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內容為虛構故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1
秋高氣爽,月桂飄香。
炎夏的熱度仿佛一下子褪得乾淨了,早晚自是漸漸帶上涼意了不說,便是白日裡再有日陽,也不覺得如何熱了。宮妃們閒來無事,便趁著這好時節,各自邀了相好的姐妹一同到園子裡,或是賞菊,或是坐著品茗閒談。
一早,蘭嬪便來永康宮尋槿玉。
「昭妃娘娘最近關門養病,你也偷個閒,跟我出去逛一逛吧。」
槿玉可算是一眾宮嬪之中最沒身份的,入宮也有兩年了,卻只是一年一年熬上來,混了個小貴人,連個封號都沒有,宮中都只胡亂稱呼一句玉貴人。她位份不高,運氣也不怎麼好,當初被分在了整個後宮裡最跋扈的昭妃宮裡,只好一直謹小慎微,不求出頭,只求能在昭妃手裡討一口飯吃。
此刻,聽了蘭嬪的話,槿玉小心翼翼地湊在窗前看了一眼,果真見到昭妃所居的正殿大門緊閉,外頭就留了兩個小宮女守著。
「可是……」槿玉遲疑了一下,才又有些為難地道,「昭妃娘娘生著病,嬪妾卻還想著出去玩耍,似乎不妥。」
蘭嬪平日待槿玉不錯,卻是個急性子,見槿玉還是這副任由磋磨的老實樣子,也不管那許多了,伸手就拉著槿玉往外走。
「你就鬆快這一日又怎麼樣?昭妃娘娘不見你在宮裡,只怕心裡還快活些!」
這話說得太直了,可蘭嬪也知道槿玉聽了也不會生氣。
滿宮都知道,槿玉是個軟糯人,無論什麼人說什麼她都能忍著。而昭妃那般的脾性,卻是最見不得這樣的人的,一見便要罵她幾句。
槿玉就這麼被拖著拽著,到了御花園。
御花園臨水的一處擷芳閣,早有幾個低位的嬪妃坐在裡頭,正聊著天。眼見蘭嬪和槿玉過來,便有遠遠招呼著讓過去一同坐的。
蘭嬪性子好又不張揚,宮裡的妃嬪多半都不討厭她。
至於槿玉……就當多個擺設,倒也沒人嫌她。
槿玉走進了擷芳閣,看了一圈,就她位份低,便一一行了禮。那幾個妃嬪本就是出來閒坐的,便也隨意,一招手便讓坐下來了。
有個庶妃陳氏,雖是妃位,卻一直未有封號,最喜說些宮中秘聞來打發時間。
「說個事兒給你們聽。」陳妃道,「你們近來可都要看好自己宮裡的那些宮女們,別讓她們鑽了空子狐媚主上!」
「這話怎麼說?」有人問。
「我聽說呀……」陳妃刻意壓低了聲音,小聲道,「前陣子皇上在御花園裡遇著個小宮女,也不知到底說了些什麼,回來皇上就上了心,派人問過幾次都沒找到人。這兩日看著,倒好像是放下了,可誰又知道以後怎麼樣?」
「還有這種事?」
「也不知是哪個小宮女,還有這般手段!」
幾個女人議論紛紛,都有些後怕,回頭看向自己帶來的宮人,眼神就都不那麼和善了。
唯獨槿玉仍是低著頭聽著,一言不發。
正說得熱鬧,前邊突然有個小內侍一路趕著跑過來,朝眾嬪妃施了一禮,道:「皇上過來了,還請各位娘娘道上見駕。」
一眾嬪妃又驚又喜,一時又想起方才所說的「小宮女御花園偶遇皇帝的戲碼」,心中多少又添了點兒不是滋味,各人內心都複雜了起來。
等到皇帝走到跟前來,槿玉已經偷偷挪到了最後邊最角落最不起眼的位置,跟著前邊的眾位嬪妃一同跪拜在地,心中默念著,只求不要被皇帝留意到。
皇帝似乎也只是淡淡,叫了起身,眼風卻不經意似的掃了一眼過來。
槿玉的頭埋得更低。
2
當夜,皇帝翻了昭妃的牌子,昭妃卻並未前去。永康宮的宮人稟報,說是昭妃病得沉,無法侍寢。原本先前還算好,便沒通報上來撤綠頭牌,這兩日卻實在起不得身了,還未來得及報備。
