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是中國最早工業化的城市,擁有中國最早的職業女性,上海的文化圖譜也從來不乏女性的身影,作家王安憶甚至說,「要寫上海,最好的代表是女性。」
最近,上海提出了「打響上海文化品牌」的戰略,上海女性作為其中豐厚的一脈,又有哪些故事,產生過哪些影響?
四位演講者和觀眾合影
日前,徐匯區「匯講壇」請來了四位女性代表——小提琴家俞麗拿、兒童文學作家秦文君、演員王一楠、分眾傳媒首席戰略官陳巖,和觀眾分享她們與上海的淵源。她們有的是土生土長的上海人,也有在上海生活了很多年的新上海人,每一位都有不少談資。
秦文君秦文君:閱讀讓人學會尋找幸福秦文君是上海著名的兒童文學作家,自26歲發表第一部作品,37年來,她已經寫了70多本書。
秦文君記得,寫第一本書時,兒童文學還是一個小兒科,「大家覺得你寫兒童文學可惜了,要寫寫成人文學,有些人寫兒童文學寫了一輩子,最後就是一房間書,沒有財富,也沒有影響,沒有人知道,孩子知道,但孩子不記得,長大以後就忘記了。支撐我寫下去的就是兩個字,熱愛。從小愛閱讀,我讀了很多作家的作品,所以開始寫作。」
因為出生在上海,秦文君有不少作品和上海息息相關。
最讓她難忘的是《十六歲少女》。16歲時,秦文君上山下鄉到了黑龍江,同去的有一群人,有人回來了,有人永遠埋葬在那裡。也因此,秦文君一直想把那段生活,那段最天真、最美好的青春寫下來。
寫這部作品時,秦文君正好懷孕了。當時她已經三十多歲,年輕時她很怕觸碰那一塊,直到快要做母親了,她才真正有勇氣整理少女時代的記憶。
那時,秦文君的先生正好出國了,她向單位請了兩個月的假,又和父母打了招呼,讓他們不要打擾自己。她把電話線拔掉,在冰箱裡放滿了吃的,整整兩個月沒出門,寫得不知白天黑夜,一直寫到先生回家,家裡亂的一塌糊塗,讓他誤以為進錯了家門。
在孕婦的狀態下,秦文君連著寫了近二十萬字,生命力旺盛到讓人驚嘆,「《十六歲少女》得獎也不多,但它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書,後面的作品再沒有這樣的狀態,人生就這麼一次,什麼快樂都比不上創作的快樂。」
還有一本秦文君印象深刻的書是《男生賈裡》。
當了兒童文學作家後,秦文君收到過九千多封信,有一天,她收到一位小男孩的來信,大意是學校裡的女孩越來越厲害了,會欺負男孩子,「我想不對,我們小時候都想做男孩子,像男孩子那樣很自由、很開放,為什么女孩子越來越厲害?」
秦文君為此走訪了多所上海學校,仔細一看,女孩確實越來越厲害,有不少還是「女漢子」。女孩越來越倔強,越來越能發揮她們天性裡的力量,相對來說,男孩的成長似乎越來越不容易,從這個角度,秦文君寫了《男生賈裡》。
秦文君寫《男生賈裡》時正值中國兒童文學低迷,剛出來只印了兩千本,後來這兩千本就像兩千個種子,在孩子間傳來傳去,慢慢就傳開了。正是通過《男生賈裡》,上海兒童文學火爆起來,中國兒童文學也火爆起來,「大家覺得有這麼一個希望,兒童文學可以接近現在的兒童,我們可以打動現在的孩子以及將來的孩子。」
這幾年寫作下來,秦文君又發現,現在的孩子對文字的需求越來越少。
有一次晚飯後散步,秦文君在醫院門口看到一個男孩哭得十分傷心,她還以為男孩家裡發生了什麼大事,誰曾想,他只是因為媽媽收走了手機才哭,「現在的孩子對新媒介的依賴超過成人,很難在文字上安靜下來。」
同時她還發現,現在的孩子在小學到中學之間的轉變非常大。
「我走了很多校園,發現小朋友在學前時期個個那麼好,天真、聰明、有想像力,而且愛藝術,講故事、聽音樂他都喜歡,而且對父母非常依賴,父母不管貧窮還是富有,不管是健康還是殘疾,他都那麼摯愛。小學畢業以後,分化開始很大,有的孩子就冷漠了。中學畢業,這種變化天差地別,有的依然保持初心,有的不一樣。閱讀對孩子非常重要,因為閱讀比看電視、玩手機難多了,閱讀必須要你安靜下來,我們很缺這些東西。」
這些年,秦文君一直希望用自己的力量向孩子傳達文學的美妙,「孩子不喜歡文學,有時是被各種功利化的教育壓制,他覺得沒用,社會教育、家庭教育、學校教育都趨向功利化,考上好學校就是人生贏家,能賺到大錢就行。這是不夠的。我們應該早一點讓孩子養成閱讀習慣,讓他們通過閱讀獲得更大的能量。文學藝術最大的收穫,是讓人學會憐憫、感動、愛、勇氣、自信,讓人學會尋找幸福。」
王一楠王一楠:上海人的精明是因為精緻演員王一楠應該說是「新上海人」。
她的母親是上海知青,早年曾去雲南插隊,王一楠出生在昆明,上海對她來說只是一個泛泛的很遙遠的故鄉,然而在母親眼裡,上海才能帶來最終的歸屬感。
