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爾斯·艾伍德·「查克」·葉格,二戰時期的盟軍空戰王牌,冷戰時期的美國空軍準將,還有他最值得誇耀的頭銜——人類歷史上第一個駕駛飛機突破音障、實現超音速飛行的人。
你可能沒有聽說過上面的事跡,但或許也在某些地方見過葉格。遊戲《文明6》中,每當玩家研發「飛行」科技,便有二分之一的概率發現葉格的語錄。
2020年12月7日,是美國珍珠港事件79周年紀念日,就在這一天,97歲的葉格離開了人世。
與其他的傳奇飛行員不同,葉格起初並沒有暴露出對飛行的興趣。
因為葉格的父親經營天然氣生意,葉格從小就在擺弄複雜機械,進而掌握了嫻熟的修理技巧。1941年6月,葉格從高中畢業,三個月後應徵入伍美國陸軍航空兵,成為一名地勤人員。
葉格第一次坐飛機的經歷也不怎麼美好,他暈機了,下了飛機就大吐一場。
然而當葉格發現飛行員能夠在一群漂亮妹子中間左擁右抱,還不用像地勤人員一樣弄髒自己的雙手,他很快就轉變了想法。
1941年12月7日,日本偷襲珍珠港,美國被捲入二戰。陸軍航空隊很快放寬了飛行培訓的入選條件:18歲以上,高中學歷。這給了葉格千載難逢的機會。
1942年7月,葉格如願以償入選培訓,並在次年3月獲得了戰鬥機飛行許可,以及「查克」的代號。接下來的八個月裡,他惹了不少事,比如低飛颳倒了一片玉米地而被禁飛;也藉由一次舞會找到了他的摯愛:葛蘭妮·迪克豪斯。
不久,葉格的中隊在11月23日飄洋過海,來到歐洲戰場。葉格很快就領到了自己的座駕——一架P-51「野馬」戰鬥機,並決定使用未婚妻葛蘭妮的名字為它命名:「迷人葛蘭妮」(Glamorous Glenn)。
1944年2月11日,葉格第一次參與戰鬥任務,3月4日,葉格第一次擊落了德軍飛機。然而他的運氣似乎用光了,第二天「迷人葛蘭妮」就被打了下來,葉格被迫跳傘,渾身都是傷。
葉格的腳下是淪陷的法國領土,要是被德軍巡邏隊抓到,後果不堪設想。幸運的是,最先發現他的是一位法國伐木工,在他的幫助下,葉格很快聯繫上了法國的地下抵抗組織。
3月23日,葉格與另一位斷了一條腿的飛行員,來到法國南部邊境庇里牛斯山脈的山腳。翻過山脈,是安全的中立國西班牙,他們可以借道回到英國。
他們爬了四天的山,不幸被德軍巡邏隊發現,葉格急中生智,把導航員扔在一根圓木上,坐上圓木滑下山崖才逃脫追捕。戰友已經昏迷,但葉格沒有拋下不管,而是扛著他走完了剩下的路。
死裡逃生的葉格在西班牙享受了一次SPA
根據規定,降落在法國後成功歸隊的飛行員,不得再飛回法國,以防再次被擊落後遭到敵軍逮捕,暴露抵抗組織的相關情報。
不過6月6日盟軍登陸諾曼第,法國抵抗組織也高調投身戰場,飛行員已無洩密之虞。經過一道又一道手續後,葉格上訴到了盟軍總部,說服了總司令艾森豪。
他終於有機會回到野馬戰鬥機上,展開他的復仇。
隨著「野馬」戰鬥機升級換代
「迷人葛蘭妮」也有了二號與三號
10月12日,葉格連續擊落五架敵機。按照傳統,擊落五架飛機的飛行員即可稱為「王牌」,葉格因此獲得了「一日王牌」的稱號。
記錄葉格戰績的報導
11月6日,查克遭遇了德軍Me262噴氣式戰鬥機編隊。Me262是人類歷史上第一種投入實戰的噴氣式戰鬥機,性能優於盟軍那些仍在使用螺旋槳的戰鬥機,但數量較少。
Me262噴氣式戰鬥機
葉格抓住了一架Me262準備降落的空當,成功將其擊落。這是盟軍空軍迫不得已的常用戰術,卻也讓葉格有了吹噓的資本:「當我第一次看到噴氣式飛機時,我把它打下來了。」
二戰戰略遊戲《鋼鐵雄心4》的讀取畫面
收錄了葉格的這句話
