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在我所在的一個抑鬱症患者團體互助群裡看到有一個群友在尋求幫助,她說自己的弟弟想輕生,自從得了抑鬱症之後就覺得自己活著對身邊的人來說是個累贅,死了還能把自己的器官捐獻給有需要的人。
這些都被一個僅十幾歲的男孩寫在了遺書裡,最後還留下了一個微笑的表情。
你能想像的出這是一個十幾歲孩子寫的遺書嗎?
你能想像的出這抹微笑背後隱藏著什麼嗎?
在我們的生活中,抑鬱症每天都在上演。
抑鬱症確切地說是一種抑鬱障礙,以顯著而持久的心境低落為主要的臨床特徵,情緒的消沉從一開始的悶悶不樂,悲觀,自卑不斷演變。
深度患者的自罪觀念就會加重,直到最後產生自殺的念頭,在他們潛意識裡會覺得,只要我死了就少了一個麻煩了。
就像《被嫌棄的松子的一生》中的那句話:生而為人,我很抱歉。
這是深度抑鬱症患者的典型體驗,也是他們走到最後一步,留給世界,留給身邊人最真實的吶喊。
咽下所有問題的你,最後整垮了自己
為什麼很多抑鬱症患者到最後會產生自責自罪的心理?
參演過《長安十二時辰》的女明星熱依扎曾患有重度抑鬱,因為娛樂圈對每個藝人來說都需要人設營銷,需要她們維持一個完美可愛的形象,但是熱依扎很難適應這種角色,時間久了自然撐不住了。
就連最後得了抑鬱症,粉絲和網友們還在盤問:怎麼一個長得那麼漂亮,事業無敵的女人也會患上抑鬱症?
包括她自己在接受採訪的時候也提到,一直有個聲音跟隨著她:你怎麼這麼沒用?
越是這麼想,越是會想要去打造一個更完美的人設,不能讓粉絲們失望,結果精神世界被外界的人設困住了。
當覺得需要滿足太多人的期待了,隨後發現這一希望落空,或者發現這份期待就是個「騙局」,根本填補不滿,就會一次又一次地被自責,自我否定內卷,簡單地說就是無意義的內部消耗自己。
還記得,前段時間一度衝上熱搜的大連理工研究生實驗室身亡的事件嗎?
時間和地點永遠定格在了凌晨兩點的化工實驗樓,他在他的微博裡和我們娓娓道來,就像拉家常一樣「輕鬆」,字字溫柔但也字字令人扎心。
文字最後的自我獨白讓人看了心酸,想來想去自己在沒有導師指導的情況下已經盡力了,但想到最後總能和自己笨,丟人,廢物掛鈎。
字字句句都透露著深度抑鬱症患者的顯著特點:毫無價值感,而由此引發的內在的聲音會讓患者堅信自己是「有罪」的,並且覺得應該把導師的責任也一併負了。
他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走上了抑鬱症的道路,也無從得知生前的他是否尋求過心理諮詢,但是從他的文字裡,你明顯可以感受到,雖然他的身體一直還坐在實驗室裡認真聽老師講課,但就像一具空殼,心裡已經繃不住了。
是那些一個又一個小到身邊的人都無法覺察的,表面上看起來一片靜好,內心卻早已波濤洶湧的對自我的負面的反饋,讓他最後還是選擇了告別人世。
回歸到生活中,回歸到我們身邊的人,你可能會發現,當一個人持續不斷地把所有不好的東西,衝突等轉向內在,這是罹患抑鬱症前期非常危險的信號。
用一句簡單的話說就是,這麼多年他們可能都是靠撐過來的。
很多人到30歲,或者40歲,乃至年齡更大一些確診抑鬱,但很可能20幾歲,10幾歲就已經走在抑鬱的路上了。
表面上看她們都很堅強,很強大,但是從小因為長得不好看被欺凌;父母重男輕女;父母經常指責;孩子不聽話;父親脾氣暴躁,母親長期強勢,社會期待,學校老師的打壓,久而久之的與社會和人際關係脫節等等,這些才是她們強大背後的底色。
一開始也就沒有放在心上,長期負性心境的積累,讓他們高估了自己的情緒承受能力和抗壓能力,另外對抑鬱症缺乏了解,以為就是普通的情緒低落,自己會好起來的。
所以深度抑鬱症發展的根源和習慣性的應對模式,有著很大的關係。面對紛繁複雜的外界時,選擇做出什麼樣的反應是關鍵。
而另外一部分人,有著對自我比較清晰客觀的自我評價,能把別人(父母,同齡人,老師,陌生人等等)餵給自己的人設和期待清晰地區分開來,了解自己本應有的角色,不承擔他人不必要的情緒負擔,讓自己的情緒始終處於流動的狀態,也就免了抑鬱症這條黑狗的騷擾。
別把抑鬱症患者的情緒「看得太重」
