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童言無忌》算是張愛玲的自傳。她在拿到第一份稿費的時候,給自己買的第一件東西就是一支丹琪唇膏。在《海上花》中,張愛玲還將其中第九章命名為「小號的丹琪唇膏」,可見她對丹琪的喜愛。
【編者按】作為反映社會現實的文學作品,時尚領域也常常被觸及。這篇小盤點就匯聚了作家筆下對化妝品的描寫和認識。當然,他(她)們不是時尚界的專家,但是通過他們作品中描寫的化妝品品牌卻可以看出彼時「時尚圈」的流行軌跡。下面跟隨文化君看看民國時代的「時尚指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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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妝品之【唇部】
蜜絲佛陀(Max Factor)口紅
【出處】白先勇《永遠的尹雪豔》
【原文】尹雪豔著實迷人。但誰也沒能道出她真正迷人的地方。尹雪豔從來不愛擦胭抹粉,有時最多在嘴唇上點著些似有似無的蜜絲佛陀;尹雪豔也不愛穿紅戴綠,天時炎熱,一個夏天,她都渾身銀白,淨扮的了不得。
【解析】MaxFactor翻譯為蜜絲佛陀,本來就十分有意境,光看名字就覺得很脫俗,和尹雪豔的氣質融為一體。
不過,Maxfactor卻並不是高冷奢侈大牌。Maxfactor的品牌歷史與好萊塢的發展史息息相關。1969年,因在藝術和科技方面的非凡成就以及對電影業的傑出貢獻,Maxfactor受邀在好萊塢星光大道上留下唯一一個彩妝行業的金色五星。
丹琪Tangee1940年代的海報
丹琪(Tangee)唇膏
【出處】張愛玲《童言無忌》
【原文】生平第一次賺錢,是在中學時代,畫了一張漫畫投到英文《大美晚報》上,報館裡給了我五塊錢,我立刻去買了一支小號的丹琪唇膏。我母親怪我不把那張鈔票留著做個紀念,可是我不像她那麼富於情感。對於我,錢就是錢,可以買到各種我所要的東西。
【解析】《童言無忌》算是張愛玲的自傳。她在拿到第一份稿費的時候,給自己買的第一件東西就是一支丹琪唇膏。我才工作不到一年,就已經記不得拿到第一個月工資的時候給自己買了什麼了。在《海上花》中,張愛玲還將其中第九章命名為「小號的丹琪唇膏」,可見她對丹琪的喜愛。
丹琪(Tangee)在19世紀40年代的戰亂時期,口紅仍然受到熱烈追捧。Tangee此時的廣告語道出了口紅的神奇力量——「可以讓女人擁有一副勇敢的面孔」。
化妝品之【香水】
雙妹牌花露水
雙妹牌花露水
說到花露水,不得不提到雙妹。在民國,雙妹是淑女的象徵,在那個時候,花露水還不是用來驅蚊止癢的。
雙妹花露水的真容
【出處】李碧華《雙妹嘜》
【原文】她抓住一瓶雙妹嘜花露水,在途中,跳進海裡。被人發現時,船已駛得好遠。也許她獲救,也許沒有。
【出處】葉廣岑《夢也何曾到謝橋》
【原文】謝娘身上有股好聞的胰子味兒,跟我母親身上的「雙妹」牌花露水絕不相同;相比較,還是這胰子味兒顯得更平淡,更家常,更隨和一些。我喜歡這種味道。
【解析】雙妹是香港廣生堂的產品,「嘜」在粵語裡面是「Mark」的意思,雙妹嘜就是雙妹牌。還有一個比較有趣的傳聞,說雙妹海報上的兩位女子其實都是男子,因彼時女子不便拋頭露面,這麼看來,這兩位男士也太俊俏了。也有人說,海報的模特是兩個女子,但並不是兩姐妹。不過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這是上海家化收購雙妹之後推出的高端品牌,雙妹VIVE,這套包裝由蔣友柏設計。
