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魯西南,現在應該是漫山遍野生長苘草的時候,這種外觀看起來像是棉花的植物,每個魯西南的孩子幾乎都不陌生。
首先它隨處可見。
苘麻是一年生草本植物,是莊稼人用來編繩子的重要來源植物。
它的葉子黃綠色,夏天可以開黃色的小花,然後結出小陀螺樣的果實來。這個果實裡面,嫩的時候就是白色的種子,小孩子往往剝開來吃。老了之後變成黑色的,種子也發黑,就不能吃了,我們小孩子就拿它當印模,蘸上墨水,然後蓋在紙上,或者胳臂上,一圈很漂亮的放射狀印記。
我爺爺會編繩,夏天麥收,秋天捆豆秸,都離不開繩子,那時候,沒有化纖做的繩子,只有草繩,最普遍的,就是這種苘麻做的麻繩了。
苘麻長到一兩米高,頂端開完了花,莖杆兒普遍有大人大拇指粗。秋天就把苘麻收割下來,用鐮刀一根根放倒,綑紮好,就放到家門口的水坑裡漚。
漚麻是一個長長的過程,目的在於方便脫皮,用它的皮,做繩子。漚制在水裡,還要用石頭壓好,讓所有的苘麻都沒在水中。因為是腐爛的一種過程,整個水塘都被漚制的臭烘烘的,水體發黑,需要很長時間才會恢復。好在魯西南農村,村外都有圩子壕,護村溝,水塘還是不少的。
大約漚制一個月,苘麻就漚制好,可以撈上來脫皮了。
苘麻漚制後,脫皮的場面很好看。漚好的麻,皮和杆兒很容易分,爺爺將根部的皮撕開,將麻杆和皮隔在一根類似筷子一樣的東西上,抓住苘麻向後一拉,嗤啦一聲,白色的光溜溜的麻杆和黑黃色的外皮就分了家,麻杆噌地竄到前面去,手裡就留下苘繩坯子了。
苘麻剛剝下來的時候是軟軟的,稍微幹一點,就韌性十足,就像現在捆箱子用的塑料繩。爺爺將它們收集起來,每一大綑紮好,梳理清洗乾淨,留著準備做麻繩。
我喜歡在大人做麻繩的時候看,感覺做麻繩很好玩。爺爺選擇一個晴朗的天氣做麻繩,需要一個長場地,另外一個大人配合才行。
爺爺拖出來兩臺類似紡車的木架子,上面有搖把子,各相對固定安置在二百米外,這是要做的繩子的長度決定的。兩架車之間距離多遠,一次就能做多長的繩子。
起初是四五股手搓成的細線繩,爺爺要用到一個木頭工具,就像拉鏈的拉頭,木頭裡有四五個孔道,將四五股細繩,各從一個孔穿出,像拉拉鏈一樣,隨著他慢慢的走動,從一頭走向另一頭,他身後,木頭拉頭就把繩子擰成了一股粗繩了。我覺得好神奇!
因為常常在繩子旁邊竄來竄去,大人就嚇唬我們小孩子:小心卷進去你們的頭髮!要是卷進去頭髮,非得剃成禿子不可!
我出家門到外地上學的時候,就再也沒有見過爺爺親自編苘繩了,日子一天天變好,塑料繩化縴繩大行其道,草繩用爛了之後,再也沒有人種麻,做繩子了。陪伴我們小時候的苘,也真的回歸到野生狀態,再也不會有人一兩畝地地種它了。
爺爺故去多年,他們那一輩的手藝,很多都會失傳,魯西南編繩,只是其中一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