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此文是本人為美國哲學教授戈登 馬裡諾《存在主義救了我》一書所寫的解讀稿中的序言部分。《存在主義救了我》一書以作者本人的親身經歷為出發點,對存在主義思想的幾個重要概念進行了細緻的剖析,其中,焦慮、抑鬱、絕望和死亡為其中的負面部分,真實、信仰、道德和愛為正面部分,它們構成了作者對存在主義思想的獨特理解。存在主義從來是聚兩面於一體,其中既有絕望,也有希望。正如薩特所說:「絕望不是希望的對立面。」
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有一個「雨季」,這個雨季發生的時間段會根據每個人的情況而有所不同,雨季持續的時間也有長有短。 一般來講,它發生在青春期的末端,16、7歲到22、3歲,是我們的主觀自我從自然狀態進入到自覺狀態時所必然產生的一種虛無、空茫意識和對自我存在意義的懷疑。
你如果是過來人,對這個雨季的形狀、樣態,一定已深有體會。那是一種整天不曉得活著有什麼意思的狀態,時不時地就會有一隻無形的手把你拖進一種感覺生活很蒼白很無聊的虛空裡。你發覺你的存在純粹是多餘的,蒼茫的世界你小而又小,而且醜陋無比,根本無足輕重。有時夜半醒轉,你也會驚疑地發問:「我是誰? 我為什麼在這裡?「你覺悟到你的存在完全就是一種偶然,這個世界有沒有你或你存不存在都沒有多大價值。你的腦子裡時不時會出現那個是不是還要活著的問題,是不是自殺更好。
其實生活還是原來的樣子,世界也沒怎麼改變,你也沒有遭受過任何的打擊和不幸,然而,就在不知不覺之間,世界上的 一切對你來說突然變得了無生趣。
我是在剛入大學不久陷入到這樣一種虛無狀態的,那時我已滿十七歲,未滿十八歲。每天的上午好像還是比較充實的,而到了下午,陽光蒼白而熾熱地照耀著的下午,一種虛無感和生命無意義的感覺就向我襲來,我腦子裡迴旋的就是:「好無聊啊,活著有什麼意思?還不如死了。「
生命中的雨季來了,它不知不覺間讓我們陷入到一種生不如死、了無生趣的狀態,同時相伴的還有一種深刻內在的自卑與焦慮,一種想讓本體充實、想讓意義填滿的焦慮。是什麼讓你的心境突然發生了改變,讓你看待自己存在的樣子居然如此沒有信心?
人在生命的旺盛生長之年受到焦慮或者說意義空乏的襲擊其實是生命本身的要求。法國著名作家加繆說:「人對意義的渴求與生俱來。 「產生虛無感的原因存在於你的生命本體之中,是人這個意義動物對「生命意義」的一種天然渴求。如果意義缺失,生命就會感到暗淡無光,沒有方向,並失去了生的樂趣。「關乎意義的問題舉足輕重,無論是像』生命的意義是什麼』這樣的大問題,還是其他具體問題。」(美國大學哲學教授戈登 馬裡諾《存在主義救了我》)。
然而,一個基本的事實是,生命本身確實是沒有意義的,人類是自然流轉、演變中偶然的產物,它既沒有一個偉大的賦予他存在目的創造者,也沒有他必定要為之奮鬥和努力的方向,所以,加繆「人對意義的渴求與生俱來」這句話的下半段卻是「而宇宙卻冷若磐石,意義寡然。所謂人生,便是人和宇宙的衝突。」意義的天然缺失,世界與生命存在本身的無意義狀態,便使人產生了一種生存荒誕的感覺,這種生存的荒誕感,存在主義哲學家把它叫做」存在性威脅」(existential threat)。我們受到雨季困擾的虛無狀態就是這種威脅的具體表現。
薩特說「世界顯然是荒謬的,對我們來說,一切都以死亡而告結束。」「荒謬既是一種事實狀態,也是某些人對這一狀態的清醒意識。」薩特《噁心》中的洛根丁,加繆《局外人》中的默爾索等等都是荒謬的人。」一個人從根本上的荒謬性毫不留情地引出必然的結論,這個人便是荒謬的「。
既然,世界是荒謬的,認識到世界荒謬的人也同時是荒謬的,那這人還能生活麼?所以,加繆在他唯一的一本哲學著作《西西弗的神話》中一開篇就說:「真正嚴肅的哲學問題只有一個,就是自殺。評判人生值不值得一活,本身就是在回答這個最為基本的哲學問題。「
那麼幾乎風靡了半個世紀的存在主義哲學家及其追隨者們對這個最為基本的哲學問題又是怎麼回答的呢?
薩特的回答是:我以我是一個失去了上帝庇護的、註定只有一種有限性命運的人而驕傲。「當人信仰上帝的時候,他只是一個可憐蟲:他必須拋棄上帝才能從廢墟中脫身。「人以一個荒謬者的形象獨立於天地之間,他將為自己的存在承擔責任。沒有了神的束縛,人就獲得了自由,他將以自己行動成為他自己。
加繆的回答是:像古希臘神話中的西西弗一樣做一個荒謬的英雄,勇敢地擔負起自己的命運,驕傲地將無意義的工作做下去。」蔑視能戰勝一切命運。「」我從荒謬中引申
出三種結果,它們是我的反抗、自由與熱情。」
存在主義哲學家對人類的無意義狀態和荒謬處境做了深刻的剖析,也對人該如何承擔這種無意義的命運給出了堅定的回答。它偉大的思想魅力吸引了一批又一批的青年,也將許許多多青年從他們對世界無意義的荒謬覺知和絕望中解脫出來。
《存在主義救了我》的作者戈登馬裡諾說他的命就是存在主義詩人哲學家克爾凱郭爾給救下的。他在該書的引言中這樣表述說:「儘管我缺點不少,問題很多,但是存在主義哲學家,尤其是克爾凱郭爾,能幫我一一克服。雖然聽起來有些矯情,但克爾凱郭爾確實曾抓住我的肩膀,將想要自掛屋梁的我一把拽下。「
稿件 完成於2020年8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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