民國時的香港與上海是相互呼應,互為鏡像的。雙妹生在香港,卻在上海灘走紅。當然,低廉的價格和優良的品質是雙妹走上梳妝檯的重要原因(或許也有海報的功勞?)。共和國時雙妹被上海家化收購,做成了高端產品,價格不再親民。現在在香港山頂廣場應該還有廣生堂雙妹嘜專門店。
化妝品之【身體護理】
雙妹牌痱子粉
【出處】亦舒《遇》
【原文】我躺在長沙發上看小說,每隔十五分鐘,聽古老時鐘「噹噹」報時,非常寧靜,我決定在十一點半時去淋浴,把溼氣衝乾淨,在身上灑點雙妹牌痱子粉,換上花布睡袍,上床做一個張愛玲小說般的夢──曲折離奇,多採多姿。
【解析】香港作家對雙妹也是愛不釋手。
化妝品之【口腔】
珂路搿廣告,《良友》畫報第廿六期,1928年
珂路搿(Colgate)牙膏
【出處】林語堂《我怎樣買牙刷》
【原文】有一回Colgate,大約是良心責備,十分厭倦這些欺人的廣告,出來登一特別廣告,問人家:「你因看見廣告而受恐慌嗎?」並說一句老實話:「牙膏的唯一作用只是洗淨你的牙而已。」
【解析】說好的牙膏還能使口氣清新健齒護齦抑制口腔出血呢!所以,民國時期的高露潔才是業界良心。以後買牙膏也別再糾結了。
高露潔漱口水
【出處】蘇童《訓子記》
【原文】他們不知道馬駿清除酒氣也有他的秘訣,這不影響他的工作,透露了無妨,你也可以試試,先用漱口水(最好是進口的高露潔)在嘴裡含兩分鐘,然後用新奇士橙子(嫌貴的話可以用三峽臍橙代替)的皮咬上兩分鐘,保證你嘴裡酒氣全消。
【解析】原來需要用橙子解鎖清新口氣功能。
白速得(Pepsodent)牙膏
【出處】林語堂《我怎樣買牙刷》
【原文】第二次的醒悟,是看見Pepsodent的廣告,更加良心發現,更顯明的厭倦那些欺人的廣告,公然說:「使你的牙齒健全的,並不是牙膏——是菠菜啊!」
【解析】所以有蛀牙的同學,你們別再糾結為什麼自己天天刷三次牙還會有蛀牙了。
無敵牌牙粉
【出處】沈從文《靜》
【原文】走到廚房去,翠雲丫頭正在灶口邊板凳上,偷偷的用無敵牌牙粉,當成水粉擦臉。
【解析】這名字實在是……但是你仔細看下圖,這並不是一款只能洗牙的牙粉,它還可以洗臉,也就是說既是牙膏又是洗面奶。確實名副其實。
【出處】張愛玲《相見歡》
【原文】那次她到南京去住在他們家,早上在四合院裡的桃樹下漱口,用蝴蝶招牌的無敵牌牙粉刷牙,桃花正開。一塊去遊玄武湖,吃館子,到夫子廟去買假古董——他內行。在上海,親戚有古董想脫手,都找他去鑑定字畫古玩。
【解析】無敵牌的創始人是陳蝶仙,他寫小說,也當過《申報·自由談》的主編。包裝盒上的那隻蝴蝶就是他名字中的「蝶」,也就是張愛玲筆下的「蝴蝶招牌」。
不過沈從文和張愛玲筆下用無敵牌的人,似乎都不是那麼拿得上檯面。
化妝品之【頭髮護理】
雙妹生髮油
【出處】琦君《髻》
【原文】母親年輕的時候,一把青絲梳一條又粗又長的辮子,白天盤成了一個螺絲似的尖髻兒,高高地翹起在後腦,晚上就放下來掛在背後。我睡覺時挨著母親的肩膀,手指頭繞著她的長髮梢玩兒,雙妹牌生髮油的香氣混著油垢味直薰我的鼻子。有點兒難聞,卻有一份母親陪伴著我的安全感,我就呼呼地睡著了。
