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胡塞武裝剔除出「外國恐怖主義組織」名單，可能屬於拜登在中東「更大一盤棋」的一部分。
▲拜登。資料圖。圖源新京報網。
文|陶短房
當地時間2月5日，美國國務院宣布，將葉門胡塞武裝從其「外國恐怖主義組織」名單中撤除，引起廣泛關注。
這顯然預示了拜登政府和川普政府在中東政策上的差異。
只在名單上呆了半個月
在普遍富庶的阿拉伯半島，葉門是相對貧窮的國家。
歷史上，南北葉門曾長期分裂，二戰後也分別獨立建國，並獲得聯合國承認。
其中北葉門長期由薩利赫統治，奉行親沙特、親美路線；南葉門先是由埃及納賽爾政權扶植，後來又成為蘇聯的附庸。
冷戰結束後，南葉門失去靠山，於1990年被迫和北葉門合併。
合併後，原南北葉門之間、葉門國內遜尼派和什葉派之間，以及各部族之間矛盾尖銳。
什葉派和遜尼派的人口比重為5.5比4.5，但曾長期統治葉門的領導人薩利赫本人雖是什葉派，卻長期以遜尼派的沙特為靠山，因此而維持著脆弱的平衡。
「阿拉伯之春」導致許多阿拉伯國家發生動蕩，葉門的薩利赫政權也在2011年底垮臺。
原本是反薩利赫盟友的什葉派胡塞武裝和遜尼派前副總統哈迪卻反目成仇，新一輪內戰於2014年9月爆發。
胡塞武裝在伊朗支持下，將哈迪逐出了首都薩那，而逃到南方的「合法總統」哈迪則請求沙特和「海灣合作委員會」出兵幫助。
2015年3月26日，沙特組織十一國聯軍（沙特、阿聯、巴林、科威特、約旦、摩洛哥、蘇丹、埃及、塞內加爾、哥倫比亞、巴基斯坦，後卡達、蘇丹退出，巴基斯坦實際上一開始就未參加）武裝幹涉葉門內戰，導致葉門戰禍綿延至今。
儘管在美國和沙特等國的幹預下，聯合國和世界絕大多數國家仍然承認哈迪政府為「葉門唯一合法政府」；儘管沙特等國不惜血本進行武裝幹預，但迄今胡塞武裝的控制範圍包括了葉門約70%的領土和約80%的人口，並控制了中部和北部大多數港口。
葉門胡塞武裝是今年1月19日晚，即川普政府和拜登政府交接班前僅11小時，由時任美國國務院的負責人——前國務卿蓬佩奧「加班加點」塞進「外國恐怖主義組織」名單（FTO）的。
儘管長期以來川普政府始終站在沙特一邊打壓胡塞武裝，但直到2020年11月3日敗選前，他們仍然顯得較有分寸。
但在那之後，川普和蓬佩奧開始「壓秒加砝碼」：在任期最後一天，他們不僅批准向葉門內戰重要外部幹預者阿聯出售F-35戰鬥機（拜登就職前一小時），還順手把胡塞武裝塞入了FTO。
拜登上臺後正竭力將川普在葉門「打開的鎖」一把把重新「鎖上」。
1月24日，有消息稱，美國對阿聯的F-35軍售業已取消；2月4日，拜登在進行上任後首次外交政策演講時宣布美國將不再支持沙特聯軍在葉門的軍事行動；僅隔了一天，美國國務院發言人普萊斯就宣布了將胡塞武裝撤出FTO的決定，至此胡塞武裝在FTO上只待了半個月。
▲2月4日拜登宣布終止對葉門進攻行動的支持，葉門戰爭已致20餘萬人喪生。資料視頻。新京報我們視頻出品。
國際壓力和黨派鬥爭需要
早在川普和蓬佩奧揚言將胡塞武裝打入FTO之際，國際社會就表示強烈不滿。
許多國際組織指出，由於連年內戰，葉門90%的食品仰賴進口，80%的人口需要依靠外國援助度日。
聯合國數據顯示，2021年將有1600萬葉門人挨餓，另有500萬人處於飢餓邊緣。
