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魯晚報·齊魯壹點記者 宋說 攝影 王鑫
儒家經典中,常常以「君子」與「小人」做對比,喻指因為不同的人生觀,而導致價值取向的差異。「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儘管生活在同一個世界,兩類人的心態卻截然不同。「君子」不計得失「,小人」不擇手段」。
話劇《孔子》中,就有一個叫做「賴三」的藝術形象。任何一本史籍中,都沒有「賴三」這個角色;但他的所作所為,卻窮形盡相地塑造了一個活生生的「小人」。他從未存在,卻又無處不在。
話劇演員任兵,接到「賴三」這個角色時,頗費思量。面對這樣一個架空虛構的角色,幾乎無處借力,該怎麼演呢?
見到任兵,是在話劇《孔子》經過一整天聯排後的傍晚。謝幕後任兵走下舞臺,擦拭鬢角的汗珠,同時認真聽著張繼鋼導演的指點建議,滿臉嚴肅。一刻鐘之前,他還是吊著嗓子,滿臉諂笑,卑躬屈膝地跟在陽貨身旁的「小跟班賴三」。待到劇場人散燈滅,他才能從卑微、油滑的角色狀態中,變回自己。這充分印證了對於「演員」的定義:在別人的故事裡,流自己的淚!
話劇《孔子》,滿臺的凜然大氣,唯有「賴三」身上,凝聚著難以忽略的深重暗影。
「在話劇《兵·道》裡面,我曾演一個奸臣叫伯嚭。其實這次話劇《孔子》裡的賴三,和他有些類似,但賴三需要的形象感,要比伯嚭更強。在形體方面稍微一勾一縮,抬頭的時候往下一沉,正好這個人物又是個矮的,襯託出隨從的主人會更高大,人物關係就出來了。」
外形有了譜、還要繼續在聲音、動作上,進行「符號化」的設計。「導演當時跟我說,賴三這個角色,一定要讓觀眾一下子就能記住,要有鮮明的形象感。賴三這個人張力很大,如何去適應這個張力,要學習的地方確實很多。」
提升角色詮釋的「張力」,倒逼著演員深耕細作,咀嚼劇情。「張繼鋼導演沒給角色設定一個邊界,但也不是無限制的自由,這個很難拿捏。一直到八場全部排完,整個人物才在我心裡逐漸清晰起來,我們彩排了很多遍,導演還是會在每次排完告訴我,某些地方再怎樣改變一些。」
一場一場排練下來,任兵的選擇更加謹慎認真。對於角色的肢體、表情、語氣,每場都能琢磨出更新的理解。「表演上的自由尺度,的確非常令人興奮,我恨不得天馬行空的去表演,嘗試各種可能性。但是演著演著,反而會畏首畏尾。是不是過分了?是不是演得不夠?」任兵在心中懸了一把標尺,時刻衡量著自己和角色賴三之間的距離。
「一日三省吾身」式的堅持,任兵演繹的「賴三」終於有了現在這個樣子:
他色厲內荏,敢指著孔丘「破口大罵」,也會驚惶如老鼠一般奔逃;他搬弄是非,直接導致了主人陽貨與孔子的分道揚鑣;他貪慕虛榮,一旦得勢便洋洋自得。這是個把小算盤、潛規則把玩得極度精熟的角色,以自身的「小」,反襯著孔子及眾弟子的「大」。
任兵認為,其實劇中的賴三,也有他不可磨滅的閃光點,「賴三的存在推動了部分劇情的發展。很多旁白,直接交代了時代背景。而且賴三這個人物其實也不純是一副小人嘴臉,他也能伸出大拇指,感嘆孔聖人未動一兵一卒要回三座城,對孔子有很中肯的評價。但到接下來的一場,他又跟著主人陽貨罵孔子。這個人物「跳進」 跳出的非常厲害,變化也很多,立足點和出發點一切都是利益。」
演戲如同煲湯,沒有小火慢燉,便會浮於表面,熬不出味道。在片場的時間,任兵經常會與其他話劇演員交流切磋,不上臺的時間就默默在角落研讀臺詞,用心琢磨賴三的人物形象。尖嗓兒吊起幾度?弓腰弓到什麼位置?如何在鑼鼓點中保持說詞的節奏?對於任兵來說都要做到恰到好處。到了排練間隙,任兵會在幾個細節的部分一再調整,繼續研究怎樣才能更好的做出角色符號化的特點,「有時演著演著氣勢會垮掉,這時導演就會提醒我,戲掉了,回去。我覺得導演就像一個裁縫,每天拿把大剪刀剪剪裁裁。終於有一天他說這個人物成形了,我會明白原來賴三是這麼個藝術形象的時候,心暫時落地了,當時真是鬆了一口氣。」
「賴三」是個小人物,但在戲裡卻是個大角色。出演「賴三」對於任兵來說,有很大壓力,當然更是一種動力、一種意外之喜。瀏覽完角色表,任兵第一反應是「太靠前」,壓根兒沒想過能得到這次寶貴的機會,「賴三的名字是放在角色表的第三位,剛看到第一眼也以為沒自己啥事。孔子陽貨這樣的知名角色不敢想,我的形象也不適合出演顏回、子路、子貢這三位主要弟子。後來接著往下看,找那些群眾演員看看,比如砍樹者這種角色,我想可以去爭取一下。」
從四川音樂學院畢業後參加工作,任兵對於自己的角色定位一直比較明確,「不管是從形象,還是從整體條件上來說,我都會更喜歡小人物的刻畫,愛去琢磨。」同事們都說我天生帶有喜感,演壞人都不太讓人厭。任兵說,在話劇表演方面的每一次新的認知和提高,都離不開話劇院領導的認同和同事間的相互切磋,對此他始終心懷感恩,「比我大的前輩們,是看著我們長大的,我們劇院的人都非常坦誠,大家會一塊兒想辦法,和我同齡的演員,更是在相互幫助中,一步一步成長,我覺得我們團隊的氛圍特別好,大家的心思都在如何提高業務水平上。」
在不斷提高表演技巧的基礎上,任兵用心探求表演的內涵和價值,探尋體現價值的方式方法。他說,「這是我的事業,觀眾是我的衣食父母。但表演卻不僅僅是我的飯碗。對我來說舞臺是神聖的,藝術是神聖的,每一次機會我都要珍惜,要抓住稍縱即逝的機會。您剛才問我挑角色嗎?我不挑。前輩的話一直縈繞在我耳邊:沒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員』!我會去適應每一個角色,去擁抱每一個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