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廊橋:天地人神共有的鄉愁,正在被遺忘的美好時空

旅遊本質上是體驗另一種生活。

好的旅遊目的地可以是遙遠的異域，也可以是新奇的未來，還可以是曾經擁有卻已經逝去的過往。

廊橋無疑就是過去美好時空的代表，不但是她曾經庇佑的人們的精神寄託，也是那時天地、萬千神佛的共有的鄉愁。

廊橋最出名的地點在浙江泰順，甚至相關詞條都被泰順承包了，為此泰順也獲得不小的旅遊客流。其實廊橋普遍存在於中國的南方，甚至北方也有分布。它是中國山川地理和文化倫理交匯的產物，是可以代表中國的自然與文化雙景觀，每一處廊橋幾乎都是絕佳的旅遊目標。

三明永安鄉道邊新建的廊橋

本次春節之行遇到廊橋純屬偶然，畢竟福建中部的三明永安縣並不以廊橋出名。但是共同文化孕育出來的建築，不論是功能還是景觀抑或是文化意義都是相通的，只要與環境和人的聯繫沒有被破壞，都具有很強的遊覽價值。

一提起廊橋，很多人都會想起奧斯卡獲獎影片《麥迪遜縣之橋》（廊橋遺夢）中的那座橋，也就是位於荷華州麥迪遜縣的羅斯曼廊橋。雖然羅斯曼廊橋和同在麥迪遜的其它五座橋一起，列入了美國國家級歷史文物保護名單，但它們和中國大地上的廊橋相比，不論從哪個維度來看，都太簡單了。

如果把中國廊橋與麥迪遜廊橋類比，事實上是一種貶低。

鄉土奇觀被遺落的世界遺產

中國有四大鄉土人文奇觀——福建土樓、廣東碉樓、雲南梯田、閩浙廊橋，其它三個都是世界遺產，唯獨閩浙廊橋雖有加入世界遺產的打算，但成功卻遙遙無期。從人文角度、歷史角度、景觀角度看，閩浙廊橋並不次於其它三家。

加入了世界遺產的土樓、碉樓、梯田，僅是各自體系中的一小部分，未列入世界遺產名錄的部分也具有很大的保護意義和社會文化價值。比如廣東碉樓其實是五邑華僑就建築和文化大體系中的一部分，完整的應該涵蓋五邑鄉村的建築、田地、文化習俗等等。

福建土樓雖然還有土客歸屬的爭論，但整體上看也是客家文化和建築的一部分。列入世界遺產的那些土樓，只是客家族聚於斯、化零散村落為單一建築的眾多模式中的一類而已。

同樣，廣義的廊橋具有非常豐富的表現形式，比如侗族風雨橋，比如徽州的廊橋，再比如廣泛分布在祖國大地上的各種亭橋、花橋等等。而這些廊橋之中，最具特色的代表無疑是分布在閩浙交界之處的木拱廊橋。

福建寧德楊梅州橋是典型的木拱廊橋

木拱廊橋的特點是純粹由木材建築，沒有橋墩，木樑疊架跨於水上，建造難度很大。因此，在閩浙地區還有很多非木拱廊橋，除了支撐結構不同，它們的功能和裝飾也會更加豐富，這次在永安看到的廊橋就屬於這一類。

那麼是什麼阻礙了廊橋申請世界遺產呢？

要搞明白這一問題，我們先要搞清楚，橋梁的功能就是通行，連通兩岸讓人可以便捷地過河，任務就已完成，為什麼橋上要建「廊」呢？

鄉村CBD公共空間典範

建造廊橋最早的目的已經難以確認，但普遍認為最初在橋梁上搭建棚子，是為了保護橋梁。很快人們就發現，一個交通要道上遮風避雨的空間，對於生活的重要性遠遠超出了其對於橋梁的保護作用。

隨著歷史的發展，甚至橋梁本身的實用價值都不是很重要了。比如很多廊橋並不在交通要道上，甚至有的橋梁建造在死路之上。建造它的目的，完全是人們在這樣一個地方需要一個空間。

村口「大槐樹」曾經是北方鄉村的標配，也是很多人再也回不去的鄉愁。因為大槐樹的樹蔭就是村落的公共空間，是人們社交、娛樂的主要空間，多少孩童就是在那裡度過了自己快樂的童年。