皇帝聽了,便丟了手中摺子,親去了一趟永康宮。
這一探病,便在昭妃的寢殿內呆了有小半個時辰,再出來時,天色已晚,內侍總管也看出了皇帝面色疲憊,便道:「偏殿裡還住了一位玉貴人。」
皇帝略一點頭,便進了槿玉的屋子。
槿玉才剛卸了釵環,換了寢衣,便聽得有人來報,道是皇帝來了。她驚得差點兒從凳子上跌下去,手忙腳亂地又要把衣裳穿回去。
卻是來不及了。
皇帝已三五步走到了她這兒有些狹窄的屋子裡。
「嬪……嬪妾見過皇上。」
槿玉哆哆嗦嗦的,衣裳凌亂著,話也說得有些不順,看著可憐得甚至令人有些不喜。
可皇帝面上卻並無任何不喜之色,反倒是饒有興致地看著她,看了半晌,一抬手,拉了她起來,又叫屋裡服侍著的宮人們都出去了。
槿玉愈發緊張了,整個人都繃得緊緊的。
「過來。」皇帝喚她。
槿玉嚇了一跳,下意識便抬起頭來,正對上皇帝那雙頗含有意味的笑眼。
撲通一聲,槿玉又跪了下去。
「皇上,嬪妾……嬪妾沒說過!那件事……嬪妾沒告訴過任何人!」
「哦?」皇帝也不叫她起來,只問,「哪件事?」
槿玉被噎了。
要真不讓皇帝丟臉面,不光不該與別人提起那麼一件事,還很應該連她自己都忘得乾乾淨淨才是。
槿玉一臉絕望,心想:完了,看來皇帝是真來找她麻煩的。
誰知皇帝見她如此,反倒是笑開了,又伸出手來把她從地上扯了起來。他還嘀咕了兩句:「朕有這麼個寶貝,從前怎麼就沒發現呢……」
就這麼順理成章,皇帝往槿玉的床榻上一坐,又給她使了個眼色。槿玉也只好湊上去,替他解衣。只是那盤扣難解,她又手笨,解了半天,倒讓皇帝有些不耐煩了,一把將她摟住了,就讓兩人一齊倒在了被褥上。
入了秋,夜裡已有些寒涼了。
槿玉位份不高又無寵,平日所需送得也不及時,蓋的還是薄薄的涼被,這陣子都睡得手腳冰涼。可這一夜,倒因來了這麼個熱氣騰騰的男子,讓槿玉暖暖地睡了半個覺。
之所以稱之為「半個」,卻是因為整個前半夜皇帝都糾纏著她。
她裝成木頭一樣,皇帝也不厭煩,她哭喪著個臉,皇帝也不嫌晦氣,後來她累了困了,便懶得裝了,就迷迷糊糊地半睡半醒著混過去了。
一早,皇帝要起身時,她一下就醒了。
腦子還有些糊塗,可身體卻先一步反應了——槿玉伸手扯住了皇帝的衣角,小聲地可憐地朝他說了一句:「嬪妾……謝皇上恩典。」
她雖膽小懦弱,卻並不是真的笨笨傻傻。
她能猜到,皇帝是早在御花園就一眼看著她了,之所以沒有直接翻她牌子把她抓過去,那是稍微替她著想了一回——她位份太低人又卑微,驟然獲寵只怕要成為眾矢之的。所以,才借翻昭妃的牌子,「暗度陳倉」了一回。
皇帝見她如此,也是心領神會,淡淡一笑,伸手點了點她的鼻頭。
「朕下回再好好找你算帳。」
3
湖心水榭,只開了半扇花窗,有點暖陽,亦微風吹來,不涼不熱,正正好。
換了個地方,人卻還是那些人。
陳妃先瞥了一眼坐在一旁低著頭的槿玉,酸溜溜地道:「昭妃病了,倒便宜了你這個木頭似的人兒。」
蘭嬪立即出來打圓場,道:「就算是槿玉妹妹,也比是什麼烏七八糟的宮女好呀。」
這話一說,眾嬪妃都道是。
她們也不怕得罪槿玉,一個一個話都說得直白。
還有一個年輕又嬌俏的麗嬪道:「玉貴人也就是撿了一回漏子,還得小心著。等到昭妃病好了,還不知要怎麼樣呢。」
坐了半晌,到了回去的路上,蘭嬪與槿玉結伴而行。蘭嬪沒忍住,還是問了她:「皇上昨晚與你……可說了些什麼話?」槿玉有些不解,搖了搖頭:「沒有,蘭嬪姐姐是知道嬪妾的,嬪妾嘴笨,怎麼與皇上說得上話?」
「也是。」蘭嬪忽而鬆了一口氣,「我想著,也許皇上會漏一兩句話出來……」
