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有林區裡，
竟有人毀林百畝削山挖湖建私人莊園，
14年屹立不倒。
國土部門3次行政處罰，
卻始終不了了之。
近日，黑龍江省牡丹江市張廣才嶺的森林違建事件，引發強烈關注。讓人震驚的是，連牡丹江市副市長帶著森林公安、國土、水利等部門組成的聯合調查組，趕到所謂的「曹園」現場調查時也吃了閉門羹，在「曹園」門外被堵半個多小時，多方溝通才得以進入。
這種「佔山為王」、林海雪原中土匪「座山雕」式的做派，讓人不禁感嘆：
綠水青山是金山銀山，但金山銀山究竟是誰的天下？這背後又是誰在給違建者膽子，令其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從秦嶺到張廣才嶺，有哪些普遍存在的教訓？全國上下，還有哪些沒有揭開的蓋子？
1
「曹園」毀綠違建爆出，是因為老百姓實在看不下去了。
3月17日，央廣新聞熱線收到實名舉報，記者在舉報人張先生的帶領下，從牡丹江市火車站出發，出城區沿著山路而上，不足20分鐘，便在路旁看到了一個氣勢恢宏的古建大門，城樓上雕梁畫棟，正中間的鎏金牌匾題有「曹園」二字。
門口兩側，擺放兩隻一人高的石獅子，城樓上方伸出兩隻龍頭，平添了幾分威嚴。城門兩側，兩米多高的圍牆上架著一米高的鐵絲網，綿延有數公裡，一眼望不到邊。
園大門氣勢宏偉，如同古建城門
此後，陸續有記者進行了探訪，但都只能在門外管窺，或使用無人機航拍，始終無法進入「曹園」內部。直到20日上午，才有記者跟隨牡丹江市水務、國土、公安等部門進入「曹園」實地調查。
這也是十年來曹園內部畫面首次曝光，亭臺樓閣、長廊牌樓，龐大的仿古建築群，其規模令人瞠目結舌，更令人震驚的是，園內一處「曹園博物館」內擺放著20餘種不知真假的野生動植物標本，包括老虎、大象、甚至還有北極熊。
實際上，「曹園」在當地並不是秘密，但「曹園」究竟是個什麼來頭，卻很神秘。在牡丹江本地論壇裡，很多市民對「曹園」表示出了好奇，不少網友在問「如何能進去看一眼」。
記者採訪當地村民，得到的回答也大多相同：
「不是一般人肯定進不去。」
「曹園不對外開放，個人家的。你要有錢，這山買了想幹啥幹啥。人家買了，就都圈起來了。」
「建挺長時間了，不讓進，他修的都不讓外人進。」
記者在走訪中發現，這件事情的影響並不止於生態環境，還包括對黨和政府部門權威的質疑。很多老百姓都說，這麼明顯這麼嚴重時間這麼長的毀林的行為，長時間得不到拆除，得不到有效制止，背後不光是政府部門的不做為，甚至可能有腐敗行為。
2
20日上午，牡丹江市副市長帶隊，森林公安、國土、水利等相關部門組成的聯合調查組趕到「曹園」現場調查，但在「曹園」門外被堵半個多小時。經過多方溝通，多家媒體和聯合調查組才得以進入。
從公布的畫面可以看到，曹園外側有兩米高的復古圍牆，其上架有一米多高的電網。圍牆有三面，約4公裡長，其正中位置是高大的門樓，徽式建築風格。兩米多高的紅門上方有「曹園」兩個大字。走進園內，其中建有博物館、餐飲、辦公等建築，幾乎都是仿古布局。據了解，園區內還有跑馬場、狩獵場、人工湖等。
網站上展示了曹園內部建築的照片
昨天，黑龍江省林業和草原局等9個部門組成的督查組也趕到牡丹江全面開展督查工作。目前，牡丹江專項調查組已全面進駐曹園，森林公安局等相關單位已進入到曹園內部開展實地調查，相關內業調查也已全面展開。
牡丹江市調查組副組長張維國接受採訪時表示，
將對曹園佔林佔地建設情況進行現場勘驗、測量，並調取相關內業資料。下一步，調查組還將利用歷年的衛星圖片資料進行比對分析，確認其違法佔地、毀林、建設的具體面積、數量，依法依規實事求是儘快儘早地拿出調查結果和處理意見，向媒體和社會公布。
園圈起的圍牆綿延數公裡，城牆高約兩米多，
電線高約一米多。
對此，「曹園」負責人曹某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說，
他做的是一個旅遊項目，該項目已向省市等相關部門申請立項，但由於急於求成，在土地審批手續沒有完善的情況下開工建設，造成了一定影響。一定從自身查找原因，配合調查組把事情真相調查清楚，並願意接受所有處理意見，堅決做好整改工作。
目前曹某已經被帶走接受調查。
3
記者調閱了中國農業發展集團軍馬場提供的林地承包合同，合同顯示，2004年，曹某以其妻子的名義從中牧集團（現為中國農業發展集團）牡丹江軍馬場租賃了1000多畝林地。2005年11月，曹某又以其兒子的名義與中牧集團牡丹江軍馬場籤訂林地承包經營管護合同，承包土地面積2050畝，期限70年。合同表明，乙方在經營管護過程中，應確保林地用途不得改變，森林蓄積和質量不降低等。同時，乙方在承包期內，若在經營區建房需書面向甲方申請，經同意後，由乙方自行報政府有關部門審批後再建。
