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金山,白雪皚皚,風雪肆虐,每當前進的隊伍腳步遲緩時,女戰士充滿活力的歌聲就會響起,然而當部隊翻過山頂時,隊伍裡卻不見了那個快樂的紅色身影……
雪山小太陽
【故事發生時間:1935年6月地點:夾金山】
■王貞貞
夾金山山巒起伏,白雪皚皚。狂風夾雜著大片的雪花翻卷咆哮,凜冽的空氣中,雪山似乎也在顫慄。
前進的隊伍有些遲緩了。寒冷、飢餓、稀薄的空氣侵襲著這支堅強的隊伍,已經有很多同志在這片讓神靈都敬畏的土地上永遠閉上了眼睛。
突然,風雪中傳來一陣充滿活力的歌聲:夾金山高又高,堅持一下勝利了!翻過雪山是晴天,嘿!太陽暖和和,戰士笑呵呵……
歌聲穿透風雪,驅散了寒冷與疲憊,給前進中的隊伍帶來陣陣暖意。大家抬頭望去,山坡上一個小小的紅色的身影跳著、唱著,揮舞著手裡的快板,快樂的身影像一團跳動的火焰。「我們的小太陽又升起來了!」戰士們笑了。
這名唱歌的女戰士是紅軍隊伍裡的小衛生員,誰也不知道她的名字。一路上,小姑娘把行進中的故事編成歌謠鼓舞著大家前進,成了大家的「開心果」。翻雪山時,小姑娘身體單薄,同行的大姐怕她凍壞,把身上穿的一件紅毛衣送給了她。她高興極了,穿著這件長及膝蓋的大毛衣在隊伍裡跑前跑後,在山坡上唱著跳著,紅豔豔的顏色在雪地裡分外耀眼,大家就開玩笑地叫她「小太陽」。
隊伍接近山頂了,空氣越來越稀薄,連呼吸都困難。很多同志因為疲憊和飢餓坐在了雪地上,這一坐,便成了冰雪的雕像。紅毛衣也抵擋不住寒冷的侵襲,「小太陽」的腳步也越來越遲緩。突然,她停了下來,路邊坐著一個受傷的戰士,把頭埋進臂彎裡像在打瞌睡。在這裡,停頓就意味著死亡。「小太陽」拼命地搖著他,戰士只是含糊不清地說:「冷,冷……」
隊伍依然緩緩地前進著。有人突然發現,隊伍裡不見了那個快樂的紅色身影。幹部休養連的戰士們到處尋找,在半山坡的雪地裡,看到這個年少的衛生員靜靜地躺在山坡上,已經沒有了生命的氣息。她只穿著一件單薄的軍衣,小小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在擔架上,戰士們找到了那件紅豔豔的大毛衣,它穿在一個受傷的戰士身上。傷兵流著淚回憶說,睏乏時坐在雪地裡,只覺得有人在拼命地拉著他,對了,還聽見了歌聲,他說,很熟的歌:翻過雪山是晴天,嘿!太陽暖和和,戰士笑呵呵……
所有人都沉默了。傷兵脫下紅毛衣,鄭重地鋪在雪地上。它像女戰士快樂的微笑,舒展在茫茫雪地中。仰首望去,峰頂已經微現陽光,太陽紅彤彤,照在皚皚白雪之上,映出一道道金色的光芒。
穿過歲月的悠遠,70年前,那許許多多美麗的壯烈的故事依然生動、依然鮮活。曾經有一個愛唱歌的小女孩,快樂地行走在這支波瀾壯闊的隊伍裡,她唱過最響亮的歌謠,讓疲憊的戰士仰望天空,看到太陽;她跳過最動人的舞蹈,讓受傷的老兵忘記傷痛,欣然而笑;她曾為一件普通的紅毛衣欣喜不已、視若珍寶,在最危險的時候她又把自己最珍愛的東西,連同生的希望和力量,讓給了自己的戰友。
她還只是個孩子。那一年,她15歲。
故事回味:你/像格桑花盛開/微笑的臉龐/紅過初升的太陽/你的歌唱/融化了冰雪/讓疲憊的戰士抬頭仰望/看見希望/看見方向/鐵與火的長徵/你注入幾分天真/紅色的大毛衣/是一個孩子的歡喜與熱忱/當你靜靜離去/將紅毛衣連同生命/一起傳遞/從此/便有一種精神/生生不息
一口行軍鍋救了大郭一命,也因此讓她委屈地背了黑鍋,然而當敵人的炸彈從天而降時,她卻選擇了仰面朝天倒下……
血染行軍路
【故事發生時間:1935年地點:貴州】
■董保存
隊伍要出發了,團部炊事班卻遇到了問題——誰也不願意背「黑鍋」,也就是那個死沉死沉的鑄鐵的鍋。
可別小看這口鍋,只有經過長徵的人才知道它對紅軍戰士來說有多麼的重要。走兩萬多裡路。停下來首先要做的是什麼?是燒水燙腳!然後才是做飯吃飯。
炊事班總共五個人,挑糧食炊具都有人幹,鍋卻是誰也不願意背。情急之下不知是誰想出個辦法——誰表現不好,誰就「背黑鍋」。明天出發時誰去背呢?大家異口同聲地說,那就是大郭了!
