。
有人吃豆腐腦喜歡徹底攪散,散了之後變成許多細碎不規則的形狀,特別像綻放過的煙花留下的痕跡,又有點像被吹散的雲。
我同學周老闆,是個非常會吃的人。他說如果想吃甜豆腐腦,就自己買豆腐腦回來,用枸杞加大棗和冰糖燉,做個甜滷。再或者做個紫菜蛋花湯,雞蛋一定要打散,加生抽老抽澱粉勾薄芡,把滷做的粘稠一些,再加蔥花、蝦皮、木耳碎、芹菜末和蒸熟的黃豆,就成了鹹豆腐腦的滷。
講真我真不打算聽他的在家做一回這麼講究的豆腐腦,我認為最好吃的豆腐腦一定要坐在路邊攤吃。還有豆腐腦這種不用咀嚼,連喝帶吸入口即化的口感,應該是任何食物都無法取代的,這也是它特別老少鹹宜的地方。
南方吃甜豆腐腦也好,北方吃鹹豆腐腦也好,都是一種與生俱來的生活習慣,和對兒時家鄉味道的懷念。這個好理解,也沒什麼好辯論的。
但有一點我到現在都想不明白的,不是所有的南方人都不吃鹹豆腐腦嗎?為什麼當年在我們工廠大院飲食城賣豆腐腦的一家人都是南方人,還做的一手非常道地的鹹豆腐腦?這個問題誰能給我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