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人走出非洲不斷擴張時,與古老人群相遇,其中最為人所知的故事與尼安德特人相關,二者在爭奪資源的過程中,現代人的祖先可能只用了大概1萬年的時間,就完全取代了尼安德特人,後者逐漸喪失棲息地,最後退到了當今的西班牙半島南部,直到消失。那麼問題隨之而來,取代是如何發生的呢?
差異與取代
取代可以是激烈的,伴隨著殺戮和戰鬥;也可以是平和的,依靠基因和適應。人類學家曾經模擬出了一個替代模型,以計算兩個群體中佔有優勢的一方怎樣才能取代弱勢的一方,結果發現只需要2%的優勢就能在1000年內完成替代,2%是量化的表達,具體來說人類學家提出了幾個重要的因素。
首先,體質差異。尼安德特人擁有比智人更大的腦袋,他們不僅腦容量超過了現代人,身材和爆發力也佔據優勢,但優勢在特定環境下,往往正是劣勢所在。大腦是個高消耗體,智人成年個體大腦消耗的能量佔據了人體總消耗量的20%左右,腦容量超過智人的尼安德特人消耗量會更大,再加上他們健壯的身體,需要攝入的能量便更多。因此,一旦資源匱乏,或者有其他競爭者與之爭奪資源,狩獵或者對抗中所消耗的能量過多,又無法得到及時地補充,那麼尼安德特人身體優勢直接就成了劣勢。
第二,工具的差異。先從原料上說,舊石器時代的智人製造石質工具的同時,會對石料進行進一步篩選,複雜的加工也隨之出現;但尼安德特人更多還是使用象牙、骨頭等為原料製造工具。再說種類,考古資料顯示出,智人的工具中除了石斧、石球等常見的工具外,還有投擲器、尖狀器等等,這些工具無疑在狩獵中會讓智人以更小的損失獲得更多的獵物。舊石器時代的工具和武器沒有明顯區分,因此從智人和尼安德特人骨骼的保存情況,也能推測當時二者的工具、武器的差異,尼安德特人遺骸的完整度不如智人,很可能就與其所使用的工具、武器有關。
第三,飲食習慣的差異。我們知道,食物單一的動物,面臨的生存問題就更嚴峻,比如考拉,由於基本上只以桉樹葉為食,桉樹在森林大火中受到重創後,它們的口糧直接成了難題。相比之下,雜食動物生存的路就更寬闊。另一方面,工具的進步讓智人能夠獲取更豐富的食物資源,除了合作捕獵大型動物,小型哺乳動物和魚類也成了智人食譜上的常客。
第四,思維方式的差異。思考的問題不一樣,思考問題的方式也有所不同。尼安德特人相較於其祖先,發育出了更大的大腦,幫助他們在危險的狩獵和激烈的搏鬥中取得勝利,他們利用智力布置陷阱、進行合作、開展伏擊、隨機應變。但是,智人在演化的過程中也具備了這些能力,而且更加善於整合資源,在一些考古遺址中,人們發現智人與其他人群交換資源的證據,比如一些工具、武器所用的原材料,來源於較遠的地區,很有可能是通過貿易獲取的,這種與其他群體的交流,有利於在危險時結成臨時的同盟進行對抗。
第五,語言的差異。語言讓智人從靈長類大家庭、人類小家庭中脫穎而出,雖然語言不像體質和工具那樣有相對完善的考古證據,但從邏輯上,誰都無法否認它的作用。越豐富的詞彙、越嚴密的語法、越準確的時態在交流時都有無可比擬的優勢。舉個例子,長輩們可以用語言詳盡而準確地將動植物的外形、特徵、功能、效用,工具的原料選擇、製作、使用、維護,狩獵的安排、布置、技巧、合作,族群的歷史、知識、文化、記憶等等傳達給下一代,並代代相傳,這直接關係到一個群體能否維繫繁衍並發展出文明。
生殖隔離與基因滲入
如果說生殖隔離的基礎是兩個種群之間的差異,那麼尼安德特人和智人之間的體質、工具、飲食和思維方式的差別,並不足以構成生殖隔離。
事實上,關於智人和尼安德特人是否曾經共同繁衍後代,科學家們爭論了數十年之久。一些人認為,智人和尼安德特人存在眾多身體結構上的根本性差異,因此二者不會產生可育的後代。但是,隨著2016年公布的尼安德特人DNA分析結果,一方面現代人基因中確實攜帶著尼安德特人的基因,另一方面智人的祖先和尼安德特人的祖先在大約50萬年前才分離,而至今還沒有任何靈長類動物能在50萬年的時間內建立起生殖隔離,比如黑猩猩和倭黑猩猩,後者在大約80萬年前從它們的共同祖先中分離出來,但二者依舊能夠進行繁殖並產生可生育的後代。
另外一個例子是家牛的馴化,黃牛和瘤牛在大約數十萬年前從共同祖先中分離出來,走上各自不同的演化道路,但是它們可以進行繁衍並產出可生育的後代,近4000年的時間裡,瘤牛的基因一直在非洲和西亞的黃牛群體中傳播,該基因具有耐旱和耐熱的特點,並對牛瘟具有一定的抵抗力,因此使得黃牛群體也具備了這一特性,並迅速擴散。
其實無論是尼安德特人與智人、黑猩猩與倭黑猩猩,還是黃牛與瘤牛,以及大麥、玉米、土豆、水稻等等農作物,都離不開基因滲入,基因滲入可以說是演化的力量,將新的基因變體以及等位基因引入某個群體,它們在演化過程中有的消失,有的變得更加普遍,進而變成生物學上的優勢,進行很好地適應,成為新的故事。
當然,智人取代尼安德特人的方式眾說紛紜,比如有人認為尼安德特人群體遇到了嚴重的「人口瓶頸」,每年可生育的女性人數低於25%,直接導致他們在短時間內滅絕;又比如「寄生蟲」理論認為,現代人類走出非洲的時候攜帶了一些疾病和寄生蟲,它們對智人無害,但是對尼安德特人是致命的。雖然這些說法都是假設和猜想,但可以肯定的是尼安德特人並非因為落後而被取代,智人所依靠的是更強的適應性和一點運氣。
就人類演化的歷程來說,如今的我們是孤獨的,僅僅是根據劍橋大學人類學家羅伯特·弗利(Robert Foley)的估算,從700萬年前雙足行走的猿類來到地面生活至今,少說也有16個人類種群曾經在世界上生息繁衍,這些「兄弟姐妹」在漫長的過程中登場、退場,只剩下人屬智人種的我們生生不息,遍布了這個星球上的角角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