大郭其實不大,那年也就25歲。全名叫郭春花。她是兩年前參加紅軍的,丈夫被白匪殺了,她就跑到了隊伍上。沒文化又沒有什麼特長,就到了炊事班燒火。她個子大,說話嗓門大,走路動靜大,幹活動作大。還有個特點,就是不會說好聽的,經常是正話反說,惹別人不高興,所以常和人吵架拌嘴。
那天,她洗菜時把一個盆摔了,炊事班長說:「大郭,今天你背鍋。」
她老大不高興,梗著脖子說:「班長,你欺負我。」
班長說:「怎麼是欺負你,誰做錯事誰背鍋。我做錯了事我背。」
第二天早起出發時,大郭誰都不理,自己背上鍋走了。
部隊剛剛上路,就下起雨來,大家正在罵天氣的時候,她把鍋頂到頭上當了雨傘。一會兒突然下起雹子,砸在鍋上,叮噹作響。大家東躲西藏,她卻很是得意地唱起了小曲……
走到貴州桐梓時,路上突然碰到了情況。敵人從兩邊包抄過來,部隊邊打邊退。忽然,只聽「當」的一聲。就聽郭春花大叫:「媽呀!」連鍋帶人倒在了地上。
大伙兒想,完了,她一定是……誰知過了一會兒,鍋在動。她起來了。拍拍身上的土,把鍋卸下來,哈哈一笑:「嚇了一跳,你們不願意背這鍋。嘿,它還救了我一命。」再看那鍋,被彈片崩了一個大窟隆。由於是鑄鐵的,已經裂了兩道紋,根本不能再用了。
到宿營地可麻煩了,沒有了鍋,水也沒法燒,飯沒法做。團長發了火,非要給她一個處分。大伙兒都去安慰她,她卻說:「你們不用跟我說,就是你們叫我背黑鍋!」她那口氣,那眼神,分明是一肚子的委屈。
第二天部隊到了一個很大的村莊,打了一個土豪。別人在忙著分東西,郭春花卻直奔了那家的夥房。她拿起鏟子就撬下了蒸鍋。這個鍋是銅的,鍋沿還閃閃發光。她高興地說,這下子可好了,誰也不用背黑鍋了!
路越走越艱難了。連續一個多月,天上有敵人的飛機,地上有敵人的追兵。炊事班的幾個人也經常被打散了。
這天在行軍路上,忽然敵人的飛機來了,一陣狂轟濫炸之後,山路上布滿了大一個小一個的彈坑,來不及躲避的戰士被炸得血肉模糊……
當走在後面的班長趕上炊事班的隊伍時,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郭春花仰面朝天倒在地上,胸前流著血。看見班長過來,她喘了兩口氣,說:「班長,鍋沒有事……」原來她是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了那口鍋呀!大家趕忙解下了她身下的鍋,鮮血滴在了黃色的鍋沿上……
班長抱起她說:「春花,大郭,你要挺住,衛生員!衛生員!」還沒有等衛生員上來,郭春花的手一垂,任憑怎麼呼喊,再也沒有了反應……
故事回味:歲月在逃難/炊煙在歷險/離生命最近的家什/和隊伍一起過隘闖關/用樂觀抵擋痛苦/用希望衝破哀嘆/走進那段血火崢嶸的日子/我看到每段經歷都生長傳奇/每個細節都孕育著動人的詩篇
當愛情必須藉助法律和道德來約束時,也許無情地暗示了人的善變與愛情的脆弱,但當面對戰爭、生死時,愛情又似乎回歸了本真——單純的只是一個女人和男人的攜手並肩,生死契闊……
紅色生死戀
【故事發生時間:1935年12月始地點:陝南】
■紀瑩
那是一個夕陽漸落的黃昏,7名女紅軍戰士在路旁抱頭痛哭。因為長徵出發前,軍部決定遣散她們。她們不服氣,去政治部抗議!但抗議無效。在那個夕陽裡,她們絕望了。
這時,一個洪亮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們為什麼哭鼻子?」抬起頭,她們看見了騎在馬上的徐海東軍長。在許多人眼裡,徐海東是個「天真可愛的小夥子」,圓臉上總掛著笑容,「嘴裡露出一個缺少門牙的大窟窿,使他有了一種頑皮的孩子相」。這形象很難與一位戰功赫赫的英雄連在一起。
