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人的郭老師為何如此「迷人」?

2020-12-19 澎湃新聞

原創五七七界面歪研社

今天有郭老師，明天就會有趙老師。

不是姐妹是集美，不是草莓是cu莓，不是獼猴桃是獼hotel。這是由當下最火的女主播——迷人的郭老師一手製造的流行語。

「你在無中生有、暗度陳倉、憑空想像、憑空捏造」，一個由兩個搭不上調的成語和兩個根本不是成語的詞組成的不知所謂的句子，也因郭老師而火，被做成抖音視頻背景樂，引發全網的模仿風潮。

憑一己之力創造土味新潮的，就是這位奇女子。

ID迷人的郭老師，本名不詳但確實姓郭，生於1994年，坐標河北滄州，已婚。2017年1月入駐快手，作品504個，粉絲64萬。2018年9月入駐抖音，作品57個，獲贊1176.7萬，粉絲278.6萬。

這些數字意味著什麼？

在抖音搜索「迷人的郭老師」，除了郭老師本人，同名用戶數量巨多，並且都用郭老師的照片作為頭像，稱自己為郭老師的粉絲。抖音話題#迷人的郭老師#更是有16.3億的播放量，6.1萬個視頻，全是模仿郭老師的視頻，網稱「全民郭化」。

抖音上郭老師的部分同名用戶

B站鬼畜區，郭老師已成為UP主最喜愛的鬼畜素材之一，熱度可能比突然文藝復興的《處處吻》還略高一籌，甚至有專業生產郭老師鬼畜視頻的UP主@小寧小寧福壽康寧，以郭老師為素材全面狙擊祖安向、後宮向、品如的衣櫃向等多種領域，播放量皆不俗。

UP主@小寧小寧福壽康寧的部分投稿視頻

如果說此前郭老師還只是活在直播間和B站鬼畜區裡的土味笑點，那麼前陣子楊超越為郭老師直播刷禮物就直接送郭老師出圈，衝到了微博熱搜的前幾名，讓所有上網衝浪的人都記住了這位她的名字——迷人的郭老師。

楊超越（ID：可愛不是3歲）在直播間為郭老師刷禮物

郭學與郭子

郭老師成名並非一朝一夕。她沒有動人的外表，沒有金句頻出的段子，也不會像眾多鄉村網紅一樣用巨大的灶具製造巨大食物的獵奇。她的爆火只有一個利器，郭言郭語。

前有韓美娟「百因必有果，你的報應就是我」，後有《明學》的「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這年頭無論是小網紅走紅還是大明星翻紅，都要建構起自己獨特的語言體系，才能在魚龍混雜的網際網路上殺出重圍。這種語言不需要高雅和意義，唯一需要的就是出格以及出其不意。

香蕉變成了新居、牛奶變成了謬可、黃瓜是紅姑兒、乳酸菌是魯孫菌兒、蛋糕是定溝兒。這些不是方言，完全由郭老師自創、甚至有點張口胡來的新詞迅速組成了郭老師獨門語言派系，甚至還出現了外郭語學校專業等級考卷。

除了給食物改名，郭老師的成語也是信手拈來。不追尋成語的意義，只追求脫口而出的連貫。郭式成語也成了郭言郭語的一大特色，郭老師更是被稱為「郭子」。

對於無釐頭的郭言郭語，大多數一開始只會覺得「這人是不是有病？？」，但越聽越覺得有趣，越聽越想張口學幾句。這種無意義的、零碎的笑點擊中了人們過剩卻本能的模仿欲，郭言郭語也成為了人們一種不自覺地默契——「原來你也看郭老師啊」、「吃個cu莓」，為自己在現實中無處安放的認同感尋得了一處暫時的存地。

粗鄙還是真性情？

語言並不是郭老師唯一的吸睛之處，她誇張的言行舉止才是大家對她又愛又恨的矛盾點。

和一眾錄播時恨不得把美顏開18000級的網紅不同，郭老師不化妝、不開濾鏡、甚至不梳頭，頂著一頭枯黃糟亂的頭髮，把臉以死亡角度直懟鏡頭，張口就是胡言亂語。任意點進郭老師的短視頻作品，你基本看到的都是這樣一副面孔。

