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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吟詩的箇中三昧
——序黃亞洲詩集《誰不說俺家鄉好》
王美春
古人云:「讀萬卷書,行萬裡路。」套用此語,我以「行萬裡路,作千首詩」來形容黃亞洲旅行與創作行吟詩之情形,應頗為恰當,因為這系真實寫照,非誇飾之語。
黃亞洲足跡印在海內外的眾多地方,遠遠超過「行萬裡路」了,而他寫就的行吟詩,不說萬首,估計至少已超千首了,而且他不僅自己努力實踐他為之鼓與呼的中國當代行吟詩創作,還想盡辦法舉辦各種詩歌活動,為行吟詩創作的繁榮竭盡全力。2018年舉辦的「太極實業杯首屆黃亞洲行吟詩歌獎國際大賽」,也產生了較大的社會反響,推出了一批名至實歸的華語行吟詩佳作,無論評出的金獎,還是銀獎、銅獎、優秀作品獎,大家看了都說好,服氣。
無論從他本身的創作,還是從他在在詩歌領域裡的勉力推動來看,黃亞洲都已成為當今中國行吟詩的代表人物,似已無異議。
我曾為他的行吟詩集《我的北美,我的南美》作序,為其行吟詩集《我在孔子故裡歌唱》撰寫過評論,對其行吟詩的創作情況較為了解。這次,又有幸先睹他的行吟詩新作結集《誰不說俺家鄉好》的電子文本,對其行吟詩創作的風格有了更深的理解。
黃亞洲詩集《我的北美,我的南美》,寫他於北美、南美四國旅行的所見所聞所感,詩集《我在孔子故裡歌唱》系他遊覽中國山東的孔子故裡而作,而這本詩集《誰不說俺家鄉好》則是詩人在中國國內眾多地方旅行而寫就的行吟詩結集。三者描繪的對象不同,寫作的側重點也不同,但其共同的特點,就是詩情與思想的交融,歷史與現實的交融,詩意與美感的交融。
這種交融的有機,很是難得。
不少人寫不好行吟詩,主觀抒發與客體介紹之間總是把不好一個「度」,倚重倚輕,而在黃亞洲這裡,這個問題卻解決得融洽,有表有裡,有文有質,有境有意,調和適度,讀來使人愉快。
依我看,行吟詩集《誰不說俺家鄉好》的特色與價值,至少有如下三個方面:
第一、融情於見聞,極具情感熱度。
行吟詩,古代稱之為 「紀行詩」,當代也有稱之為「旅遊詩」的。無論何稱謂,其本質是詩。詩是情感的產兒。古人云:「詩者,根情」「感人心者,莫先乎情」。新詩情感之前提是真摯。虛情假意與詩無緣,更與好詩無緣。
當代著名詩學理論家呂進先生在《真話·真情·真我·真知——讀詩手札》一文中有段關於詩的真情的精闢論述:「在不少詩中,詩中之『我』即是詩人自己。因此,所謂詩篇要說真話,首先詩人要說真話;所謂詩篇要抒真情,首先詩人要抒真情。賀拉斯在《詩藝》中說得好:『一首詩不應以美為滿足,還應有魅力,能按作者願望左右讀者的心靈。你自己先要笑,才能引起別人臉上的笑,同樣,你自己得哭,才能在別人臉上引起哭的反應。』」(見王郊天編:《新詩創作藝術談》,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1982年,第76頁。)呂進以自己的語言與引用賀拉斯的話,強調詩要說真話,抒真情,首先詩人要說真話、抒真情,打動詩人自己的心靈,方能打動他人的心靈。
我看,黃亞洲就深得個中三昧。
他作詩,注重抒發情感,且抒發真情,並融情於見聞之中,既是行吟詩,又是抒情詩,是行吟詩與抒情詩的結合體,這種具有情感熱度的作品就能在打動作者心靈的同時,打動讀者的心靈。請看詩人面對「西施墓」的深沉的抒情:「現在,被齊國的風與魯國的風交替撫慰著/胸脯上的波浪,已經停息/再不埋怨範蠡從諸暨薴羅村拔出了一株絕世的花/也再不要求香丘遷回浣江/儘管現在,墳上野葡萄藤纏纏繞繞/連頭飾都有點兒扎手//允許我伸手撫摸嗎,這野葡萄藤,這藤本植物,這掌狀的綠葉/西施,不要讓你的頭髮扎痛了我」。