槿玉不知蘭嬪指的什麼,卻也不問,只低著頭走路。
蘭嬪卻又自個兒說了:「你呀……若換作別人,總要旁敲側擊幾句,問問那個御花園的小宮女到底是怎麼回事。」
槿玉停了步子,小聲道:「嬪妾想,皇上應當不喜有人問。」
蘭嬪先是一愣,接著便笑了:「你倒還有些聰明勁兒,難怪能混日子混到今日。」
回了永康宮,沒成想還真被麗嬪給說中了——昭妃的大宮女來找槿玉,面上神色十分無禮,冷冷丟了一句話,道是昭妃要見她。
槿玉提著一顆心,惴惴進了昭妃的寢殿。
昭妃側臥在榻上,看著面色紅潤,精神也還好,並不像是得了重病的樣子,她生得美豔,雖不著脂粉釵環,只穿著一件松松垮垮的寬大寢衣,但卻別有一番風姿。見著槿玉進來,昭妃眉頭一蹙,不等其行禮,便冷笑一聲:「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木頭似的人兒,也學會狐媚鑽空子了!」
槿玉趕緊跪了下去。
正要辯解兩句,卻聽得門外有人來傳,倒是皇帝來了。
昭妃忽而有些急了,喚著兩個貼身侍女替自己把被子蓋好,又叫把床帘子拉起來,好一通忙亂,再沒心思去管跪在地上的槿玉。
等到皇帝進來,昭妃也隔著帘子說話。
「皇上,臣妾一臉病容,實在不能見人……」昭妃嬌滴滴地說著,甚至還帶了一絲哭腔,實在惹人憐愛。
槿玉行了禮,抓住這機會便要告退。
行至門口時,恍惚聽見昭妃又嬌嗔一般朝皇帝嘀咕著:「臣妾昨夜倒是睡得好些,夢見幾個月前在宮外白馬寺拜過的菩薩顯靈了,臣妾想著……」
到了這一日午後,忽然有旨意傳了來。
道是昭妃養病不喜人打擾,晉玉貴人為玉嬪,挪出永康宮,遷入鎏秀宮。
這旨意頒下來之後,闔宮的妃嬪都道這槿玉是撞上大運了。原來宮中能住人的宮殿實在不多了,要把槿玉挪出永康宮,也沒別的有主位的宮殿可接納,便索性讓她一人單住了鎏秀宮,可鎏秀宮沒有一宮主位又實在有些不好看——定是因此,皇帝才破格晉了她的位份。
滿宮的女子當然都不肯相信,如槿玉那麼個人會是因皇帝喜愛才得以晉封。
直到在槿玉搬入鎏秀宮的當日夜裡,皇帝翻了她的牌子。
幾個妃嬪得了消息,都有些胸悶。
蘭嬪憋了一會兒,忍不住道:「其實……往日姐妹們晉封當日,皇上都會翻牌子。這是往日便有的慣例了。再說,鎏秀宮也不是什麼好地方,偏僻得很。」
陳妃聽了這句,總算舒出一口氣來。
「也是。」
4
槿玉覺得,搬到地方寬敞又清靜的鎏秀宮是好事,位份能升一升變成嬪位也是好事。這兩條,都能給她往後的日子帶來不少便利。
可……
被皇帝翻牌子,卻實在算不得什麼好事。
再不好,也還是得硬著頭皮去,上述的兩樣好處,可都是這頂頭的皇帝給的。
內侍總管早早就派了人來請她,說是皇帝要她陪著一同用晚膳。等她到了,正好晚膳才擺上來,皇帝也不與她多話,一招手,就讓她坐下來。
等用了膳,倒不急著沐浴梳洗,皇帝拉著她說要出去逛一逛消消食。
天漸漸黑沉下來,正是宮人們來來往往忙碌著掌燈的時候。皇帝本要去御花園,走了兩步,又退了回來,就帶著槿玉去了寢殿後頭的小庭院。這小庭院雖比不得御花園那樣大,也沒有那麼茂盛蔥蘢的花木,可卻也鑿了池子,又在池子上建了個小亭臺,在花燈下看著,倒也別有一番滋味。
皇帝要去亭子裡,槿玉卻不肯去。
「皇上平日裡應當不常來這兒吧?今日一時興起,只怕內侍們還沒來得收拾。嬪妾聞著這兒似乎沒有燻艾的氣味。」她略頓了頓,又小聲解釋道,「秋夜裡水邊蚊蟲多。」
也不知哪句話說得不對,皇帝聽了,笑了,笑得還挺肆意。
