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2月13日,在西泠的秋拍上,這幅《竹石鴛鴦》以1.187億元的成交價,創造了歷史新高。此畫從藝術創作的選材、構圖、表達等都傳達出深刻的適意自然、無拘無束禪學思想,以及禪宗追求的天人合一的忘我之境。可想而知,此畫作者的禪學修為,非同一般。才有如此渾厚的工筆,畫出如此渾然天成的畫作。
左1:《孤禽圖》成交價 6272萬元;右1: 《竹石鴛鴦》 成交價 1.187億元
那麼,問題來了,這幅畫的作者是誰呢?
這幅畫的作者就是八大山人。八大山人不是八個人,也不是八座山,而是一個人,一個傳奇的人。此人為何傳奇呢?因為他身世成謎,畫風成謎,思辨成謎。
八大山人身世成謎之「諜中諜」雙重身份
八大山人,原名朱耷(1626—約1705年),江西南昌人。八大山人,23歲時為了躲避清軍的殺身之禍.終於出家當了和尚 在進入佛門後, 為了排遣心中的寂寞.八大山人在修習禪學之餘學習詩文書畫5年。28歲的八大拜釋弘敏為師.去釋名為傳紫,從此八大有了長達27年的禪學生涯。59歲後還俗用八大山人做名,去世時80歲,是中國畫的一代宗師。
很多人說他的畫晦澀難懂,因為他的畫中鳥兒不飛,魚卻飛到了天上;小雨大於巨石,貓如虎,鳥似魚;鴨子與山融為一體,山即鴨,鴨即山。大家覺得他的畫風怪誕,肆意。
其實,如果你了解他的身世和他的繪畫哲學,就會有所啟發。
為何他的身世如此重要呢?如果,他只是個僧人,又有何成謎呢?你瞧朱姓,明末清初年間,看出點名堂沒?所以,他的身份還是明太祖朱元璋第十七子寧獻王朱權的九世孫。很多人說,他之所以遁入空門,是為了逃避清朝的追殺,以此自保。
同時,他還有個更驚人的身份——青雲派創始人!
很多人知道青雲門是因為《誅仙》,青雲門歷史悠久,以誅仙劍陣聞名天下,位於青雲山,是正道領袖,曾多次力挽狂瀾,救天下蒼生於水火之中。
而歷史中,確實有「青雲派」。「青雲派」乃是淨明道的一個支派,而該派的活動中心正是青雲譜道院。道院住持朱道朗正是八大山人——朱耷。該教完全屬於自負盈虧的狀態好不稀奇,一方面他們憎惡清朝,另一方面,他們有沒有暗中扶植力量試圖反清復明便不得而知。
這雙重身份,卻變相解釋了為何八大山人喜歡用隱喻的手法繪畫作詩,也可以理解他對國破家亡,山河故國的懷念之情。這些,都便於我們更好地理解他的作品。
八大山人畫風成謎之畫的選材與構思
1. 藝術選材——自然、樸實
在八大的繪畫作品中,他的早期作品如《傳紫寫生冊》中,選材為西瓜、芋、芙蓉、菊花、水仙、白菜、玲瓏石、石榴、古松等。八大受禪宗思想影響,試圖以「我心即佛」的思想去還原世間萬物本來的模樣。同時,他將自己的心靈置於「真空」狀態, 對自然、社會的觀照處於純內心的感應。這就是為何,我們看到的花非花,西瓜非西瓜。八大山人對其知己石濤曾說,「禪有南北宗,畫有東西影」。所謂禪學分南北不難理解,那麼他所指的畫有東西影是什麼意思呢?
《畫者東西影:八大山人藝術中的生存智慧》一書中,作者朱良志先生為我們論述了八大山人的禪宗意境應用於其畫中,及其畫中的「東西」深意。
八大認為,繪畫呈現的「東西」,只是一個「影子「,一個內在化的「真實」世界,是它的本相。它只是一個「實相」世界的外在呈現,它必然是虛幻不實的,沒有實體意義。它是「實相」世界透出的光。繪畫無法不表現「東西」,而所表現的空間形態又是不真實的,是否意味著要放棄繪畫? 當然不是。
也就是說,所謂的畫物不是真正的能夠畫出該物,而是該如何透過這個物品去傳遞其內心的真實意義呢?
八大這樣的思其實就是佛教所說的開方便法門,通過畫出幻而不實的「東西」,進而讓人放棄對「東西」(或佛教所謂「法」)的執著,最終達到對「實相」世界以及他所追求的意義世界的呈現。
2. 藝術構想——殘、空
八大的畫中,受禪宗「瞬間即永恆」的禪悟指點,他的書畫構圖中主張少、殘、空等特點。與「瞬間即永恆」趨於相似的感官認知是「殘缺即圓滿」。因此,在八大的畫中可以看到留白是有精心的布局痕跡的。
因此,在八大的繪畫作品中,往往只有一魚、一鳥、一貓卻在寥寥數筆的點綴下配以一首奇絕的小詩,或是一個意境悠遠的署名,讓人有心曠神怡之感的藝術享受,同時可以反看出他對世間的桀驁不馴與孤芳自賞的貴族遺風。
之所以說八大與梵谷齊名,除卻他們對人類繪畫史上的影響外,他們也同樣在某種程度上,不被世人理解。梵谷的畫熱情,色彩明豔而充滿整幅畫卷。而八大的畫,黑白分明間,寥寥數筆且有留白之處。截然不同的畫風與寫意,卻都是畫者心中的真實所感。
八大書畫中的大片留白,給人以視覺一種對比的衝擊,帶給觀者不同的視覺心理,那種疏朗的空曠,仿佛將你置身於天地間去尋找留白之處的綿遠深意。
八大山人思辨之謎之含蓄而凝練
如前所論,與西方所追求的奔放張揚的畫風不同,八大的畫風更追求含蓄而內斂的簡潔,這是受禪宗思想「內傾性」的影響。八大的畫風中有比例不一,或是看似荒誕的誇張,但是卻更是在追求那種古樸、朗潤、空明的境界。那凝重洗鍊、返璞歸真的內在美,正是中華文明的美麗雋永之處。
現在,你再回頭看他的畫,花鳥魚蟲,是不是有了點新的體會呢?
形不似而神似,言有盡而意無窮,那種大氣磅礴的內心之感,便是畫者所表達的生命哲學。
很多人說,八大的身世讓他在畫風中憤世嫉俗。以我個人意見,一個在佛道兩界都所修為,受禪宗影響至深的人,如果終其一生只是困頓於舊族過往,而去評判他的畫風,未免有失偏頗。我更傾向於,他的畫風的發展,便是他與自己的內心抗爭從而達成和解的過程。
曾經的高貴出身,憤世嫉俗都隨著時間與境界的流逝與升華,而最終歸向混沌與塵埃之中,返璞歸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