而且,黃亞洲詩作中的情感熱度,還突出地體現於豪情與柔情的交融上。這也不簡單。概括地說,有些詩,以表達豪情為主;有些詩,以表達柔情為主;而有些詩則在一首詩裡集豪情與柔情於一體。詩人很能駕馭情感的力度與剛柔度。
第二、書寫獨有感受,講究作品的思想深度。
俗話說:「文無定法。」詩亦如此。
行吟詩應如何寫,怎樣才能創作出佳作乃至精品,迄今尚無固定模式,但有規律可循。
對詩,我們言「行吟詩」;對散文,則雲「遊記」。二者體裁有別,但共同的特點便是反映作者的所見所聞所感。其中,「所感」是重點。這在行吟詩表現得更為突出。因為僅寫所見所聞,而不寫所感,則行吟詩缺乏思想的深度;而僅寫所感,而不寫所見所聞,不對客體有所介紹與描繪,那行吟詩也就不成其行吟詩了,讀者不知道你在什麼特定的時空裡抒發主觀感情,藝術的感染力便要大打折扣。
黃亞洲的行吟詩自成一格,突出的一點便是,他在反映所見所聞時,能緊扣彼時彼地之特徵、自然的社會的人文等方面的特徵,而突出地書寫其「所感」,由所見所聞而生發出來的他的獨有的感受,且具極具思想深度。
《誰不說俺家鄉好》共十八章,涉及晉江、南平、沙縣、郯城、肥城、北戴河、漳浦、遂寧、峨眉山、樂山、大同、威海、滎陽、西安、臨沂、三亞、翼城。每一處,詩人都留下了他的深刻的耐人玩味的思想印記。
比如,他寫到的四川峨眉山系中國「四大菩薩」之一的普賢菩薩的道場。那裡,我也曾拜謁過,卻未能寫出像樣的詩。而黃亞洲的《峨眉山心情》中的好幾首詩,都寫出了其獨有的感受,筆力伸入思想深處,令我折服。
他的另一首寫寺院的詩《南平,山坳深處的法雲寺》,是寫法雲寺的一位募建大殿的僧人,也寫出了詩人的獨有的感受。詩寫多年之前,這位僧人募建了此寺的大殿,而在大殿建成之後「另擇一座茅廬,每日,且聽大殿方向的晨鐘暮鼓」,原因因為他自認為「德不夠」,「今天他一直對我說,我的德還沒有修好/我降伏不了人家/他的語氣,像他七十歲的年齡一樣誠懇/他用啄木鳥敲擊自己,他已經在自己的心靈深處擇了地基/砌下了第一塊磚//他是/另一座大殿」。
詩人的感受是獨有的。
而在《走晉江「五店市」有感》中,他這樣寫:
「閩南以及整個福建都濃縮在這裡,甚至還有臺灣/此刻,臺灣島就泡在我手中的這杯『萬應茶』裡/散發出陣陣藥香/我的思索是,從源頭上說,臺灣也是中國的藥」
詩人由晉江「五店市」生發感想,寫到「閩南以及整個福建」,尤其寫到臺灣,「從源頭上說,臺灣也是中國的藥」,此感受看來也是獨有的,頗為深刻。
由此可見,黃亞洲相當講究其行吟詩所蘊含的思想深度。恰恰是這種講究,賦予了行吟詩強大的生命力。
而他在抒發其獨有的感受時,還經常能達至超越時空之境地,竭力實現歷史與現實的交融,以讓作品具有歷史的縱深感。也即詩人在行吟詩中就眼前景點書寫的感受,不僅是局限於眼前,而是由此聯想,由旅行之處一路延伸開去。如此下筆,就有了描寫的廣度,也加大了思想的深度。《大同藍》《晉江的得名》《晉江五裡橋 》《肥城,範蠡墓》《華勇營,1902年的英式建築》《樓壩古渡遐思》等詩作,都是超越時空之佳作。