由於胡塞武裝控制大部分港口，一旦該組織被納入FTO，食品商、銀行家、託運人和其他相關機構都會因擔心遭美國制裁，而停止和葉門食品進口商打交道。
儘管蓬佩奧曾表示「不會阻止純人道主義糧食運輸」，但許多專家都指出，這種豁免不過是杯水車薪，必將造成嚴重後果。
聯合國發言人杜哈裡克指出，將胡塞武裝納入FTO「所造成的負面影響，是所有人道組織努力所難以挽回的」。
挪威難民理事會秘書長埃格蘭德批評川普和蓬佩奧的做法是「魯莽和破壞性」的，會造成「一代人中最恐怖的大饑荒和人道災難」，該組織葉門事務主任阿卜迪表示，此舉將「限制援助機構應對本已嚴峻局勢的能力」。
國際救援委員會（IRC）CEO、前英國外相米利班德指責此舉為「純粹的外交搗亂」。
許多人指出，川普和蓬佩奧在最後一刻這樣做，本身就是政治操縱，目的是給繼任者出難題。
事實上，這種做法非但不能進一步打壓胡塞武裝——胡塞武裝領袖在海外並沒有什麼可凍結的資產，反倒會為淵驅魚、為叢驅雀。
正如海灣事務分析師艾裡亞尼等所言，「這下胡塞武裝可理直氣壯地宣稱，葉門人們所遭受的痛苦，都是『美國及其代理人的陰謀』所致」。
▲2020年11月23日，葉門胡塞武裝向沙特發射巡航飛彈：擊中儲油罐火光沖天，現場黑煙滾滾。資料視頻。新京報我們視頻出品。
更大的一盤棋
很顯然，無論從緩解國際壓力角度、還是從黨派鬥爭需要，拜登政府都必須儘快解開這個「葉門死結」。
這包括但遠不限於「打川普的臉」範疇。正因如此，雖然部分分析師此前認為拜登不會很快就改弦更張，但事實證明，只要急需，就沒有什麼難度。
不少觀察家認為，將胡塞武裝剔除出FTO，可能屬於拜登在中東「更大一盤棋」的一部分。
拜登已任命蘭德金為負責葉門和平談判的特使，這表明美國有意在葉門內戰兩派間進行斡旋，而不是延續川普和蓬佩奧的做法。
胡塞武裝是什葉派，而在葉門猖獗一時的國際恐怖主義分支基本屬於「基地」系和「伊斯蘭國」（IS）系，屬於遜尼派的瓦哈比派。
川普何嘗不知道這種指責未必站得住腳，但既然川普政府將美國中東政策的基調定為「聯沙（特）治伊（朗）」，就勢必要支持沙特所支持的、反對伊朗所支持的。
2月4日首次外交事務演講中，拜登隻字不提伊朗，聯繫前後言行可看出，他並沒有興趣繼續把伊朗當作美國在中東的頭號假想敵，在這種情況下，冒險繼續無條件支持沙特，就顯得毫無必要了。
當然，拜登團隊仍然在指責胡塞派的「侵犯人權行徑」，但也開始小聲指責沙特一方的同樣行徑。
拜登政府還在提川普時代「曲不離口」的美國-以色列-沙特「鐵三角」，但已明確表示「不會為確保這層關係而罔顧一切」，比如向沙特和阿聯提供可用於在葉門轟炸民用目標的軍火。
對此，一貫惜字如金的胡塞官員也表示「謹慎樂觀」，但這個「樂觀」也只能是「謹慎」的。
葉門內戰雙方仇恨和互不信任感堆積已深，而拜登政府明顯不想為中東改變下更大本錢。在此情形下，能改變的，恐怕也僅限於葉門急需的食品供應稍稍改善罷了。
□陶短房(專欄作家)
編輯：陳靜 實習生：潘宇潔 校對：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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