截至1945年1月葉格完成最後一次飛行任務,他的個人擊墜記錄達到了12.5架(多人合作擊落則戰績平分)。這個戰績仍與頭號王牌有些差距,但葉格至少能作為倖存者回國。同年2月,葉格與葛蘭妮順利成婚。
二戰時期的多個案例顯示,飛機達到接近音速的速度時就會失控,嚴重時甚至會導致機體結構斷裂而解體。當時的許多專家學者認為,音速(約340m/s)是人類飛行器的速度極限。
不過有一種早已奪取了千萬人性命的東西,已經突破了音速——子彈。美國貝爾公司以機槍子彈為原型,設計出了以火箭動力驅動的X-1試驗機,其設計目的就是為了打破音障不可逾越的觀點,證明人類的飛行器可以在超音速狀態下維持穩定的飛行。
X-1的結構非常簡潔
根據美軍的一項規定,戰時被擊落的飛行員可以自由選擇去向。為了照顧懷孕的妻子,葉格選擇了離家較近的美國西維吉尼亞州萊特機場,在那裡擔任試飛員,確保每一架經過修理與維護的飛機都能正常飛行。
葉格的飛行技術得到了指揮官博伊德上校的賞識,不久後博伊德就讓他參與試飛員學校的培訓。葉格只有高中學歷,接受新理論的過程不是很順利,但在教官與同學的幫助下順利畢業。
仰仗博伊德的建言,葉格於1947年6月成為X-1的試飛員,有了實現超音速飛行的機會。葉格隨即給這架飛機也起名為「迷人葛蘭妮」,並為她塗上了亮眼的橙紅色。
按照計劃,X-1不是在地面上直接起飛,而是從一架重型轟炸機的炸彈艙中投放,借著轟炸機提供的高度與速度,在空中啟動引擎,進行突破音速的嘗試。
轟炸機投放X-1
1947年8月29日,葉格的X-1開始了首次試飛,飛機最高速度達到了0.85馬赫,即音速的85%。10月10日的第八次飛行任務中,X-1的馬赫表指針最終指向了0.997馬赫,讓葉格對下一次飛行充滿信心。
X-1密密麻麻的儀錶盤
第一行倒數第二個是馬赫表
然而在10月12日,葉格迎來了他這輩子最艱難的著陸之一——還好不是在飛機上。
那天晚上,葉格與葛蘭妮來到機場軍人常去的一家俱樂部享用晚餐。之後他們租用俱樂部的馬兜風,回來的路上葉格又提議與葛蘭妮賽馬。天色已晚,遙遙領先的葉格沒有注意到大門緊閉,馬撞在了門上,把葉格摔了下來。
俱樂部的招牌
如果博伊德知道了這件事,一定會讓葉格禁飛,因為不想失去創造歷史的機會,葉格只好守口如瓶。他臨時找了一位機場外面的醫生,診斷結果顯示葉格摔斷了兩根肋骨。
10月14日是第九次飛行任務,葉格坐進座艙,卻發現自己疼到無法靠自己的力量開關飛機艙門。工程師情急之下找了一根掃帚柄作為槓桿,幫助葉格把艙門關上。
接下來的過程比想像中要順利。X-1脫離轟炸機後,葉格打開了火箭引擎,為了避免失控而緩緩加速。
僚機飛行員抓住X-1飛過的機會拍攝的照片
當X-1來到43000英尺(約13.1千米)的高度之上,地面人員聽到了一聲打雷般的巨響——那是證明飛機突破音障的音爆。同時,X-1的馬赫表超出了1的刻度,飛機已經在超音速飛行了。葉格足足享受了20秒沒有多少顛簸的飛行,才關閉部分引擎,讓飛機降回亞音速。
飛行器進入超音速時對聲波造成擠壓
形成的噪音衝擊波就是音爆
根據飛行報告,葉格最終達到了1.05馬赫的速度,成為了人類歷史上第一個突破音障的人,還獲得了一個響亮的綽號:「最快的活人」。
幾名二戰時的德國飛行員,以及某位葉格的試飛員同行,聲稱自己在葉格之前,駕駛噴氣機突破了音速。但他們沒有輔助的測量設備,而且都是依靠俯衝的重力勢能達到極速,沒有做到「平穩飛行」。
葉格的壯舉不乏運氣成分,但是總要有人要來當這個「最快的活人」。1948年,剛剛成立後不久的美國空軍承認了葉格的記錄。
儘管軍隊內部已經把葉格視作傳奇人物,但二十多歲的葉格還有很長的日子要過。接下來的幾年裡,葉格仍在做著繁複的試飛工作,之後又作為指揮官,被派到歐洲與亞洲的各個美軍駐地。
