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之前,在虹橋倪宅六房祠堂門前的「六房潭」旁邊,有幾戶「鸕鷀捕魚」人家,以鸕鷀為捕魚工具,在虹川水網交錯的河面上捕魚為生。民國時期,倪宅六房的倪丕欽是虹橋區從事鸕鷀捕魚行業的掌班人,他從父親那裡接過衣缽,統領行業,與兒子倪學霖及孫子宗瑞、宗如,曾孫松友一個家族五代傳承近百年,從事鸕鷀捕魚行當。
同房族的倪定魁和倪學全,還有阮松凎等人都是倪丕欽的夥計。倪定魁的兒子宗清、宗土(阿清、阿土)兄弟倆也從事養鸕鷀,他們只養鸕鷀雌鳥,俗稱「草梗」。而宗瑞、宗如一家則專門飼養鸕鷀公鳥,俗稱「雄軻」。他們每天定時來到六房潭邊,趕著鸕鷀,跨上幾艘小木船,這種小木船寬僅七十公分,長約三米左右,船舷上站著兩排鸕鷀,漁夫們一手劃著槳,一手拿著竹竿,訓練有素的鸕鷀一會兒躍入水中,一會兒露出頭奮力前遊。只見漁夫嘴裡發出「哦呵哦呵」聲,鸕鷀聽到後便一頭扎進水裡,僅一會兒功夫,一隻鸕鷀便鑽出了水面,喉囊裡塞滿了捕到的魚兒。
鸕鷀的脖子上,通常扎著麻織的細繩子,竹竿一揚,鸕鷀們便會靈巧地騰空躍起,紛紛鑽入水中,搜尋著水下的魚兒,待捕到魚後,先貯藏在喉囊中,漁夫伸出竹竿,鸕鷀便跳躍其上,竹竿往漁舟上一搭,鸕鷀就上了船。待鸕鷀抖落毛上的水珠,用手抓住其喉囊,輕輕一捏,魚從鸕鷀嘴中滑出,扔進船艙裡;漁夫順手從背簍裡抓出一條小魚餵進鸕鷀嘴裡,作為對它的獎賞。捕捉到的河魚則由他們的家屬在虹橋老菜場擺攤賣掉,以此維持全家人的生活。
鸕鷀,又叫「魚鷹」,虹橋人把鸕鷀捕魚叫做「鸕鷀呔魚」。把孵出的鸕鷀養大後加以馴化,用來捕魚,由於這種鳥親近人類,聽懂人的聲音,很有靈性,十分容易馴化,所以在中國南方漁戶多馴養鸕鷀,驅使捕魚。唐代詩人杜甫的詩中有:「家家養烏鬼(鸕鷀的別名),頓頓食黃魚。」明代李時珍的《 本草綱目 》描述了飼養鸕鷀的盛況。馴養鸕鷀的方法是把鸕鷀捉到後,飼養幾天,讓它馴服。訓練的時候,先用很長的繩子縛住鸕鷀的腳,繩的另一端縛在河的岸邊。就這樣把它趕到水裡,叫它入水捕魚。等到捉到了魚,訓練的人,嘴裡發出「嗬呵嗬呵」的叫聲,將鸕鷀叫回岸上來,再用小魚餵給它吃。吃過以後,再趕到水裡去捉魚。這樣天天訓練,大約經過一個月 ,便可用一隻小船,讓鸕鷀站在兩邊船弦上,再把船劃到一定的地方,把它趕下水去呔魚。先把腳上所縛的繩子解掉,再在頭頸上用細繩扎牢,鸕鷀只能吞下小魚,不能吞下比較大的魚。大鸕鷀馴服以後,小鸕鷀就可以跟著大鸕鷀學習。一隻鸕鷀每天能捕魚十多斤。而一隻鸕鷀每天只吃1斤半左右的小魚,它捕獲的鮮魚,遠遠超過它們的消費量。所以漁夫對待鸕鷀就好比農民對待耕牛那樣愛護,把它稱作「漁家寶貝」。
據虹橋鸕鷀蹬網捕魚第五代傳承人倪松友介紹:「解放後,由第二代倪學權叔公當掌班老司。夏天鸕鷀捕不到大魚,鸕鷀就由伯父宗瑞打理,捕的魚餵飽鸕鷀後,多出來的魚賣了歸我伯父宗瑞所有,我父親宗如有其他生意,夜裡由我跟著我伯父捕魚。我伯父宗瑞也有很多嫡傳的技術,比如掌握了用汽燈夜裡捕魚的技巧。鸕鷀捕魚很科學,需要生態輪換,一個地方今天圍捕了,需要隔一個星期左右再去。秋冬季特別是白霜降,鯉魚活動比較慢,用粗網線每隔7一8米分斷隔開,我家養了4隻公的鸕鷀,每隻當年買過來400元左右,4隻鸕鷀的價值相當於當年的一間樓房的價錢。而且每隻鸕鷀都有名字,取名叫:黃面,大腳,大隔年等等」。