一個女戰士上前一步,她嬌小而清秀,說起話來卻理直氣壯,她抹了抹淚,要求徐軍長能留下她們。這個勇敢的女戰士,就是周少蘭。
這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普通尋常但卻令人充滿遐想。總之,被打動了的徐海東,做出了讓她們繼續跟著部隊走的決定。
部隊進入陝南後,徐海東在戰鬥中負傷。這是他第九次負重傷,一顆詭異的子彈從他的左眼下方打進,從後頸飛出。奮力搶救的結果不容樂觀,無設備無藥品的醫生除了用鹽水洗傷口,用繃帶包紮之外,沒有妙手回春的辦法。血汩汩地流著,無情的傷勢蠶食著他的戰友們的希望。
可周少蘭卻從來沒有失去希望。當她被派來護理徐海東的時候,她就相信,他一定會醒過來。她守著昏迷的徐海東,將炭火燒旺,用心地為他換繃帶,擦拭傷口,用嘴吸出卡在他嗓子裡的痰……一天、兩天……周少蘭日以繼夜地守候在徐海東身邊。就在人們的希望即將消失殆盡的時候,徐海東睜開了眼睛。他調整著模糊的目光,在逐漸清晰的視野裡,是周少蘭的面容。他覺得在哪裡見過她,但又一時想不起,他只是輕聲問道:「現在幾點鐘了?部隊該出發了吧?」
周少蘭的眼淚不知道為什麼一下子流了下來,她說:「首長可醒過來了!五天五夜不省人事,把人都急死了!」
徐海東的頭腫得像米鬥,嘴巴已經變了形。他卻努力地揚了揚嘴角,笑著說:「我可沒著急,倒是睡了個好覺。」
當愛情需要條件時,是一個無底洞。當愛情不要條件時,簡單得只是從昏迷中醒來時見到的第一個人和那束關切的目光。就像現在,徐海東愛上周少蘭。
到了陝北,他們結婚了。在他的要求下,周少蘭改名為周東屏,意為「徐海東的屏障」。一個馳騁沙場、出生入死的大將,竟然要求嬌小柔弱的妻子做自己的屏障!
也許他們並沒有刻意塑造讓人們仰視的愛情典範,只是用真誠的行動恪守了愛情的諾言。在生活較為安寧,徐海東的地位又有所改變時,一位同志對徐海東半開玩笑地說:「要改組嗎?我幫你介紹一個年輕漂亮的。」
徐海東一聽這話,怒不可遏地說:「混帳話!東屏是受苦人,我是泥巴人,我們是生來的夫妻!」說完,拂袖而去……
戰爭與愛情,是多麼相悖的兩件事!但在戰火淬礪下的愛情竟是如此美麗。康克清與朱德只在遵義度過了幾個安寧而團圓的夜晚。李伯釗愛唱歌,而丈夫楊尚昆只能聞其聲而不能見其人。王泉媛與王首道在遵義新婚,而別後再見時,已是「鬢髮各已蒼」的半個世紀後……張吉蘭從硝煙未散的戰場走過,倒在血泊中的丈夫讓她昏厥,醒來後她擦乾淚,放了一把牙刷在他的口袋裡,說:「他的牙有毛病,不刷不行……」
這是什麼樣的愛情?我無力將其定義。但那愛情與理想融合後凸現的偉大,的確讓我感動,以至於崇拜。這些愛情,堅貞而不失浪漫,純粹又異常動人。這些愛情會讓很多人著迷,會讓人想像著那個——紅色年代。
故事回味:愛,是溫柔堅實的屏障/愛,是讓死神也卻步的目光/愛,是攜手走過二萬五千裡冰封和泥濘/腳步蹣跚/心卻堅定
那一天/微風吹過蔓生的青草/雪白的馬鬃舞亂了夕陽的寧靜/天邊緋紅的雲霞/見證了愛情
部隊走到山裡的一個小橋旁,春天來了,那個重傷的戰士要編個花環送給一路背他、照顧他的英子隊長,然而花環編成時,已是70年後……
魂駐小紅橋
【故事發生時間:1935年春地點:甘南】
■瑩澈
出徵的隊伍綿亙十幾裡,風蕭馬嘶秋冷,紅軍將士們行色悲壯。每次突破敵人的封鎖線,都要付出極大的代價。戰鬥隊減員嚴重,而擔架隊卻越來越長,任務也隨之越來越艱巨。一個清瘦幹練的姑娘穿梭在隊伍裡,像踩著風火輪似的,跑前跑後,安排