1968年,葉格晉升美國空軍準將,1975年2月25日,葉格正式退役。
但葉格不願離開天空。1997年10月14日,為了紀念人類航空史上第一次超音速飛行50周年,葉格登上了美國空軍的新銳戰鬥機F-15D,並駕著它進行了超音速飛行。葉格將F-15D命名為「迷人葛蘭妮」——他的妻子葛蘭妮已經在七年前因癌症不幸去世,。
「超音速飛行固然爽快,但還是為愛鼓掌來得實在」
2012年的65周年紀念日,89歲的葉格作為副駕駛登上同一架F-15D,再次完成超音速飛行。
葉格坐在後面
除了航空事業,葉格也在太空競賽中有所建樹。1961年,葉格來到美國空軍航空航天研究飛行員學校擔任指揮官。因為高中學歷與濃重的地方口音,葉格未能登上太空,但他在十年間訓練出了26名太空人。
1979年,美國新聞記者湯姆·沃夫,出版了類傳記性作品《太空先鋒》(The Right Stuff),講述美國最早的幾名太空人的故事。這幾名太空人都是葉格選出來的,葉格也成了這本書最重要的主角。
1983年,《太空先鋒》被改編為同名電影,在票房上不算成功,但在次年獲得了四個奧斯卡獎項。
葉格擔任電影的技術顧問
還客串飾演俱樂部酒保
這時的葉格才廣為人知,他的事跡與1987年上映的《壯志凌雲》一道,成了無數年輕人加入美國空軍的源動力。嚮往天空的美國人,都開始學習西維吉尼亞口音,以及「查克·葉格」式幽默中不失霸氣的說話風格。
雖然身經百戰的葉格並不待見《壯志凌雲》
還有由EA發行的三部飛行模擬遊戲,藉機向葉格申請了冠名權,其中最出名的一部是1991年發售的《空中英雄長空會戰》(Chuck Yeager’s Air Combat)。
遊戲使用了葉格的肖像與語音,豪華版遊戲還提供了一段葉格的訪談,葉格大談從二戰到冷戰的空戰演變史,細心的玩家可以把他的話當成遊戲的教程。
多達上百萬美元的版權費與廣告費,讓葉格一家過上了富足的生活。然而,他起訴了幾乎所有未經許可拿他名字或語錄打廣告的企業及個人,因為「恰爛錢」而遭到不少詬病。
不過,一部名為《強襲魔女》的動畫,似乎在未經許可的情況下躲過了葉格的律師函。
《強襲魔女》的設定中,空軍被穿著飛行腳的魔女取代,主角團自然要以現實中的飛行員作為原型。其中一位魔女名叫夏洛特·葉格,擁有「迷人的夏莉」綽號,無疑是對葉格老爺子的致敬。
夏洛特·葉格
不久便有人把夏洛特P到了葉格的照片裡
粉絲們發現,葉格是《強襲魔女》動畫播出時唯一一位還在世的角色原型。某位國內網友順著葉格的電子郵箱,詢問葉格對於《強襲魔女》的意見,得到的回覆卻是「沒意見」。
另一種非議針對的是葉格的政治觀點,葉格是共和黨與川普支持者,並且存在種族歧視的嫌疑。
1962年,美國總統甘迺迪為了響應社會上平權的呼聲,把一位黑人飛行員放進了葉格的太空人培訓隊伍中。這名飛行員的成績並不差,卻遭受了葉格的刁難,沒能進入太空。
宣布葉格去世消息的推文下
有人轉載黑人太空人的相關報導
不過,一生風流卻對兩任妻子格外忠誠的葉格,十分尊重有能力的女性飛行員,並且對LGBT群體持有相對寬容的態度。
最後說回本文所大量引用的推特。葉格很快就學會了使用社交媒體,成為飛行員中少有的網紅。他在推特上講述過去的故事,也樂於回答網友提出的問題,但也經常發表一些爭議性言論。
九十多歲的葉格仍在推特上高強度對線
「你打字說話都不過腦子所以別玩推特了」
不可否認的是,有些人就是喜歡葉格這種有話直說的性格。
即便葉格不如官方宣傳與新聞報導中所說的那麼偉大,這個世界少了一位騷話連篇的糟老頭子飛行員,起碼也算得上一件令人惋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