以《大同藍》為例。此詩寫大同,由如今的「大同藍」追溯到「數年前還掙扎在煤霧裡的大同」,展現了大同的變化,於是詩人「親耳聽見同煤集團領導層斬釘截鐵的誓言:/黑色煤炭,綠色開採/也知道雲岡石窟的菩薩們在互相點頭,認可大同的採煤技術/已經領跑了世界,包括/所有的琉璃世界、娑婆世界、極樂世界」。於是,此詩的結尾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寫道:「不用懷疑,大同藍,最終,是由下列人物鑑定通過的:/我、你、大同百姓、國家環保部部長、釋迦牟尼、觀音、文殊、普賢/還有羅漢,整整五百名,全部贊成票」。詩人極其自然地實現了空間的超越,形象生動地反映了大同的生態文明。
第三、注重意象的經營,注意美感的高度。
當代著名詩歌理論家、批評家李元洛先生在其詩歌美學專著《詩美學》中強調:「講究意象和意象經營,是中國詩歌美學傳統的重要民族特色,中國詩史上的任何優秀詩人,無一不是以他們的才華,追逐了許多獨特而美好的詩的意象,創造了屬於他們自己的詩的意象世界。」(李元洛:《詩美學》修訂版,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6年,第166—167頁。)
我以為,黃亞洲便是以其才華「追逐了許多獨特而美好的詩的意象」「創造了屬於」「自己的詩的意象世界」的優秀詩人。在《誰不說俺家鄉好》詩集中,處處可見詩人對於意象的經營。他一方面創造了新穎別致的意象,另一方面也注意採用多種意象組合。因而,其詩作不是大白話,不是流水帳,更非「口水詩」,而是富有詩意的佳作,具有美感的高度。
「一幢赤裸了八十年的洋樓,是中國抗日戰爭紀念碑/那些戳在體外的星星點點的鋼筋,是/鐵打的文字」(《梧林古村,赤裸的洋樓》),比喻式意象極為新穎別致。
「入夜,南孚電池的霓虹燈亮在最高處,這就讓我恍悟/這裡的山和水,是陽極與陰極」(《南平的城市形態》),這也是新穎別致的比喻式意象。
詩人採用的意象組合也較多,主要有通感式組合、並列式組合、疊加式組合、集聚式組合、散髮式組合等。比如《南平,圓通禪寺》: 「二十年前,為從鹽業公司手中贖回一本房地產證,一群/發下宏願的僧尼,跪地化緣/木魚敲出一枚枚硬幣」,這是通感式意象,由聽覺形象自然地轉化為視覺形象。
而《中國桃城》一詩的第三節如此寫道:
桃林力氣真大,把春天整個兒扯了下來
春天力氣也大,把千年歷史扯了下來
歷史把範蠡與西施故事的尾聲,扯了下來
幸虧,一個悽涼故事的尾聲,是桃花顏色
這裡,詩人以三個新穎別致的擬人式的意象,與一個比喻式意象兼通感式意象,構成了並列式的意象組合,而且並列之中詩意有遞進,讓作品具有了美感的高度。
總而言之,黃亞洲的行吟詩自成一格,為當今行吟詩的寫作提供了可以借鑑的成功經驗,也為行吟詩的批評確立了某種令人信服的評價標準。當然,我在這裡僅是擇其要而言之,其實從黃亞洲的行吟詩中可以歸納出更多的寫作經驗與評價標準,而且,從首屆黃亞洲行吟詩歌獎國際大賽中湧現出來的眾多優秀行吟詩佳作看,從金獎得主胡云昌、銀獎得主張琳、馬行這些寫作行吟詩的高手看,當今中國詩壇已經掀動起了一股行吟詩的寫作潮頭與一群行吟詩的寫作行家,他們捧出的作品讀來令人怦然心動,令人十分欣喜。我真心期待當今更多詩歌理論家、批評家能對行吟詩寫作與行吟詩群體予以深切關注,加以深入探討,以期推動人們無限嚮往的「詩與遠方」。
是為序。
(序言作者系詩歌批評家,南通大學生態文學研究所特約研究員,已出版《筆落驚風雨——寫詩成功的秘密》《與繆斯對話》《詩文滄海探驪珠》等文學批評主要是詩歌批評著作十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