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濟南的冬天,似乎特別冷。屋簷下的冰凌子下垂著,能有一尺多長,似出鞘的尖刀,幾乎一冬不化。即使冒著煙的煙囪末端,也垂下融進鐵鏽的冰,似琥珀在發光。
楊鵓 繪
街上自來水供應站的水管,儘管纏上了厚厚的草繩,也常有凍壞的可能。需眾人抱來柴草,烤上許多時間,才能慢慢恢復供水。扁擔挑水,晃動的水滴,從水桶滴落在地上,會迅速形成一個個冰疙瘩,回家的路有多長,冰疙瘩都能清晰地告訴你。
花二分錢就能喝一碗熱粥,這是上學路上最大的享受。但這種享受也因機會不多,而記憶更加深刻。上學路上,隨時能遇到可滑行的冰道。這樣連走帶滑,很快也就跨進校門。那時候同學們頭上帶的是能護耳朵的棉帽,手上帶的是拇指與四指分離的棉手套,為怕丟失,兩隻手套多用長繩相連掛在脖子上。帶的口罩,摘下來總是溼溼的,瞬間就會凍得變硬。鼻孔燻黑的黑點,顯眼奪目,是呼吸一路煙塵的明證。教室裡雖然也有火爐,但往往這個同學去鉤鉤,那個同學去捅捅,常因好心而使火爐奄奄一息,指望它取暖,根本也指望不上。
同學的手,大都生有凍瘡,紅腫著,潰爛著,痛的感覺往往被奇癢所取代。其實那種癢,更鑽心。下課的瞬間,有繩可跳就跳繩,無繩可跳,就跺腳。那齊刷刷的跺腳聲,至今還縈繞在耳際。
假如這時你來到護城河邊 ,冷風儘管撲臉,但心裡卻會頓生暖意。不信你看,河面上騰起滾滾熱氣,在寒風中飄散著。水底靈動的墨綠色的水草,似水袖在綠波中 瀟灑揮舞。看到這,你心中能不頓生絲絲暖意嗎。假如你順著護城河進入了大明湖,流動的河水立馬潛伏到冰封的大明湖底。另一番景象,另一番熱鬧則出現在厚冰覆蓋的大明湖湖面上。馬車,地排車可以暢行無阻地直達彼岸。孩子們,在木板上嵌上一根鐵條,就做成了簡易的滑冰鞋。一隻腳踏木板,一隻腳蹬冰發動,一飛就是好遠。只見滑冰者彎著腰身,兩臂有節奏地擺動著,繼續為滑速助力。原本蹬地的腳這時也會高高抬起,似雄鷹展翅,箭一般就竄出好遠。可惜當時體育事業還沒有提上議程,否則在這裡會有不少苗子會發掘出來,穿上真正的冰鞋,說不定也能奏響國歌的。
郭堯 攝
假如你有幸,在冰天雪地的湖中能看到開冰踩藕的場面,更是福分不淺。只見穿著類似筒子服特製皮衣的我們慣稱「船戶子」的踩藕人,搖搖晃晃地從掘開的冰層裡下水了。他們似木偶般在冰冷的水面上,機械地做著一上一下的蹬踩動作,遠看似皮影戲的舞蹈在冰面上演出。再看一下踩藕人周圍的藕田,筆直的荷幹,照例聳立著。風乾了的荷葉,似黑綠的殘片下垂著,變換出無數組造型各異的鐵畫,裝點著銀裝素裹的明湖。假如再看到水鳥站立在木樁上的場景,哪怕只一聲啼叫,好一幅湖上歲寒圖,就跳進畫面,真是美極了。
兒時記憶中的濟南的冬天,也有一種大眾化的美食,至今甜蜜著心田。那時候有一種地瓜,估計就應該是當今被重新發掘出來的叫做「蜜薯」的一種吧。有人挑著擔子,擔子的一頭,是一口大鍋,鍋底下有微火,始終使鍋永遠呈似開不開的狀態。鍋底地瓜的濃汁,被成的濃厚黏黏的蜜液,在繼續揮發著誘人的香甜,瀰漫在整條街上。已軟膩到拿不成個的地瓜,貼著鍋邊,如同油炸過一般,紅得誘人。這種地瓜需用碗盛,再澆上一勺濃湯,真的妙不可言。花錢不多,實在是隆冬季節的享受了。地瓜放到這時,格外甜,我常想起,那時候一家人圍坐一起,吃烤地瓜的情景,絕不亞於今天的吃火鍋。假如這時,大雪紛飛,則更是別有風味吧。
濟南童年的冬天,美在回味,美在心田。
作者:魏筌
來源:濟南古城歷史街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