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片的開頭有這麼一句話——
Those who eat their fill speak to the hungry of wonderful times to come.那些已經吃的滿腦肥腸的還跟在餓著肚子的談論那些即將到來的美好時光。
《少數人的晚餐》完整版含幕後總共有10分鐘,由希臘動畫師Nassos Vakalis編劇指執導的。曾在全球250個國家電影節展映,相繼獲得了78個獎項,併入圍了2015年奧斯卡的最佳動畫短片。
短片的構成元素十分簡約,一個裝滿人和東西的房間,一個會製作食物的生產工具,一群人和一堆貓。在狹窄的空間裡,講述了一個食物被吃完,房間也消失了的小社會故事。這種以小見大的隱喻手法,在全片都派上用場了。
《資本論》一書中對生產力和生產關係進行高度的總結概括,前者是自然實踐,後者是社會實踐。房間裡負責製作食物的廚師,各種可變換成食物的材料,以及製作食物的機器相繼對應的是生產力的三要素——勞動者、勞動資料、勞動對象,這是影片在最開始給我們提供的信息。
最開始房間的桌子上還有各種瓷器和模具,隨著客人的食慾越來越強,廚師不得不選擇將其捨棄,去更換更多的食物。在整個短片中,客人從沒停止過進食,廚師也一直在忙碌中,最後果不其然房間被一洗而空,當機器沒有了製作的材料自然而然也就停止了工作,客人們就要面臨著餓肚子的困境。
客人們源源不斷的索取,直接導致了食物的斷層,暗示的是生產關係中生產資料的所有制形式,所有存在世界的資源都是有限的,都有竭盡的那一天。短片以一種委婉溫和的方式,去警告那些只知道索取的受益群體,即六隻不同特徵的社會豬。
白色捲髮的客人,代表的是社會秩序和律法,象徵著制度的基礎,是人類社會賴以生存的基石。人類史的實踐出真知,當一個王朝被另一個王朝取代的時候,最先被推翻和最先被確立的往往是社會秩序即政法,所以暴亂下的貓兒起義,他是最先被殺掉。
戴著黑牧師帽長鬍鬚的客人,會在貓兒們躁動的時候有所動作,產生敵意對其驅趕。別具特色的外衣指出了他的社會屬性,他是社會的哲學家、理論家、倡導者,同時也是宗教的統治者,擁有很高的話語權,所以他才會是第一個敏感體察貓兒有所行動並立即做出反應的客人。
戴著眼鏡穿著純黑衣服的客人是媒體,他是在宗教豬之後第二個對貓兒有反應的客人,敏捷和聰慧是這個行業立足資本界的重要因素,前者是發現問題,後者是處理問題。在面對貓兒無法控制的憤怒和焦慮,他選擇利用玩具鼠巧妙地轉移群眾的注意力,從而獲得一時的安靜和自由。
戴著紅藍領和高帽子的兩位客人,是社會當中最具有反抗精神和帶動群眾情緒的特殊群體,象徵著巧言舌辯的政客,他往往選擇煽動「多數人」來滿足自己這一層的利益需求。
在政客一旁的是穿著黑白正裝搭配的資本家,他是整個餐桌上最安靜的一個,永遠笑眯眯的。
廚師是這個房間裡最後唯一倖存下來並開啟下一輪遊戲的高端玩家,這種見證舊房間消失,安排新房間入客的特殊存在,上帝即社會應該是更好的解釋。文化具有共性,《過苕溪》的一句「祗著後浪催前浪,當悟新人換舊人」就解釋了房間外海浪的深層含義,拍死前人迎來後人的歷史規律是永遠不會變的。
生產力的詮釋——人類與大自然的矛盾
廚師拿著梯子去拆除牆壁,已經暗示房間即將出現資源竭盡、生產斷層的困境了,然而客人們依舊無動於衷、源源不斷地進食著,哪怕外面狂風暴雨,也轉移不了他們的注意力。
這一段只有6分鐘的高度集中,幽默高調地諷刺了資本家對社會進行掠奪的醜態。哪怕外面風雨交加,依舊動搖不了他們的私慾。
人類從遠古時期對自然的敬畏之心,到生產力反作用於生產關係即生產工具的更迭出新拉近了與自然的距離,到利益驅使下對大自然殘酷實行供不應求的高消費方式。