抬擔架的、照顧負傷的。這是她的職責,她是擔架隊隊長。據說她是自己從家裡跑出來參加紅軍的,英子這個名字也是當兵後她自己取的。20歲的她,已參加紅軍4年、入黨3年,麻利、果斷、機智、勇敢的作風常讓人忘了她是個姑娘。因此在長徵前她受領了隊長一職。
臨危受命,意味的不再是權力,而是用性命兌現所有的責任。困難、問題、危險,接踵而來。擔架不夠用,傷員有增無減!有的擔架員受傷了,僱來的民工逃跑了。
十幾個擔架被扔在路上,重傷員血汙模糊地躺著,較輕一點的傷員發出陣陣痛苦的呻吟。觸目的情景讓她心如刀絞,血
直往頭上衝。年輕的隊長杏眼瞪圓,咬著嘴唇,狠狠地說:「背也要背著走!」
她對擔架員的任務進行了分配,盡力找回逃走的民工,儘量安頓好每個傷員。
可安排到最後,再也勻不出擔架和人來抬一個傷勢嚴重、生命垂危的小戰士了。看著前方的路,看著奄奄一息的小戰士,英子決定背著他走。
隊員們反對,勸她留下這個傷員。因為矮小、單薄的她看上去實在不堪重負,而且這個傷員傷勢太重。可英子看著四周的荒山野嶺,說:「丟下他,不就等於讓他死嗎。決不能!」於是,再沒有多說什麼,她背著他在崎嶇泥濘的路上,邁開了沉重的步子……
傷員的手無力地搭在她的肩上,微弱地聲音說:「放——下——我,放——下——我吧……」英子充耳不聞,薄薄的嘴唇堅強地抿起。
是奇蹟嗎?弱小的她,背著比她高、比她重的戰士,翻山越嶺,竟然走過了許多路程。而受傷的戰士,也頑強地抗爭著,在缺醫少藥的情況下居然開始好轉!
一路辛苦,一路歷險,一路化險為夷。擔架隊艱難而曲折地前進著。而英子卻越來越瘦,她總是將少得可憐的食物分給擔架員和傷員;她也越來越弱,她總是將金貴的鹽和水送進戰友的嘴裡……
隊伍來到山裡的一座小橋時,仿佛春天正好等在這裡,嬌嫩的小花與新綠撲面而來。勞頓不堪的戰士們愣了一下,然後,都恍然大悟似地停下腳步,深呼吸……
那個重傷的戰士已經可以拄著棍子走了,也許是受了這美景的鼓勵,他走到英子隊長面前,說:「隊長,我要編個花環給你!」
英子笑了,那開心而生動的笑臉讓人想起她也只是個孩子,她點點頭回答:「嗯,好。」可接著又故意板起臉說:「但是,你現在還需要休息。」這是她一生中所說的最後一句話。
為了給傷員舀水喝,她墜到了橋下的河水裡。她墜落的聲音那麼小,她甚至沒有掙扎,就順水飄去……
一去七十年!白雲蒼狗,世事變遷。很多事情改變了,但有些故事永遠不會褪色。就像此刻——一個垂暮老人,站在小橋邊,凝視遠方。山青水碧、草青花豔,和平的陽光照耀大地。他的眼睛溼潤了,半晌才說:「不一樣了,但又一點都沒有變。」
過了許久、許久,老人又開口說:「如果英子隊長多吃一點東西,可能就能堅持下去,可能就……」
老人緩緩地在草地上採來繽紛的野花,用顫抖的手認真地編起一個花環,輕輕掛在橋頭……
故事回味:特殊的情境/勾勒出這悲壯的畫卷/而生命之重又必須託付給柔弱的雙肩/職責對使命的忠誠/有時會讓人忘記性別/愛心對生命的眷顧/往往會超越難以想像的苦難
小紅橋上遲到的花環/盛開著生者對英靈的祝福/交織著革命者對革命的懷念
沼澤遍野的草地上,一個小生命誕生了,新生兒的哭聲給荒涼的草地帶來了一絲生機,然而夜幕剛剛降臨,敵人的飛機就來襲了……
誕生在草地
【故事發生時間:1935年地點:四川】
■王繼欣 李吳 於安豐
剛翻越飛鳥難過的大雪山,又進入沼澤遍野的草地。這是一支轉運傷病員的隊伍,即將分娩的她也是其中的一員。同志們給了她最大的照顧,有一個女紅軍負責攙扶照顧著她,為了給她補充營養,大多數人倒出了最後一粒糧食。部隊要行軍,還要躲避敵人的追擊。她常常撫摸著自己隆起的肚子:「小寶貝呀,你來的不是時候呀,咱給大家添麻煩了。」
