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寫 | 潘文捷編輯 | 黃月
據《新京報》報導,翻譯家、英美文學研究專家巫寧坤於北京時間8月10日下午3時20分在美國去世,享年99歲。
巫寧坤1920年出生於揚州,1939-1941年在西南聯合大學外文系讀書。在當時的教員中,沈從文是他的遠方親戚,給他送書時寫的是「寧坤表弟」;他與卞之琳也相識,當時卞之琳在追求巫寧坤的表姐張充和,為他介紹了很多外國文學作品,他形容看這些書的過程「從不懂到半懂,從半懂到懂」,「對我影響很大」。在西南聯大的日子,巫寧坤除了看書就是寫東西。汪曾祺是他的好友,兩人每天形影不離,一起泡茶館、寫文章、寫詩;寫出來之後就投稿,拿稿費一起吃館子。
在西南聯大讀了一年多書,珍珠港事件爆發,巫寧坤為美國人士援華的「飛虎隊」擔任譯員,接著又去美國,給在美國受訓的中國空軍人員擔任翻譯。二戰結束後,他選擇留在美國讀書,在芝加哥大學讀完碩士,眼看就要拿到博士學位時,1951年,他收到了燕京大學西語系發出的回國任教的邀請。在蕭珊、趙蘿蕤等同窗的勸說下,他放下寫了一半的博士論文,收拾行李回國。芝加哥大學研究生院的李政道博士特地幫助他整理行裝,並用端正的大字在那些箱子上寫下了「北京燕京大學巫寧坤」。
歸國後,巫寧坤進入燕京大學西語系任教,並在1952年全國高等院校院系調整後被調到南開大學教書。當時,他是唯一一個四十歲以下的教授,除了教授英國文學史、美國文學選讀和中譯英課程以外,他還翻譯了《莎士比亞在蘇聯舞臺上》《白求恩大夫的故事》等作品。當時,政治運動已經在學校展開,巫寧坤在教學方面取得的成功被譴責為表現自己、損害同仁,他在美國的經歷甚至回國的初衷都受到了質疑。1956年,政治氣氛有所緩和,他到國際關係學院任教。然而好景不長,次年又被劃為「極右分子」。到了「文革」期間,巫寧坤全家流放農村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期間他一直與《哈姆雷特》、杜甫詩篇和沈從文的小說相依為命。
1979年,巫寧坤「錯劃右派」得到更正,回到國際關係學院擔任英文系教授。這一年,他從報紙上看到「愛國美籍華裔科學家」李政道博士從美國回來講學的消息,便去看望老同學。臨別時他想:如果當年在舊金山是巫寧坤送李政道回國任教,結果會怎樣?
改革開放以後,巫寧坤應朋友的邀請開始翻譯一些英美文學作品。1980年,《世界文學》雜誌請他翻譯了菲茨傑拉德的著名小說《了不起的蓋茨比》。後來,詩人袁可嘉要編《歐美現代十大流派詩選》,邀請他翻譯狄蘭·託馬斯的詩歌,其詩歌晦澀難懂,可他錐心泣血的詩篇曾經伴隨巫寧坤走過了靈魂受難的漫長歲月,於是便翻譯了其中五首。很久以後,巫寧坤發現香港有個叫黃燦然的詩人,在《讀書》雜誌上對比了巫寧坤和余光中翻譯的狄蘭詩歌,並把余光中的翻譯貶得一文不值。這讓巫寧坤感到很不好意思。
同樣是在1980年,10月,聽說社科院外文所主辦的「全國外國文學學會」將召開成立大會,巫寧坤向學院院長請示可否參加,院長打電話給外文所所長馮至。馮至回答說:「我們不知道寧坤還活著。」巫寧坤不僅出席了這場會議,還做了一番臨時發言,發言使得全場轟動,好多人和他握手,說他講得好。
巫寧坤把自己的人生歸結為「我歸來、我受難、我倖存」。他說:如果沒有文化大革命或反右運動,自己也許會是一個更有成就的學者,「也許我會寫出幾部有關英美文學的專著。但是那又怎麼樣呢?關於這一方面的專書早已汗牛充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