而一旦患上抑鬱症,對患者來說就好比在刀尖上舞蹈,來自各方的壓力。熟悉和了解抑鬱症患者複雜且矛盾的情緒特點是減少她們自責自罪的關鍵。
第一,抑鬱症患者很多時候並不能很好地用語言表達那種無法名狀的心情。
他們太想讓身邊的人看到自己好起來,但是又似乎無能為力。所以不要總是急著問她們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都會好起來的。
你越是告訴他們都會好起來的,越容易喚起他們的自我發問。
曾經接診過一個抑鬱症患者,他和我傾訴的內容讓我印象非常深刻,每次有人安慰他會好起來的,都會讓他產生自我懷疑:是不是自己真的病了?是不是真的是一個病人?我是不是真的很沒用?這麼點小事都能把我的情緒困住。
他也告訴我他很多時候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感覺,有時候會感受到短暫的開心,但有時候又會立馬變回沮喪,悲傷,最後他給我看了一幅畫說這就是他當下的心情,她只說了太痛苦了。
只有經歷過的人才知道對於抑鬱症患者,任何一種情緒都是再正常不過,包括間歇性的情緒歇斯底裡或情緒麻木,也都應該被看見。
所以當他們把各類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擺在你面前的時候,靜靜地去感受,不要告訴他們你要好起來,允許他們當下不努力好起來也可以。
《丈夫得了抑鬱症》劇照
第二,面對來自身邊人或周圍朋友太過急切的關懷,有時候對抑鬱症患者來說是一種莫大的壓力。
不要過度地關懷,不要比對方還焦慮,太過著急想要幫助他們走出來。
在諮詢的過程中,就遇到過有孩子得了抑鬱症的父母來問我,老師,怎麼辦哦?我孩子被診斷出抑鬱症,我現在每天都不敢多說她,生怕她情緒敏感,她到底什麼時候能好起來?我真是想了各種辦法都不見效。
老師,我朋友得了抑鬱症,我真的很想開導她,快點幫她走出來,但每次都好像力不從心。
當然也會遇到抑鬱症患者和我袒露他們的想法:如果我沒有得抑鬱症,是不是家人朋友就會比現在過得更好?是不是他們就不用為我操心。
每次遇到這樣的來訪者,我都會告訴她們一點,首先你自己不要失控,因為你的焦慮會讓抑鬱症患者心生內疚,你更不能讓他們覺得一點辦法都沒有,也不要想著去消滅他們當下的情緒。
也不要一下子開始太過反常或太過關心他們,或讓他們覺察到因為你幫不上忙你很失落,她們會覺得自己是不是把你拖累了。
第三,別用你想當然,或自以為能治癒自己情緒不好的,所謂的良方套用在抑鬱症患者的身上。
很多時候你以為你足夠了解他們,但其實往往和他們隔著N次元壁。
所以別輕易對他們當下的情緒給建議,因為很多時候對他們來說,單純有意願還不行,可能在某個情緒點上就是被卡住了,出不來,不要在抑鬱症患者感到不舒適的那個點去伸出援助之手。
這個時候讓他們知道,有你這麼一個支持力量在就足夠了,或者你可以告訴她:如果你想到什麼會開心,我們一起去試試吧,把決定權交給對方。
對抑鬱症的真正關注不該以他們默默開始消失為代價
如果我們能早一點發現他們有可能已經走在抑鬱症的道路上,如果我們能學會早一點用正確的方式關注他們,是不是他們就不會走到深度自責的那一步?是不是就不會輕易選擇自殺?
在這些問題的背後,映射著仍然還有一塊隱秘的群體需要我們。
據相關數據統計,中國有大約八成潛伏的抑鬱症患者未被真正的發現過,而患者萌生內疚感乃至罪惡感的念頭,到最後選擇輕生也是一步步發展而來的。
因為如果沒有徹底在別人面前崩潰,一般不會有人知道,而且有部分抑鬱症患者喜歡隱藏自己,並不是所有的抑鬱症患者都會讓外人看到自己的痛苦,悲觀;也有很多人認為純粹的心靈雞湯,憑藉個人超強的意志力就可以趕走這條黑狗的。
要是我真的得了抑鬱症,別人會怎麼看我?這類擔心被汙名化的人群也會猶豫而不去看心理醫生或去醫院就診。
任何心理問題或身體問題,當不被直觀地呈現和感知的時候,我們總是會覺得離我們很遠。而作為這部分群體身邊的人,如果不及時,等到他們真正被發現,問題已經相當嚴重了。
而面對這樣一個龐大的潛在群體,我們真的準備好行動了嗎?
