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水滸傳》女性形象:扈三娘無性格可言

扈三娘戴敦邦 繪

    主持人：傅光明（中國現代文學館研究員） 主講人：徐江（北京語言大學博士）

　　主持人：朋友們大家好，我想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水滸傳》是一部男人書，描寫的是封建男權視角下的男人的世界，裡邊的女性人物非常少，不要說像潘金蓮、潘巧雲這樣被當成反面人物來寫的，幾乎都被簡單地寫成了具有蛇蠍心腸的淫蕩婦人。即便是正面人物，像扈三娘、孫二娘等也是無足輕重的配角。今天請徐江博士為我們評析《水滸傳》中的女性人物。

　　主講人：大家知道《水滸傳》不是一部以描寫女性形象見長的小說，一百零八將裡只有三位女性形象，而其中大家印象最深的應該是扈三娘。扈三娘漂亮，英武。在梁山三位女英雄裡，扈三娘的筆墨最多，表現也最英勇，功勞也最大，但從藝術上來講，扈三娘是一個非常不成功的人物。

　　為一丈青做足鋪墊

　　對扈三娘作者是給了她充分的重視。四十八回裡邊出場，回目上就寫「一丈青單捉王矮虎，宋公明兩打祝家莊」。這是把她作為一個重要人物來看。倒述上去，第四十七回，宋江一打祝家莊失敗，其實梁山軍隊跟祝家莊武裝在一打祝家莊的時候並沒有交鋒，梁山軍一打祝家莊，結果陷入了祝家莊的疑兵陣，折了兩個好漢。

　　二打祝家莊的時候，宋公明帶領大隊人馬，第一陣就遇到了扈三娘。扈三娘在出場以前，小說中已經做了很多鋪墊。在杜興的口中就給予了介紹，扈家莊主有一個女兒最英雄，名喚一丈青扈三娘，使兩口日月雙刀，武藝了得。這番話第一次是跟楊雄、石秀講，後來當宋公明帶領大軍來徵討的時候又親自向宋江介紹，還特別說了這個扈家莊，別的不打緊，她哥哥武藝一般，只有一個女將喚作扈三娘好生了得，這是兩次介紹。此外，鍾離老人給石秀介紹祝家莊備細的時候也提到了扈三娘。扈三娘還沒有出場，鋪墊已經十足。

　　描寫她的英武，一戰而擒王矮虎，再戰歐鵬、馬麟，連戰三將。扈三娘和馬麟交戰，兩個人都使雙刀，書中用八個字來形容，叫做「風飄玉屑，雪撒瓊花。」宋江當時看得眼也花了，這是側面渲染。然後混戰的時候，又去追殺宋江，差一點得手。最後當然是扈三娘在

　　這一戰裡被梁山將活捉。因為扈三娘跟梁山的二流將領作戰時顯盡了威風，等遇到林衝，交戰不二合，女英雄遭擒，這裡也襯託了林衝英勇。

　　「啞美人」排名有深意

　　宋江把她送到梁山上，眾頭領都以為，宋江想要這個女人，所以大家都對扈三娘特別地看待。後來宋江把她看做義妹，然後做主嫁給了王矮虎。扈三娘上山以後的功勞也很大。上山不久，第五十五回，高太尉大興三路兵，呼延灼擺布連環馬，這是扈三娘上梁山的初戰。可是就在這一戰裡面，扈三娘已經和梁山的第一流英雄並列。宋江的排列五陣人馬。第一陣，霹靂火秦明；第二陣，豹子頭林衝；第三陣，小李廣花榮；第四陣，一丈青扈三娘；第五陣，病尉遲孫立。四位男將都是梁山上的一等好手，扈三娘也可以跟他們並駕齊驅。再看戰果，只有扈三娘一出手就把對方的第三號人物彭玘活捉過

　　來。書裡面專門對彭玘有一番渲染，「人稱天目將，彭玘最高強。」結果被一個女流活捉過來。

　　這是扈三娘上山第一功。後來像第六十三回扈三娘作為主要將領，迎戰北京大名府兩大將之一的李成。這裡描寫她：有天然標格，玉手纖纖，雙持寶刀，恁英雄煊赫。眼溜秋波，萬種妖嬈堪摘。寫盡了扈三娘的英勇美貌。當然小說中也不忘再調侃一句，她雖然英勇美貌，左有顧大嫂，右有孫二娘，是一個強烈的反襯。在攻打北京大名府的時候，朝廷又調來關勝，關勝手下有兩將，其中的一將郝思文也在一百八將之數。在小說裡面的第六十四回，扈三娘就如同當年擒拿彭玘一樣，如法炮製，故技重施，撒出她的紅綿套索，一個回合就把關勝的副將郝思文活捉。

　　我們統計一下，水滸英雄裡扈三娘功勞顯著，陣前交戰活捉敵將數量最多，捉了三將。林衝也就捉了扈三娘一將。但這樣的赫赫戰功，扈三娘得到的待遇卻不公平！排座次的時候她居地煞第23位，整體排名59位，她那個不中用的丈夫在她前邊，第58位。她陣前活捉的郝思文，第41位。彭玘，第43位。為什麼這樣？很難說。當然扈三娘進不去三十六天罡，有一個原因。三十六天罡裡邊，基本上有歷史的影子。《大宋宣和遺事》裡邊就把這36個人的名字大致寫出來了，後來梁山的前36位好漢，只有個別人的名字有調整，其他人本來就有，不能改。扈三娘能不能在地煞裡邊往前排排？是作者沒有太多的考究嗎？看起來也不是。歷代學者做了很多研究，認為排名大有深意。

　　我們先看到了扈三娘的赫赫戰功。但是作為一個文學形象，扈三娘沒有性格，是個「啞美人」。上梁山之前跟上梁山之後只說過一句話，還沒出聲。就是跟王英對陣時，她說「這廝無理」四個字。從此以後，扈三娘一句話沒說。

　　窩囊死去人物悲劇

　　扈三娘很不幸，她加盟梁山，背叛了三莊聯盟，結果祝家莊被破的時候，全家被殺，扈三娘一點表現都沒有。她在梁山山寨上沒有表現，以宋江義妹的身份，可以說是下嫁王英。因為從人品上，從形象上，從武藝上，王英跟她都不匹配。這也是作者故作狡猾之處。

　　大家都知道，扈三娘最終死於江南。在徵方臘這一戰裡邊，梁山好漢一共折了59位。但是別人的戰死都很正常。只有扈三娘夫妻死得莫名其妙。她遇到了一個做妖法的鄭魔君。王英跟鄭魔君作戰，鄭魔君使出妖法。王英一看雲中有一個金甲神人，大驚失色，一不小心就被對方一刀砍於馬下。扈三娘一看，要給丈夫報仇，拍馬衝上前去，被鄭魔君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鍍金銅磚，砸在面門上，倒下馬死去，死得窩囊。

　　為什麼作者給他們夫妻兩個人安排這樣一種結局呢？莫名其妙。所以說不管《水滸傳》用了如何濃墨重彩寫扈三娘了得，但作為藝術形象是單薄的，沒有性格可言，只是一個概念，一個符號。這個符號是什麼？能徵慣戰，美貌佳人。所以，連她的死都寫得如此潦草，從中可以看出作者對女性的一種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