【解析】生髮油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呢?其實就是俗稱的頭油(梳頭油)。古時候婦女要梳髮髻,但不是每天梳,梳好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就不洗頭了(琦君的小說中提到她家鄉的女人們一年才洗一次頭),這時頭油就派上用場了。頭油一方面可以讓頭髮看起來很有光澤,油油亮亮的,一方面其香味可以掩蓋住長期不洗頭的異味。所以只要定期上頭油就好了。當然,頭油是真正的奢侈品,平民是用不上的。民國時有句俗語,「賣油人家水梳頭」,就是說的這個道理。
頭油有一定的美化作用,雖然今天的人們覺得頭髮油膩膩的實在太難看了。就像今天用摩絲、啫喱水一樣。所以,一些男人也會用頭油。
既然叫「生髮油」,那就應該有一定的生發作用吧。
三花牌髮油
【出處】琦君《髻》
【原文】姨娘洗頭從不揀七月初七。一個月裡都洗好多次頭。洗完後,一個丫頭在旁邊用一把粉紅色大羽毛扇輕輕地扇著,輕柔的髮絲飄散開來,飄得人起一股軟綿綿的感覺。父親坐在紫檀木棍床上,端著水煙筒噗噗地抽著,不時偏過頭來看她,眼神裡全是笑。姨娘抹上三花牌髮油,香風四溢,然後坐正身子,對著鏡子盤上一個油光閃亮的愛司髻,我站在邊上都看呆了。
【解析】雙妹是非常平民的產品,也比較樸素。所以時髦的姨娘用的化妝品也要符合身份。這個三花牌不是雀巢旗下的那個煉乳,也不是那個午餐肉品牌,也不是棉織品那個,而是一個英國品牌,叫Carnation(康乃馨),歡迎大家考據。
司丹康頭油/美發膏
【出處】張天翼《包氏父子》
【原文】「你用的是什麼油?」——龔德銘的聲音。「我呀,我用的是——是——唔,也是司丹康。」於是他就把司丹康塗在梳子上梳上去。他對著鏡子細細地看:不叫翹起一根頭髮來。
【解析】說到司丹康,就不得不數到中國香料工業的先驅李潤田。民國15年(1926年),李潤田在上海創辦了巴黎香品製造廠,主要生產香水、香粉、髮蠟等,其中就有司丹康。後來,李潤田還創辦了著名的美琪香皂廠。1957年,李潤田去巴西另謀發展,不幸被歹徒謀害。
司丹康是最著名的男士髮油,有人說它是男人的「桂花油」。在張天翼筆下,司丹康是富家子弟的專屬,也是一種身份地位的象徵。
化妝品之【面霜】
迪安(Daggett&Ramsdell)雪花膏、何比甘雪花膏
【出處】施蟄存《特呂姑娘》
【原文】秦貞娥小姐對每一個主顧微笑著。
「要些什麼?雪花膏,有,這是『迪安』,這是『何比甘』,——唔,不錯,這個便宜點,東西也不壞……」
【解析】提到雪花膏的作品很多,但具體提到雪花膏的牌子的就很少了(也可能是我不記得了)。民國市面上的雪花膏品牌很多,國貨有雙妹、雅霜、友誼、百雀羚等等,洋貨除了迪安還有夏士蓮,當時的化妝品專櫃一點也不比現在的差。如果你能穿越回去,去逛逛先施公司,會發現那裡還有西蒙香粉蜜、司丹康美髮霜、李施德林牙膏、力士香皂、禮和衛生浴粉、施克勒洗浴香水等等。
1931年,電影女星王漢倫開了一家美容院,她家的經營範圍包括燙髮、化妝、修甲、祛斑、去皺等。想想看,你小時候見到的第一家美容院大概是什麼時候開起來的?所以啊,千萬不要覺得爺爺奶奶土掉渣了,我們現在玩的都是他們玩剩下的,我們現在用的也都是他們用剩下的。
張愛玲去世後,人們在她的寓所發現了用剩下的伊莉沙伯·雅頓時間膠囊的空罐子和露得清的面霜,她也並沒有用所謂的奢侈品(或許是因為晚年比較窘迫)。民國女人,或者說從民國過來的人都十分注重自己的儀表,所以說起化妝品來都如數家珍。這也是民國範的一部分。
(本文作者:日白,媒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