走到一條河邊,她分娩了。隊伍暫時停止了行進,同志們用粗布和樹枝搭起了一個臨時帳篷。兩個小時後,新生兒的哭聲給荒涼的草地帶來了一絲生機,同志們也都滿臉欣喜。那天的運氣也出奇的好,短短兩個小時,大家就釣上來兩條小魚。炊事班長親自掌勺,又從僅存的一點鹽巴中捏了一點放進去。一碗散發著誘人清香的魚湯端了上來,在大家的極力勸說下,她含淚喝了下去。小傢伙雖然還緊閉著雙眼,不停揮動的胳膊卻顯示著生命的活力。「往後的生活可怎麼辦呢?」她明白自己帶著孩子的處境。以往分娩的女紅軍都是在當地找一家靠得住的人家,留幾塊大洋,忍痛把孩子留下。可現在是在草地上,到哪兒去找人家呀,她對著孩子獨自嘆息。
隊伍中的幾名黨員聚在一起開了個會,決定由一名女同志沿途照顧她,然後再抽調四名同志負責輪流抬擔架。會後,兩名男同志把自己的褲腿撕了一塊下來洗了洗給小孩作尿布用,很多人都指著身上的衣服對她說:尿布不夠用了,我們還有呢!她拼命地點點頭,已經是淚流滿面。
草地上又一個黑暗而漫長的夜晚來臨了,天邊寥落的寒星被烏雲遮蓋了,草地像死一般的空寂,只有遠處依稀能聽到幾聲悶雷。帳篷外,累了一天的同志們也都彼此倚靠在火堆旁睡著了。懷裡的孩子香甜地睡著,可她怎麼都睡不著。
前段時間聽說友鄰部隊為了給一名臨產的孕婦搶時間,和追擊他們的白軍打了一個惡仗,犧牲了4名戰士;傷員越來越多,人手不夠,可還得派專人照顧自己……她愁腸百結地嘆息著。
不知道孩子的爸爸現在在哪裡?他還活著嗎?翻過雪山,跟敵人一場遭遇戰後,隊伍打散了,就再也沒見到他。她憧憬著革命勝利後一家三口團聚的歡樂時光,又憂慮著將要面對的漫長跋涉,兩行清淚輕輕滴在了孩子發黃的小臉蛋上。
「轟、轟、轟……」不好,敵人的飛機來襲擾了。一瞬間,火光沖天,爆炸聲響成一片。空曠的草地上,猛然從睡夢中驚醒的同志們來不及躲閃,她眼睜睜看著幾名同志倒了下去,受了驚嚇的孩子也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受傷的戰友在帳篷外痛苦地呻吟著,鮮血在汨汨地流著。這一幕讓身為衛生員的她心急如焚,她一咬牙,把哭得聲嘶力竭的孩子放在了帳篷的最裡面,然後一把抓起身旁的急救包,衝出了帳篷。
草地上,她一邊躲閃著炮火,一邊迅速給受傷的同志包紮傷口。一個、兩個……不知哪來兒的動力,她虛弱的身體一下子迸發出了無窮的力量。又一陣狂轟濫炸,敵人的飛機飛走了,草地上火光一片。
「帳篷!」「孩子!」突然,有人大喊。當她猛然回頭看時,只見帳篷已經燃起了熊熊大火。「我的孩子……」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她踉蹌著朝帳篷跑去。
可一切都太遲了。當她從灰堆裡扒出孩子時,這個出生才一天的幼小生命已經永遠離開了他的母親。
「撲通」,她一下子癱坐在草地上。沒有淚水,鮮血順著嘴角不斷地流出,仿佛她的心在滴血。
第二天,隊伍又迎著朝霞出發了,她的臉上表情堅毅,踉蹌著走在了隊伍的最前頭。隊伍走過的地方,一個孤零零的墳塋,留在那裡……
故事回味:面對一個弱不禁風的小生命/破舊的褲管變成襁褓/驚慌的魚兒悄悄感動/年輕的媽媽卻沒有笑容/她知道偉大的創造/也無法阻止槍炮的轟鳴
失去一個團聚的夢/戰士又開始新的衝鋒/悲痛的力量必將摧毀罪惡/在廢墟上建起幸福的陣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