郭老師喜歡跳舞，人送外號「滄州泫雅」。無論是小視頻還是直播，興起時郭老師總會來上一段。但就像她的郭言郭語一樣，她的舞蹈也讓人摸不著頭腦，蓬頭垢面、衣冠不整是常態。

露著肚腩跳舞也有人瘋狂點讚

你永遠不知道她下一秒會做什麼動作，說什麼驚人之語。她會在鏡頭前狂翻白眼、齜牙咧嘴、高聲尖叫，毫無表情管理，甚至在直播裡對著鏡頭放屁、聞腳，那些能打破我們對網紅精緻印象的舉動，郭老師做了個遍。

對於這些行為，有人說郭老師接地氣、不做作，也有人說這種粗俗的內容令人討厭。郭老師也曾在視頻中大大方方地回應，說自己就是一個農村婦女，說話不會繞彎子，也不會裝模做樣。但此言一出又引發了一波不滿，稱郭老師不要把自己的素質低下甩鍋給農村婦女。

以上都只是郭老師的個人舉動，存在爭議也無可厚非。但郭老師頻頻在直播裡人身攻擊其他女主播，也成了她的黑點。在抖音與其他女主播連線PK時，郭老師曾稱對方為「綠茶婊、長得醜」，號召自己的粉絲去攻擊對方。甚至在直播裡公開解釋自己所說的「集美」並不是姐妹的意思，而是」雞妹」，指「妹妹們家裡養雞」、「蔡徐坤的歌——雞你太美（音譯）」、「三十多歲長得不好看還愛開美顏裝嫩的女人」，後被蔡徐坤粉絲和其他網紅認為是有針對性的嘲諷和人身攻擊。但郭老師又說，自己也是「雞美」的一份子，被人說她在網上裝瘋賣傻、販賣粗俗。

她真的迷人嗎？

一邊是愛用郭老師表情包、愛說郭言郭語的大V，一邊是對郭老師極度反感的部分年輕人。郭老師身上充滿了無數的矛盾和爭議，但不可否認的是，郭老師很火。

帶給她熱度的是全民郭化的模仿熱潮，是熱衷於看她出醜賣傻的圍觀者，是喜歡她接地氣不做作的粉絲，也是打心底裡瞧不上她的反對者。

郭老師的確是做錯了什麼。作為網紅利益的既得者，她隨意謾罵其他主播，刻意或無意地以此賺取了熱度。她把網絡審醜文化開闢出了一個新高度，如果說韓美娟等人尚是一種可以的醜向角色包裝，那郭老師這種極其日常、甚至挑戰道德規矩的審醜內容無疑是在將審醜文化帶到一個危險的邊緣。

可是她又好像沒做錯什麼。那些俗氣的笑話和粗陋的行為就是她的生活，她不會看推特日趨，也不懂陽春白雪，平時吃的一顆棗、喝的一碗粥是她為數不多的錄製視頻的靈感。她也說不出妙趣橫生的句子，隨口胡謅也能博人一笑，何樂而不為。娛樂圈的經典原則「黑紅也是紅」用在郭老師身上，最恰當不過。

至於郭老師本人，她的真實生活裡的辛酸苦辣與網上的一眾看客沒有絲毫關係。郭老師於他們只是一個素材，一個表情包，一個好玩的詞，拿來與朋友聊天時說一句話、發一張圖的談資。郭老師是閒暇消遣的玩偶，填滿時間縫隙的碎布。她不是生活在滄州的郭姓已婚女子，她只是在快手上直播的郭老師。他們不會向郭老師索取太多，也不會幻想她在自己的農家小院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只需要她多說幾個「cu莓」足以。於郭老師而言，她想要的也不過是這些人的目光，無論目光背後是鄙夷還是戲弄，只要有人在看著她就足夠了。

過去人們喜歡一樣東西，總要找個理由，而且得是好的理由。優雅、崇高、美麗、純潔，如今人們卻愛上了這些詞的反面，可以理解為接地氣、市井、直白、粗陋。就像郭老師，她是一個反精緻、反智、反常規的符號，但她本身是什麼，我們不知道。她就像對生活無意義的消解，瑣碎又複雜，讓人找不到理由去贊同，也找不到理由去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