槿玉一顆心提起來,卻聽得皇帝道:「你又知道了?嗯,你倒懂不少。」
「……嬪妾怕熱,幼時每到暑日便要去鄉下莊子裡避暑。」槿玉又忍不住解釋,「莊子裡規矩鬆些,嬪妾……時不時便趁奶娘不注意,溜出去逛逛……」
「哦?」皇帝聽得饒有興味,「然後就被狗追了?被蚊蟲咬了?」
槿玉微怔,卻又想到,的確是被皇帝說中了,便老老實實地點頭,道:「是。」
這回,皇帝笑得愈發厲害了。
槿玉卻在心中嘀咕:不是不讓她說那件事麼?皇帝倒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自個兒又提起來「被狗追」的事了。
等到回去各自沐浴,再遣退了宮人,拉上床簾。簾內的龍床上,便像是個只有她與皇帝兩人的天地一般。槿玉不知為何,倒也不那麼心慌了,便大著膽子借著床角的一盞小燈偷偷看了皇帝幾眼。
皇帝還不到三十,正是年輕力壯的時候。他眉眼生得好看,看著也讓人覺得極其順眼舒服。他不穿那龍袍又放鬆下來的樣子——其實也不怎麼令人害怕。再想想他這些日子裡來的所言所行,甚至還有點兒……像隔壁家哪個頑皮的小孩子似的。
槿玉看了一會兒,埋下頭,忍不住有點兒想笑。
還沒笑出來呢,皇帝就虎著臉湊了過來。
「你笑什麼?」
槿玉有些心虛,臉一下便紅了。
皇帝冷哼一聲,揪著她的耳朵朝她小聲道:「朕還沒找你算帳。你以為朕忘了?上回在御花園騙朕……」
「嬪妾什麼也沒說!是皇上自己誤會了……」槿玉立即辯解,「皇上金口玉言,嬪妾不敢反駁,也只能認了。」
「呵。」皇帝斜睥著她,「別以為朕看不出來,你慣會裝傻充愣!」
看看,他哪還有一點兒一國之君的樣子?
正因如此,在好幾日之前,槿玉遠遠看見皇帝時,才一下子沒認出來。
那日她也是偷閒,知道昭妃病得起不了身,沒人管她,她便一個宮女也沒帶,偷偷溜了出來。整日悶在屋子裡當然是悶,如她這般的性子也總有耐不住的時候。可她既沒去趕熱鬧,也沒尋蘭嬪,就那麼一個人大著膽子逛去了御花園最偏僻的一角。
才繞過一蓬蔦蘿,便看見一人、一犬,正兩相對峙。
那犬是黑灰的雜毛,看著高大兇猛,不知是什麼品種,大約是宮裡的某個花匠養的,也不知怎麼沒有用繩索栓起來,就這麼被放出來了。此時,那惡犬正對著一個身穿錦袍,手中揚著一支竹笛的男子狂吠不止。那男子雖竭力站著保持氣勢,可槿玉一眼便看出來,他已是怕了。
瞧,他小心翼翼地都退了好幾步了。
槿玉猶豫了一下,想想自己的身份,倒不好走近上前,便遠遠喊了一句:「你快將笛子扔了!」
那男子聞聲回頭,面帶疑惑地看著槿玉。
槿玉一看到他的樣貌,就後悔了自己為何要多管閒事。她認出來了,這被惡犬給攔住去路的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平日裡槿玉見著就要躲開的皇帝。
可事到如今,槿玉也不能就這麼轉身就跑了。
「它……見你拿著一根『木棍』,以為你要打它,這才……」槿玉結結巴巴地解釋道,「它認不得笛子,以為是棍子呢。」
皇帝轉過頭來,看了看手中的竹笛,稍稍遲疑了片刻,倒還是依言扔在了地上。
這一扔,那惡犬先對著那地上的竹笛吠了幾聲,才抬起頭來看了看皇帝,再看一看不遠處的槿玉,也不知作出了如何判斷,威脅似的又吠了一陣,才轉身離開。
槿玉鬆了一口氣,正要悄悄溜走,那邊的皇帝卻察覺到她的動作,立即就叫住了她:「你是哪個宮的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