對於這種空間的需求是那麼的強烈，以至於在北京城中村拆遷之後，回遷的高樓大廈之間，原來的村民還會找到合適的空間去行使「大槐樹」的職能。這一空間的使命在南方的很多村落裡是由廊橋來承擔的，而且空間的功能還被擴充了很多。

三明永安清水畲族鄉的安仁橋

安仁橋一側正在曬太陽的老大爺們

石椅和電視機表明這裡就是娛樂中心

清水鄉永寧橋配建了水車磨坊

廊橋不僅是社交和娛樂空間，還是寺廟和祠堂，有的地方把戲臺也組合進了廊橋之中。還有的會在廊橋前後增建寺廟、水車等，成為村落的公共事務綜合體。而處於交通要道的廊橋，往往還是旅人休息的茶館、周邊村落的集市。不誇張地說，這樣一座功能豐富的廊橋就是當時當地的CBD。

這樣複雜而且和諧共存的公共空間，集中體現在一座橋梁之中，如此的精巧縝密是美國廊橋根本無法企及的，在世界範圍內也是絕無僅有的。更加難能可貴的是，不少廊橋的主要功能如今還在發揮作用，也有新的廊橋在被建造出來。

為什麼中國會產生廊橋這樣的建築呢？那麼多的功能是如何發展出來的？新建廊橋的意義又何在呢？

神化空間心靈的庇護所

建造橋梁最初的目的一定是功能性的，但在古代人們對於自然心存敬畏，建橋顯然是對自然環境的一種破壞，神化就成為讓建橋名正言順的唯一選擇。

例如建橋會觸犯河神，那麼把河神請到橋上供奉起來，或者請來更大的神供奉起來，自然就可以免除河神的報復了。

廊橋內的香火似乎就不曾中斷過

建橋過程充滿風險，如果僅僅是為了與人方便，很難讓工匠放下心中恐懼，但如果建橋是一種宗教儀式，建成的橋梁不僅是神佛的居所，還能改善風水給大家帶來財富幸福，那麼工匠在美好願景和榮譽感的感召之下，自然更容易克服困難建好橋梁。

當金錢、人力、信仰、期望都開始向廊橋匯聚的時候，廊橋自然不僅僅是一座橋，更成為整個村落最有價值的有形和無形的資產。

久而久之，廊橋本身就成為一種精神與文化的象徵，也是人們對於美好生活的寄託所在。只要信念仍存，就會有人去建造已經失去實際功能的廊橋，因為心靈需要這樣的庇護所。

化龍橋至今仍然是青年人約會的場所

也許正是由於蘊含著豐富的精神價值，廊橋才會在申請世界遺產方面處於劣勢。畢竟她不如土樓那樣有儀式感，不像碉樓那般與西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也不像元陽梯田那樣宏大，廊橋的最大價值在於精神和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而這些恰恰是「外人」很難體驗到的。

但是廊橋的價值是無法忽視的，入列世界遺產名錄是遲早的事情，中國鄉土四大奇觀必將成為世界公認的人類共同遺產。

從客家城堡到畲族廊橋

安貞堡附近的文昌閣也值得一觀

這條路線的起點為三明市，終點是永安市，全長140公裡，建議自駕前往，正好是一天的時間。

第一個目的地安貞堡，是一座很有特色的客家大屋，形制比永定土樓要更嚴謹，規模也超出了大多數土樓。門票30元，值得一逛。

相關內容可見旅行實驗室之前發布的視頻。

從安貞堡出來，可以導航前往清水畲寨。在下洋村的華溪上可以看到第一座廊橋。

在即將到達清水畲族鄉時，可以在路邊看到安仁橋。然後在滄海村可以看化龍橋，穿過鎮子就是永寧橋、砥東亭、水車組成的鄉村CBD。清水畲族鄉的村落很有味道，住一晚上慢慢體會也是不錯的選擇。

這條線路雖然都是人文景觀，但是差異性還是挺大的，客家城堡、廊橋、畲族村寨各具特色，並不會覺得枯燥。這種豐富、雜糅的特性，很充分地體現了閩中地區的人文特點，旅遊價值在全國也是排在前列的。

特別需要指出的是，這一帶飲食的製作水準也較高，沙縣小吃只是一棵根深葉茂大樹上結出的果實而已，更多美味還藏在集市之上、小街之內，等待著人們去挖掘。

綜合以上，給予福建三明安貞堡、廊橋以及清水畲寨這條線路三星半的推薦等級，值得一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