倪松友說:我們家養鸕鷀應該是從我老太公開始,就是爺爺的爺爺,少時聽伯父說,虹橋養鸕鷀最早是鄔家橋人,後來倪宅人開始,到我太公丕欽、丕富兄弟時,比較有名氣了。虹橋有一句順口溜:「做木寶興,養鸕鷀丕欽」。我們家以養公的鸕鷀為主,公的鸕鷀叫"雄軻",出去捕魚的方式叫「蹬網」。
定𣁽伯公宗清宗土伯伯們以養母鸕鷀為主,母鸕鷀叫"草梗",母鸕鷀出去捕魚方式叫「散遛」。一般1至2條木船沿河一路開捕,每隻鸕鷀頸部用早稻的稻幹芯扎牢,以防魚兒順著喉管下到囊中,待鸕鷀呔到一定數量的小魚,漁民拿起撐杆,在鸕鷀腳後一鉤,拖到船上捏出小魚,再放回水裡,母的鸕鷀一般只能捕到一斤多大小的魚。每隻鸕鷀右腳綁著一根30公分長的繩子,竹子頭上綁著一倒鉤。
公的鸕鷀「蹬網」捕魚一般都在霜降收晚稻時開始,六七條木船,有時候有增減,十幾隻鸕鷀,選擇一些灣潭,像淡溪雙橋潭,下埠宅潭,孝順橋潭等,到目的地後,每船先分段撒下網,老㡳的網是麻絲織成,後來改為尼龍線織成,下好網後漁民拿起4米長的金竹撐杆在船尾一敲,嘴裡高喊一聲:「哦呵~」,品種好的鸕鷀聽到就會自動跳下水,躍出水面一個猛子鑽入水裡,遇到2至3斤重的魚,一隻鸕鷀可以捕上來,遇到5至6斤重的魚時,要幾隻鸕鷀一起協作,遇到10來斤重的大魚時,鸕鷀會鑽出水面發出信號,有經驗的漁民馬上呼喊歸其它鸕鷀與漁船一起協同合作,每船前後搖擺作浪,漁夫嘴裡"哦呵哦呵"呼叫,用撐桿頭拍擊水面,鸕鷀在彼此的呼號聲中,鬥志昂揚,十來只鸕鷀一起合力協作捕捉;它們有的啄魚眼,有的咬魚尾、有的叼魚鰭,慢慢地浮出水面,幾個漁民用3米左右長的漁網兜兜住大魚,放入船倉,配合得非常默契。
1975年的寒假,我隨父親他們一班人去柳市河裡捕魚,在丁橋醫院橋頭河潭裡捕到一條30多斤重的鱸魚。鸕鷀"蹬網"捕魚,一般都是搭班合股操作,有溫嶺人、還有江蘇常熟人、北白象人、永嘉人來到虹橋搭班,每個人算0、5股份,一隻鸕鷀0、25股份,對外地來搭班的人,當地同行要為其提供住宿,搭班有掌班人,大家分工合作,按股份比例分紅。我太公和爺爺都是虹橋山川底鸕鷀「蹬網」的掌班人,我小時候,是我伯父當「蹬網」的掌班大匡」。
倪宅六房潭的養鸕鷀捕魚人家,五代人延續了一個世紀,到了倪松友這一輩,他是最後一代傳人。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以前,他們經常在虹河裡鸕鷀捕魚討生活,成為虹河上一道美麗的風景線。九十年代初以來,隨著時代的發展,城鎮化、工業化帶來的汙染,生活汙水的排放,環保意識淡薄,虹河河道汙染嚴重,虹河清澈的水變得越來越渾濁,昔日美麗的虹河變成汙水河,河中的魚兒也難覓蹤影。六房潭鸕鷀捕魚人家終於掛槳上岸,徹底告別了鸕鷀捕魚的生活。倪松友也出外經商,在紹興柯橋從事紡織品行業,事業做得風生水起,並加入了黨組織,活躍在紹興中國輕紡城樂清商會這個群體裡。
近年來,五水共治改善了環境,虹河治理取得了顯著成效,河水變得清澈了,六房潭又出現了撒網捕魚的漁夫,恢復在虹河上放鷂絲捕魚。
口述:倪松友
整理:王星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