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芨芨草
在一次喝茶時，看到爺爺正在看一本關於豐子愷的書，話題自然就從這位大師延伸開來。
「豐子愷是中國現代畫家、散文家、美術教育家、音樂教育家、漫畫家、作家、書法家和翻譯家，以中西融合畫法創作漫畫以及散文而著名」，這些我都很熟悉，但爺爺卻從豐子愷的做人做事看出了端倪。爺爺甚至說，豐子愷先生的名、字、號很多：原名豐潤，又名仁、仍，字子覬，後改為子愷，筆名TK……這說明什麼？先生一生都在追求進步，不滿足於已有的成績，所以，一直在改名字。
爺爺說，可能因為受弘一法師的影響，豐子愷有一副菩薩心腸。他是一位虔誠的居士，篤信佛教。他不僅自己繪有《護生畫集》六集，來宣傳護生戒殺，還勸別人要這樣做。當然，他自己更是身體力行，每年農曆四月初八佛誕日，豐子愷都買來螺螄蜆蚌魚蝦，帶領子女一同去放生，就是平日，也不時親自放生。
豐子愷先生還把自己對於子女的愛，用作品來呈現。比如，《瞻瞻的車》畫的是他的長子，《阿寶赤膊》描的是他的長女等。
說著，爺爺給我看書中的一段評價：
作為文學家和藝術教育家，豐子愷早年曾從李叔同學習繪畫、音樂，深受其佛學思想影響。五四後，開始進行漫畫創作。早期漫畫作品多取自現實題材，帶有「溫情的諷刺」，後期常作古詩新畫，特別喜愛取材兒童題材。他的漫畫風格簡易樸實意境雋永含蓄，是溝通文學與繪畫的一座橋梁。
我忽然想起了豐子愷的漫畫《豁然開朗》中配的一首小詩，就隨口朗誦出來：
你若愛，生活哪裡都可愛；
你若恨，生活哪裡都可恨；
你若感恩，處處可感恩；
你若成長，事事可成長。
不是世界選擇了你，
是你選擇了這個世界。
既然無處可躲，不如傻樂；
既然無處可逃，不如喜悅；
既然沒有淨土，不如靜心；
既然沒有如願，不如釋然。
爺爺說，這首小詩極有禪意，道出了豐子愷作為一個佛教徒的境界。尤其是最後兩句，越想越有道理。
第一句：既然無處可躲，不如傻樂；既然無處可逃，不如喜悅。
人活在世上，除了極少數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官宦或富家子弟，大部分人生下來就是註定要清苦一生的。有的人到了結婚年齡沒錢娶妻，只能無奈打光棍。開始不習慣，懊惱、傷心、痛不欲生，但大部分人過著過著就習慣了。從前我們村很多光棍漢，白天太陽好了，就坐在牆根底下曬太陽，神情淡然，沒有一點活不下去的感覺。
其實，他們是幸福嗎？不是。他們其中有的人很久沒吃過肉了，但是他們想開了。命運之箭射向你，既然沒有可以抵擋的盾牌，無處可躲，剩下的就只有自得其樂了。就要過年了，還沒有買肉的錢，問一句：怎麼辦？再說一句：還能怎麼辦！也就釋然了。
爺爺說，他小的時候，春節沒有肉，只能站在院裡聞味，總有人家買得起肉，那種香像從遙遠的天際飄來，令人陶醉但卻遙不可及。
但有一年春節，爺爺聽到鄰居家有人大聲喊：「過年了，吃肉了！」
爺爺很不解。因為鄰居家更窮，哪來的錢賣肉？
好奇心促使爺爺推開鄰居家的柴門，透過門縫，看到鄰居一家人正圍著桌子吃煮地瓜，邊吃邊喊：「老大，把你的牛肉分給弟弟一點……老二，別光顧自己吃好的，五花肉很貴的，給你媽媽一點。嗯，都是好孩子！」
那幕場景，爺爺一直記得，並感嘆，一個普通的種田人能做出這樣的事情，想不幸福都難。
因為幸福不等於大魚大肉，高官爵位，幸福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感覺，別人只能羨慕，卻無法分享。
第二句：既然沒有淨土，不如靜心；既然沒有如願，不如釋然。
淨土，是佛教詞彙，從信佛的豐子愷嘴裡說出來，也很自然。
淨土，一般人看來就是乾淨的土，也算靠譜。
淨土是指清淨國土、莊嚴剎土，也就是清淨功德所在的莊嚴的處所。是諸佛菩薩為度化一切眾生，在因地發廣大本願力所成就者。因為有十方三世一切諸佛菩薩，因此也就有十方無量的淨土。例如彌勒淨土、彌陀淨土、藥師淨土、華藏淨土、維摩淨土。
照這麼理解，我們現在居住的地球，其實就是娑婆穢土。凡人嚮往淨土，佛菩薩則想將娑婆穢土轉化為清淨國土。
爺爺說，從這句話就可以看出，雖然豐子愷相信佛學經典所說的「淨土」是存在的，自己需要「發菩提心，一向專念，淨念相繼」，但還要看清現實，我們生活的空間至少現在還不算淨土。
明白了這一點也不要沮喪，本來修行的目的就是要把「娑婆穢土轉化為清淨國土」，現在沒有淨土不要緊，重要的是靜心修行，而不是心煩意亂，對生活失去信心。
再延伸一點，即使你不是佛弟子，什麼信仰也沒有，也不代表你的心願都能實現。這個時候，所有芸芸眾生都應該平心靜氣地對待災難或不幸。
「釋然」出自南朝宋劉義慶 《世說新語·言語》，雖然不是佛教詞彙，但也盡得佛禪精髓，理解了這個詞，有沒有信仰都能活得坦然。
爺爺說，豐子愷的一生可謂多災多難，最後也沒能善終。但其思想卻影響了後世。
我們說，勸別人容易，勸自己難。雖然看多少書都不如自己醒悟，但書讀多了，思想自然會升華。
如果人人都能像豐子愷先生一樣，看淡、看透、看破，那這世間不是淨土，也勝似淨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