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數人初讀《紅樓夢》都覺得是愛情小說,但在我看來,從某種意義上說,它更像一部 「心理恐怖小說」。
心理恐怖不同於鬼片、血腥片,不依靠感官刺激,不會直接向你展現可怕或噁心的畫面;也不同於悲劇,注重展示美好的東西被摧毀的過程。心理恐怖是用很多看似不起眼的細節,暗中營造恐怖氣氛。用最簡單的話說,就是「細思恐極」,一種需要思考才會產生的、延續不斷的恐懼感。
《紅樓夢》裡的某些道具,就包含了恐怖因素。還記得把賈瑞「照死」的那面風月寶鑑嗎?正面看,是風情萬種的鳳姐;反面看,是白骨森森的骷髏。賈瑞不看骷髏,只顧和鏡中的鳳姐雲雨,最終枉送了性命。骷髏的形象本身固然恐怖,但我說的心理恐怖指的是它背後的隱喻:書中所有的美麗女子,最終都逃不過化作白骨的命運;不止好色的賈瑞,包括賈珍、賈璉、賈蓉,甚至賈寶玉,自以為沉醉溫柔鄉,其實懷抱裡的不過是朽爛的屍骨。所以我認為整部《紅樓夢》也可以被看作一面風月寶鑑,曹雪芹要讓每個讀者都照一照,不要再執著皮相,耽溺慾海。
在情節設置上,也展現了「樂中有悲」的恐怖。魯迅曾評價:「悲涼之霧遍被華林。」整部書裡很少有純粹的歡樂場景,再開心的事也會突然插進一些悲的元素,最常見的就是死亡。比如第十一回賈敬過壽,寧國府大宴賓客,一派熱鬧光鮮,這是樂;同時又大量描寫奄奄一息的秦可卿,這是悲。再如第十六回,回目 「賈元春才選鳳藻宮 秦鯨卿夭逝黃泉路」,直白地將死亡同象徵賈府聲勢更上一層樓的選妃事件並列起來,使後者成了「迴光返照」。
之所以要這樣對比地去寫,其實曹雪芹在第一回就借和尚之口告訴了讀者:紅塵中的樂事從來不會長久,「瞬息間則又樂極悲生,人非物換,究竟是到頭一夢,萬境歸空」。人生在世,無論什麼時候都無法擺脫死神的窺視,最後只能是「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還有一個渲染心理恐怖氣氛的主力,就是神秘的「隱藏本文」——讖語(必定應驗的預言)。讖語的字面意思毫不引人注目,可一旦深入了解,就會瘮得慌。更可怕的是,說讖語的人往往不自覺,仿佛是無意之間給自己判了「死刑」。比如,元宵節賈政讀完姑娘們所作的謎語,謎底是爆竹、算盤、風箏、海燈、更香,感嘆「今乃上元佳節,如何皆作此不祥之物為戲耶」。最駭人的還是賈政自己出的謎語:「身自端方,體自堅硬。雖不能言,有言必應。」(謎底是硯臺)這是作為一家之長的賈政一錘定音:今晚所有的讖語都將應驗。
《紅樓夢》還有一種類似蒙太奇的手法,瞬間切換被「拍攝」的主體,讓「細思恐極」的衝擊更震撼。比如七十九回,寶玉作《芙蓉女兒誄》追悼晴雯,有一句「紅綃帳裡,公子多情;黃土壟中,女兒薄命」。偷聽的黛玉覺得俗套,寶玉就改成:「茜紗窗下,我本無緣;黃土壟中,卿何薄命!」黛玉聽後忡然變色,因為這樣一改,哀悼的人瞬間從晴雯變成了黛玉。這種驚悚詭譎的「鏡頭切換」,不止讀者看著心中冒汗,連人物自己也是如此。這些帶有預言性質的細節,其實也體現了曹雪芹寫作上的自信:他根本不怕「劇透」。從寫作上來說,故事走向、人物命運能夠嚴絲合縫地按照設想進行,還能保證都合乎邏輯、人物性格不割裂;從讀者感受來說,即便一開始就透露了人物悽慘的結局,但讀者還是被吸引得欲罷不能,這都體現出作者的高超。
很多人認為《紅樓夢》後四十回是高鶚續的,不值得讀。我認為這種看法太武斷,不少研究者認為後四十回毫不遜色,甚至推斷作者就是曹雪芹,其中包括林語堂、王蒙、白先勇等重量級作家。如果你看完了《紅樓夢》,還想做更深入的研究,我推薦《二重奏:紅學與清史的對話》,為你還原小說中元春省親等重大事件和核心人物的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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