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貝爾獎,代表著現在科學研究的最高水準。
日本一直表現非常搶眼:從1901年以來,日本是歐美之外,獲獎最多的國家。
到了21世紀,日本獲獎人數更是高居世界第2。
直到2019年,日本人平均每年拿下一個諾貝爾獎。
原本日本國內對於今年拿諾獎,呼聲很高。但最終,卻在榜單上掛零。
日本諾獎得主大隅良典更是警告:日本人可能再也不會得諾貝爾獎了!
日本著名的每日經濟新聞也推出連續報導,分析日本的科研危機。
其實,日本未來是不是能夠拿到諾貝爾獎,並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對於日本科研危機,要引以為鑑。
一、諾獎井噴的秘密
日本在19年斬獲19個諾貝爾獎,如果算上那些日本後裔和上個世紀的獲獎者,前後共有近30位。
可以說,這是諾貝爾獎領域獨特的「日本現象」。
日本取得諾獎情況
日本這麼頻繁拿獎,也各有解讀。
比如,有人說,日本科研人員能專心學術,有精益求精的匠人精神。哪怕十年如一日地待在實驗室,也能踏踏實實研究好一個課題,而不被社會誘惑所侵擾。
日本前諾貝爾化學獎得主田中耕一在獲獎後,外界都以為他會各地做巡迴演講,搞講座,掙快錢的時候。
他卻留下一句「leave me alone」,繼續回到實驗室潛心做實驗。
有人說:日本人重視學前教育,從學齡前就教育孩子對大自然和周圍的一切保持好奇心,很多新奇的想法從小就紮根在了少年的心中。
2016年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得主大隅良典曾回憶自己小時候的經歷:
最愛自己動手製作飛機模型,半導體收音機等;夏天則跑到樹林裡捉螢火蟲,去河裡撈魚,親身去感受四季的變遷,也就在此時對研究大自然有了興趣。
現實情況是,現代科學研究是件耗時、燒錢的事情。
日本諾獎井噴,更像是幾十年前日本經濟如日中天的餘暉。
「大河有水小河滿,大河無水小河幹」,80年代日本國民收入倍增,相應的在教育科研等項目的經費投入也大幅提升。
在這個時代做學術的年輕人,接受了高質量的教育,不必為生計擔憂,重要科研成果的誕生也在情理之中。
但輝煌的背後,早已埋下巨大的危機。
二、「研究者就跟業務員一樣」
上世紀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初,日本經歷著泡沫經濟的最鼎盛時期。
巨大的泡沫也外溢到科研領域:科研經費以每年10%~20%的增幅迅速增長。
可隨著泡沫經濟破滅,日本經濟增長陷入長期停滯,研發投入也再無明顯增長。
2018年日本政府科研預算投入,只比2000年時增長了1.15倍。
而中國從2000年到2017年,增長10倍。
哪怕同樣是發達經濟體,美國增長1.8倍,韓國5倍。
在主要經濟體中,日本對於科研的預算投入最少,幾乎停滯不前。
前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中村修二就對日本科研環境表達了不滿,「在日本,研究者就跟業務員一樣,根本沒有學術自由。」
無獨有偶,大隅良典也表示:在以前,日本大學有完善的講座經費制度,大家可以研究自己喜歡的課題,不被生計所困擾,現在的大學卻走進了效率優先的死胡同。
「有用」被迫成為科研人最為關心的事情,越是壓縮經費,就越不能自由選擇課題,沒有自由的想法,科學將不會取得進步。
但誰又能保證現在看似「沒用」的研究,在未來不會派上大用場呢?
三、願意讀博的人,越來越少
進入深度老齡化社會的日本,本來年輕人就少,留給年輕人專心做學術的崗位更是鳳毛麟角。
從日本大學教師的年齡來看,在1986年時,25歲~39歲的教師佔比有40%,而到了2016年卻下滑到只剩23.3%。隨著年輕教師減少,60歲以上的教師比例提高到了19%。
在新技術不斷誕生,科技發展日新月異的今天,年輕人正處於體力、腦力的黃金時期,對於新鮮事物的接受能力和創新能力是不可或缺的。
此前多位諾獎得主的研究成果,正是在他們30歲~40歲的黃金年齡獲得的。比如2019年諾貝爾化學獎得主吉野彰,就是在1985年他38歲時研製了「第一個可商用的鋰離子電池」。
更為悲觀的是,目前日本立志成為研究者的人數正在減少,日本文部科學省一項數據顯示,2003年時進入研究生院攻讀博士課程的學生超過1.8萬人,而在2018年降到不足1.5萬人。
日本國家電視臺NHK也公布了一項數據,對比了日、美、德、韓四國每100萬人的博士人數,日本排名倒數第一!
