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的火,正月十五的燈,出嫁的閨女看了不行!」
聽我說春節準備回去陪老媽過年,孩他爸輕聲提醒道。
在我們安徽老家,向來有出嫁的女兒不能回娘家過年的說法,指的是女兒會帶走娘家的「紅運」,遭致娘家人埋怨。四鄉八鄰對此十分在意,有誰膽敢破例,必會飽受白眼。
結婚十多年來,我一直恪守著家鄉風俗,每逢春節,只好用寄年貨和打電話來表達對父母的想念。
今年元旦前夕,哥哥急電告知,父親快不行了!
等我趕回娘家,父親已經奄奄一息。父親強撐著最後一口氣,也許便是在等著我這個遠嫁他鄉的女兒吧。
聽到我的呼喚,父親面無表情,只輕輕動了動手指。我趕緊握住父親右手,急切喊道:「爸,我回來了!爸,你聽見我說話了嗎?」父親指頭上隱約傳來一抹微力,似乎在作回應。
之後,父親手上的餘溫漸漸退去。那一刻,我才感到情況多麼嚴重,這意味著我將永遠失去他嗎?從今往後,我是不是再也沒有「爸爸」可叫了?
嗓子哭啞了,淚水流幹了,雙膝跪得麻木了,可是一切都無濟於事。父親的腳步漸行漸遠,最後消失在山頭的幾抔黃土裡。
父親走了,母親卻比以前更加忙碌起來。
面對父親留下的一大堆衣物,母親本想挑些成色較新的,送給村裡其他老人穿。想了想,卻又全部疊起來,整整齊齊地碼放在衣櫃裡。一轉眼,又見她把那些衣服倒騰到床上,一件件重新理開,重新摺疊。
吃飯時,母親叫把方桌的上席空出來,照常擺上碗筷,讓我招呼爸爸來吃。
父親病中用過的暖手寶,母親叫我找來酒精,擦拭乾淨,灌了開水。實在找不到什麼事做了,母親便捧著這個取暖寶,反覆摩挲著,仿佛給她帶來溫熱的,是父親筋骨凸顯的雙手。
更多時候,母親坐在那裡發愣。我們做兒女的叫她時,往往要叫上兩三聲,她才回過神來答應。
我知道,母親這是在艱難地開始適應丟了老伴的日子。
離春節還有20來天。家中有不少事等著回去處理。給父親燒完頭七,我告訴母親,準備回南京去。
母親伸出手,撣了撣我肩頭幾絲並不存在的草屑,說道:「回去吧妮兒,別擔心媽!」
母親努力想擠出一絲笑,整張臉卻不配合,映現的反倒是哭一樣的表情。
我像小時候一樣,把雙手搭在母親肩上,佯裝撒嬌地說:「妮兒回去忙完事情,再回來陪媽媽過年!」
母親聽了,耷下臉說:「誰要你回來呀!大年三十的火……」
不待母親說完,我便捂住了她的嘴。這時,母親居然露出一絲笑來。父親去世後,母親第一次臉上有了暖色。
回到南京後,我每天晚上都給母親打去電話,除了問候母親,便是嘮叨自己一天下來做了些啥。就像小時候放了學,一路給來接我的母親講當天在學校經歷的事。
母親慢慢又找到了當娘的感覺,總是在電話裡提醒我留心這、注意那。我時不時嗲著聲音來句:「知道了,媽——」母親聽了也不介意,接著又說開了我出嫁前的這不對、那不是。
近幾日,我見縫插針抽出時間,給母親買了衣褲鞋帽,還有一大堆滋補品和地方特色小吃。昨晚,老公帶回一條香菸,說是給他大舅哥帶回去。
我在電話裡告訴哥哥,準備回老家陪母親過年。哥哥爽快得出我意料,說:「回來吧,別管那麼多,咱媽需要你!」
是啊,是母親需要我的時候了!
母親已經七十高齡。我多麼希望陪她的時間能多一些,再多一些。我知道,只有陪伴,才是我對母親最深情的告白!
感覺裡,這次的年比以前慢了許多。我的心,早已飛到了母親身邊!(講述人:鞍山小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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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聲明:
本文系企鵝號「故事小哥」推出的原創文章。作者轉業軍人出身,當過記者編輯,發過詩歌散文,作品散見於各類報刊,入選數種文集,現為地區作協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