牡丹江市林草局資源科科長王令軍介紹說，
根據初步統計，曹園園區十多處建築，只有5處及圍牆經過林草局審批可以用作建築用地。園區內部分圍牆、水池、道路、建築未經審批。其中曹園博物館、佔地近2000平方米的徽派建築也不在審批區域內。王令軍表示，對於沒有經過林業部門審批的建築，具體需由辦案機關定性。
牡丹江市自然資源局相關負責人表示，
國土部門曾對曹園的違法佔地建設進行過3次行政處罰，雖然罰款交了，但違法建築一直沒有拆除。
園北側一處挖空的山體，目測約半個足球場大小
該局相關行政處罰文書顯示，牡丹江市國土資源局分別於2009年、2015年、2018年對曹園未經批准違法佔地建設下達了行政處罰決定書，查處的違法佔地面積分別是7000平方米、5736平方米、2367平方米，按照每平方米5元的標準進行處罰，並責令其自行拆除。三次行政處罰下來，罰款共計7萬5千多元。三次行政處罰決定書中，均要求其自行拆除違法建築物及構築物。
牡丹江市自然資源局副局長王劍瑛接受採訪時表示，「人家不差錢，就交個罰款。但實際上我們的處罰是拆除，不拆的話，違法狀態消除不了。」
2018年3月行政處罰決定書顯示，牡丹江市自然資源局對曹園文化投資有限公司違法佔地立案調查，並向牡丹江市愛民區法院申請強制執行，但法院作出行政裁定稱，「申請執行人無正當理由逾期向本院提出申請，本院不予受理。」
針對「曹園」搞旅遊開發的說法，牡丹江市文化旅遊局相關負責人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曹園不具備旅遊開發的任何條件。「它不符合景區的相關條件，我們也沒有給它（審批），後來他們就自己放棄了，沒有再申報。」
牡丹江市自然資源局監察員韓秀峰介紹說，
2015年發現園區一棟佔地近3000平方米的四層建築和一條2000米長的土路，原本是農用地，但被硬化，鋪上地磚。另一位監察員劉雪松稱，2018年，他通過衛星圖片檢查發現違建，在曹園內查處了一棟三層建築，佔地2367平方米，並下達處罰決定，要求停止建設，但沒有效果。
牡丹江市林草局副局長兼森林公安局局長楊旭輝接受採訪時表示，
2018年10月前，他們對曹園違法毀林並不知情。現已立案偵查。
4
「曹園」事件，讓人很自然地聯想起此前震驚全國的秦嶺違建事件。從秦嶺到張廣才嶺，兩起事件有一個相似點，就是一些責任部門的不作為。
從新聞報導來看，「曹園」的建設過程中，大量盜伐林木，毀壞性開發，造成國有林地和生態遭到嚴重破壞。裡面還設有狩獵場，不少野鹿、野豬等野生動物被捕殺。更令人不可思議的是，2013年，為了調整風水，曹某託山勢，在山腰築起蓄水大壩，利用山水造出一個面積約1平方公裡的人工堰塞湖。大壩的設計、施工都沒經過經過論證和規劃，最初是土壩，蓄水越來越多，用水泥加固，現在大壩足有一公裡長，水面上停放著遊船，如果一旦潰壩，後果不堪設想。
如此大動幹戈、大肆破壞生態的行為，說管理部門不知情，是荒謬的。據此前媒體報導，此事背後可能牽扯到央企中農發集團和當地森林公安之間的矛盾，兩家單位各執一詞，前者認為林業都是地方屬地化管理，自己沒有執法權，也沒有審批權。後者則認為，這個地方屬於軍馬場的範圍，由軍馬場的林場進行管理。這其中可能涉及到管理體制的歷史原因，但是雙方的責任必須查清。尤其是國土部門開出了罰單卻形同虛設，向法院申請強制執行，卻被行政裁定不予受理等等，這些做法背後，是否涉及腐敗行為、瀆職行為，更是必須一查到底。
園圍牆邊上的建起的角樓，實名舉報人稱，
這裡裝有監控，以防外人入內
值得慶幸的是，目前黑龍江官方行動迅速，沒有像陝西省的領導那樣敷衍塞責。
黑龍江省委書記批示牡丹江國有林區毀林事件：成立督查組嚴肅處理，並及時向社會公布調查結果和處理意見。
黑龍江省副省長聶雲凌在接受記者採訪時也表示，
一定要堅持實事求是、依法依規對此事做出處理。下一步要督導牡丹江市政府，將該問題從最初到現在的整個環節都調查清楚。查出每一年這個地方究竟發生了什麼變化，這個項目哪些已經辦理了手續，哪些是全面沒有手續的，「我們要一個個調查清楚。在查清事實的基礎上，依法進行處理。」
聶雲凌還表態，
將對政府相關部門工作人員是否履行到位，是否不作為、慢作為、亂作為，甚至以權謀私、徇私枉法的行為進行調查。「督查組有紀檢委同志參加，一旦發現問題，會嚴格按照相關規定進行處理。」
我們期待著，在「曹園」事件上，能儘快給人民一個滿意的交待，也讓那些有錢任性的商人們，真的打心眼裡敬畏自然，敬畏法治。
新民眼工作室 潘高峰
編輯：李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