「我和姐姐從小有一種媽媽強行植入的執念,我們是上海人。每個周末,我們都會跟媽媽去各種各樣的地方,也許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大師辦了一個畫展,也許是一個講座,只要她覺得對孩子的教育有好處的,一定會帶我和姐姐去。」
在昆明時,王一楠很小就開始學英語,那時學英語的條件不像現在這麼好,她和姐姐都是跟著電視學最簡單的詞語,也是因為媽媽要讓她們看外面的世界。
家裡的藝術教育開始得很早。王一楠還記得家裡買過一臺大紅色電子琴,花了一百多塊錢,這種花銷對一般家庭來說是很少見的。在媽媽的監督下,姐妹倆勤力練琴,小學五年級又升級換代了一臺兩千多塊的山葉電子琴。每個周末,媽媽都會騎上男士自行車,帶著女兒們去學琴。
王一楠生平第一次坐計程車是為了面試,一部來雲南拍攝的電影需要一個小朋友。為了這個角色,也為了不耽誤孩子學習,媽媽帶著王一楠打了人生第一次的,面試以後,劇組誇她外型不錯,普通話也不錯。
家庭教育的投資在那時就像一場豪賭和風投,王一楠的媽媽卻覺得這是應該的,這也是王一楠最早領略上海女人所謂的「精明」,「因為她的精明,我有機會在16歲考入上海戲劇學院,而且是當時唯一從西南三省考進去的考生。我是考生裡最年輕的,至今還沒人打破這個紀錄。」
王一楠在16歲重回上海,而她的媽媽也是在16歲離開上海到雲南當知青,這是她們母女和上海的緣分。
王一楠廣為人知的一部電視劇是《北平無戰事》,她在劇中扮演葉碧玉,一個地地道道生活在石庫門裡的上海女性。
這是一部完全男性化的戲,為了突出這個女性角色,葉碧玉的服飾基本都是旗袍,以藍色碎花為主,只有一條是紅色真絲的。
「定妝時我跟服裝師說,這件旗袍最好放在出門或者見客人的時候穿。他說為什麼?媽媽告訴我,以前舊式上海人無論是在弄堂的亭子間住著,還是在稍微好一點的地方住著,都有一件非常講究的做客時穿的衣服,那條旗袍有真絲的感覺,所以要放在出門見客時穿。」
還有一場戲是葉碧玉的丈夫被抓起來,朋友來家裡看望她,桌上有毛豆、豆腐乾、雜糧,她第一件事就是把桌上的菜藏起來,擋上。
「為什麼?這也是媽媽給我的教育,有客人來的時候,家裡要稍微藏一藏,讓人家看到我們過得還可以。我(葉碧玉)有自己的自尊心,有對生活的熱愛。別人給我送來麵包,我把大的那塊分給客人和孩子,這也是上海人,這就是他們精緻的生活。精緻並不是說他很講究,而是他對生活點點滴滴的投入。」
王一楠在劇中的最後一場戲是掃墓,感情濃重,爆發力很強。她的處理是一直低著頭打掃墳墓周邊的雜草和土,「導演看到了上海人的悲傷,不是嚎啕大哭,不會把悲傷完完全全釋放出來,即使在這個時候,她也有自己的體面、收斂、尊重,他反而看到了更有力量的悲傷。」
「所有人都說你這個角色演得太好了,太像了,這種好、這種像是所有細節堆砌起來的,才讓這個人物變得溫暖、豐滿、真實,因為真實才讓他們真正體會到,上海人的精明是因為精緻,是因為我們對生活點點滴滴的尊重。」
在電視劇《漂亮的李慧珍》裡,王一楠還演過一個資深女編輯朱英。故事發生在雜誌社,很多人看完戲後跑到王一楠的微博留言,希望入職時也有朱英這樣一個「姐姐」式的女領導帶自己進入職場。
「回看時我覺得這個角色最動人的部分是『點到為止』,她對新人的提拔不是強勢,而是在最需要的時候輕輕點撥,這個點撥只佔三分、四分,鼓勵會在五分到六分,剩下的空間是給新人成長的空間,這也是上海女人的氣質——我對你的好不會強加於你,我會讓你感覺舒服,會給你留有餘地,這個餘地就是對彼此的尊重。」
除了參演影視,王一楠也是上海話劇藝術中心的演員。
最近,她正在將畢飛宇的小說《青衣》改成話劇,基於上海的國際化優勢,一開始考慮藝術家時,她便不局限於上海,而是聚焦世界舞臺,尋求國際化的合作。
《青衣》講的是中國戲曲行當裡的故事,王一楠和團隊請來的馬斯•圖米納斯,卻是立陶宛國寶級導演。在烏鎮戲劇節,他曾創下4500張門票15分鐘售罄的紀錄。
和馬斯·圖米納斯談合作時,王一楠非常自信,在她看來,如果要選一個進入中國的「切口」,有豐富國際合作經驗的上海話劇藝術中心是不二之選。
「他覺得北京也不差,我跟他說有空在上海街頭坐一坐,看看上海的上海人、上海的外國人,不管是法國人、美國人還是德國人,他在上海生活很長一段時間後,依然會保有他的民族特性。北京文化會把人完完全全融入進去。上海不是,上海是最包容的城市,就像老式上海人的穿衣打扮,雖然有一點西式,但依然有上海小旗袍的感覺。」
除了把國外項目請來上海,上海話劇藝術中也頻頻把自己的項目帶到國外,王一楠感覺,他們和國外藝術家的合作比前兩年更容易了,「因為他們太愛中國了,中國現在太棒了,他們太想跟中國有更多的合作,中國的市場、中國未來的發展,他們都想積極參與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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