2008年時每100萬人有131人,而到了2017年僅有119人。
而在這10年間,日本人口總數減少了94萬人,也就是實際上博士人數減少了近10%。
為何主流發達國家的博士比例都在穩步上升,唯獨日本停滯不前甚至出現下滑?
原因還是和博士生面臨的大環境迅速惡化有關。
1990年時,日本政府為了提高博士生人數,提出了培養1萬博士後的計劃,目的就是培養專業的高等人才。
但隨著經濟的衰落,日本大學等機構留給專業做學術的職位正在不斷減少。
日本企業研究院執行院長陳言曾分享過自己在日本讀博的經歷。
他在博士二年級的時候就開始在系裡擔任助教,免全額學費,而且還能領到一份普通助教的工資,像他這樣幸運的人並沒有很多。
同屆學生幾十人,能免學費就很不錯了。
大部分人雖然是博士,但是還要繳納高昂的學費,生活費也靠家裡資助。
可想而知,讀博是多麼大的一個負擔。
四、還要看日本政府臉色
自安倍執政後,一門心思搞「安倍經濟學」,大幅壓縮科研投入。
2012年開始,科研預算經費削減了5%以上,並且近10年,大學的預算每年減少1%。
菅義偉上臺,這位此前被看作「過渡政府」的新首相第一板斧就砍向學術界。
菅義偉因拒絕任命日本學術會議所提名的6位推薦會員而引發外界爭議,被稱為「學術門」。
政府鐵腕幹預學術界,也引發了整個日本社會的不滿。
日本學術會議成立於1949年1月20日,主要目的就是為政府建言獻策,雖然是政府的智囊團,但一直保持著學術的獨立性,包括不再和日本軍國主義合作,民間稱其為「學者的國會」。
日本學術會議的門檻極高,210位會員都是來自日本文理工各個專業的領軍人物。以往入會資格由學會內部決定人選,再由政府做形式上的任命,也就是說政府並不幹預學術界的人事安排。
而新首相菅義偉卻不這樣認為,此次未被通過的6位會員,大都與菅義偉在很多觀點上不合。或是對自民黨修改憲法持有意見,亦或是在衝繩美軍基地問題上對政府不滿。
菅義偉此舉是1945年戰後日本首次出現首相干預學術界人事任免,可見如今的日本學術界已經失去了獨立發展的自主性。
一旦失去了獨立的研究精神,沒有了政府提供的經濟資助,日本諾獎得主口中的危機,也許即將會變成現實!
說到底,科學技術鑽研一方面需要人,一方面需要錢。
在錢的方面,歐美國家青年科研人員在研究具體項目時都能得到一筆可觀的啟動資金。
而根據日本國立大學法人的能力,除了極少數學校外,其他都無法獲得充足的啟動基金支持。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僅僅依靠基礎研究經費,根本無法展開全面深入的研究。
比如在研究DNA序列方面,需要利用新一代測序儀進行全方位解析,這些高端的光學儀器需要研究所花大錢購買,造成研究經費大幅提升。
為節約支出,日本許多實驗室正在排除這些高端研究。
日本人口老齡化已成事實,這直接導致了年輕科研人員數量的急劇下降,也導致日本研究質量和創新能力的惡化。
在國內某論壇,一位在日本北海道大學攻讀博士學位的留學生分享了自己的所見所聞。
他所在的博士研究所,共有教授一名,副教授一名,博士生若干名,而這些博士生一個來自孟加拉國,一個來自阿富汗,一個來自中國,而日本的博士生一名也沒有。
他樓下的一個研究所因為教授突發疾病去世,手下又沒有副教授或講師,在處理完教授的葬禮之後,這個研究所只能賣掉設備,閉門謝客了。
當然,日本已經發生的,並不代表只有日本才會經歷。
更多國家需要引以為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