就在今年9月,國家衛健委發布了一份《探索抑鬱症防治特色服務工作方案》,在方案中提出了各個高中及高等院校將抑鬱症篩查納入學生的健康體檢內容。
其中還提出到2022年,公眾對抑鬱症防治知識的知曉率要達80%,學生群體達85%,抑鬱症治療率提高30%,年復發率降低30%。
其實對於學生群體來說,更關心的是篩查出來,然後呢?如果我真的有抑鬱傾向,我會不會被歧視?我會不會被區別對待?
曾經就有個來訪者和我描述過她的矛盾心理,自己既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得了抑鬱症,但是又不想知道自己真的得了抑鬱症。
因為要是自己真被查出來,不就意味著所有人都知道了?我會不會被退學?
對於潛在抑鬱症患者,篩查後的及時心理狀況的跟蹤和陪伴,比篩查本身更為重要,不然好事就可能變為一場災難。
這背後其實我們也看到這一舉措在日後需要不斷的完善,篩查只是非常基礎的開始,讓我們看到了國家對潛在抑鬱症患者更多的關注,看到了這一群體會不斷變好的更多的信心。
回歸到個體,我們每個人的角色可能是孩子,父母,伴侶等等,不是等身邊真正有人得了抑鬱症,或者自己孩子,親人得了抑鬱症才來急急忙忙地做功課。
作為父母,及時關注孩子對自己說的每一次情緒表達,尤其是負面情緒的表達,或者孩子的異常舉動,這也是在諮詢中經常感到遺憾的一點,每次讓前來諮詢的父母回憶孩子有啥異常情況或情緒,父母們似乎都要費好大勁才能回憶起一點點,可見有多少孩子的一舉一動在一點點的被忽視。
但是對於部分青少年來說,並不一定會主動表達不開心,但也是有一些前期的信號,譬如說經常注意力不集中,自我封閉,情緒易怒易暴躁,記憶力減退,厭學,叛逆心理強烈等等。
任何一種帶情緒或不帶情緒的行為都不應被忽視。
老師也是,因為父母和老師,是孩子在人格養成過程中關鍵的重要他人;作為伴侶也是如此,細心去感受對方情緒微小的變化以及背後傳遞的信號,重視每一次情緒背後感受的交流,而不是把情緒再潑回去。
作為抑鬱症患者身邊最親近的人,不管你之前有沒有了解過抑鬱症,都先清空你對抑鬱症可能有的誤解,它不僅僅是心情不好那麼簡單。
在諮詢中也經常會遇到這樣的現象,來訪者一來就是一頓抱怨,真是無法相信自己的孩子,自己的伴侶怎麼好端端地就得抑鬱症了呢?
然後非常著急,恨不得他們一天就能恢復原來的心理狀態。
這到底是把自己當神還是把抑鬱症患者當神?
這還算是幸運的,有些抑鬱症患者真的到醫生都搖頭難以治好抑鬱症,更有甚者寫下遺書,選擇結束生命的那一刻才被身邊人真正的關注,實屬無奈。
我想這不該成為當下潛在抑鬱症群體的現狀,仍舊有很多抑鬱症患者在得知自己得了抑鬱的那一刻滿腦子都是懵的,他們並不知道自己可以怎麼走出來。
最悲哀的是抑鬱症在患者身上蔓延,最親的人還在步步緊逼。
很多時候也在想,抑鬱症患者每次不該以這樣的方式上熱搜,真正值得或更需要去探討的是對抑鬱症患者影響最大的一群人,他們更需要去抱團,去更好地理解抑鬱症,才能在身邊人有抑鬱苗頭的時候給到他們最為及時的幫助。
讓我們把目光從抑鬱症患者的身上稍稍移開一些,別總是關注今天誰又輕生了,自殺了,怎麼又跳樓了,多看看自己,多關注關注抑鬱症的「前世今生」。
當我們把關注點放在患有抑鬱症或潛在抑鬱症身邊的人,幫助他們建立對抑鬱症更完整系統的認知,那麼或許我們能看到,更多抑鬱症患者更快地從困境中得以重生,因為他們並不想過多地生活在「鎂光燈」下。
最後希望看到這裡的,不管是正在關注抑鬱症的可愛的人兒,還是患者,希望華晨宇在2019年創作的這首歌《好想愛這個世界啊》可以溫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