物極必反,不單單是指君臣的關係,同樣也適用於人與自然的關係。人類的貪戀是原罪,肆意對大自然進行過度消費的惡劣行為,最後也會通過鏡面反噬到消費者本身。
當承載人與物的載體即房間消失了,這個容器裡的時間也就失去了意義。輪迴說是人類古往今來不變的宿命,舊社會滅亡後新社會也會立馬崛起,然而伴隨而來的又是新一輪的資本掠奪。所以,在整個資本運作過程中,需要下線的是人,可能出現斷層的是資源,亙古不變的是載體和規律。
欲望是人類進步的階梯,但無法達成共識獨自擴大的個體欲望在社會生產力中產生的劇烈內耗,反而會成為文明進步的絆腳石。
我個人認為生產技術和資源是一個國家賴以生存的主要因素,但兩者是具有同時性的,當技術與資源脫節並落後於時代的發展,就會出現短片那種「只減不增」的現象,人和房間消失也是必然的。
生產關係的詮釋——人與人之間的矛盾
人類學家摩爾根的經典之作《古代社會》一書中詳細介紹了國家與聯邦的區別,1884年恩格斯在前人的基礎上對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這個說法進行了完善。
什麼是國? 國是一種歷史現象,並不是與生俱來。他是原始社會瓦解,私有制出現,社會階級形成後才出現的概念,階級性是國家的本質屬性。
什麼是階級? 資源分配不合理造成的社會分層,在短片則是通過「少數人的晚餐」來展現「資源在少數人手中」的社會現象。很明顯,能夠坐在餐桌的客人們都是這個社會的上層,圍著資源和上層四處奔波的貓兒則代表了下層。當社會資源富餘的時候,上層階級的受益者會好心地施捨下層階級,從而獲得自尊的滿足和社會的安定;當社會資源供需不平衡的時候,生產資料的矛盾就會打破了早已定下的社會關係,客人和貓兒的上下關係以及客人和廚師的僱傭關係,也會因為資源的匱乏而出現崩壞。
記者製造的假老鼠只能一時分散人們的注意力,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當資源無法繼續滿足群體的需要,社會又從文明狀態跌回野蠻時期。暴力成為了當前唯一能解決剝削的手段,揭竿而起的人民在短時間因為共同利益走到了一起。《烏合之眾》中提到了群體的力量,破壞一個衰退或即將落幕的文明是群體持之以恆的方向。
從客人們搶來了食物的人民很快就得到了滿足,然後起義依舊無法改變他們骨子裡的惰性和奴性,很快的,老虎就被廚師(社會)給淘汰。
古斯塔夫的烏合之眾儘管受到了非議,但他所陳述的「少數人」和「多數人」依舊適用於現在所有的資本主義國家。古往今來,成為少數人永遠只有貴族,只不過「貴族」這個概念早已隨著資本的注入,實現了「血緣關係」到「財產擁有數」的轉移。無可厚非,社會的資源永遠在掌握在少數人手中,掌握在懂得向自然暴利的資本家手中。
然而,短片不單單要闡述人人「從」的關係,還暗含了上層內部人人人「眾」的關係。在新一輪資本運作開始前,他們會紳士禮貌地派發著刀叉,溫和地等待著食物的到來。當客人們的利益發生衝突,他們又會失措地露出獠牙利齒的一面。終究其因,還是因為人也有獸性,文明社會在要求技術革命進步的同時,也要求人類學會克制自己的獸性。
餐桌底下的蛇鏈子代表的是生產運作當中的資本鏈,利益讓他們變成了密不可分、榮辱與共的連體嬰兒,資源的或缺又把他們打回了原型。然而真正可悲的不是臨時的失控,而是這種無法改變又必須遭受的宿命。
成人成獸往往受限於外界的不可抗因素,《少數人的晚餐》是一部很有政治風格的動畫短片,然而它不單單闡述世界的某個主義,而是警惕人類對資源的合理利用以及對資源自享的資本家行為進行批判,矛盾的轉移並無法阻止房間的消失,至於最後我們是飢餓之貓還是饕餮之豬,全憑自己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