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油路、小青瓦、轉角樓、白粉牆、雕花窗……走進花茂村,立刻被靜謐、祥和的空氣包圍,久居城市緊張和焦慮的神經頓時放鬆下來,一切都顯得那麼恬靜、柔美。
花茂村地處雲貴高原大婁山脈腹地,位於貴州省北部,遵義市播州區西部,楓香鎮東北部。古時,村內世居以仡佬、苗族為多,人煙稀少,貧困荒蕪,故名「荒茅田」。1954年,改名為「花茂」,寓意花繁葉茂、欣欣向榮。但幾年前,因地形所限,花茂村民依舊過著「七分土、半畝田,不是在山腰,就是在谷底,歷來餬口難」的生活,花茂不茂,荒茅依舊。
幾年間,山河容顏改。
如今,走進花茂村,穿隙而過的白納河歡快地哼著小曲,柏油路兩旁的「花仙子」迎風招展,櫛比相連的農家樂生意不壞,村民變身老闆,笑盈盈地迎送南來北往的客人。打卡花茂,追尋鄉愁,成為周邊群眾休閒遊的首選。
花茂人閒暇之餘,三三兩兩坐在「紅色之家」飯館前談論著花茂村的前世今生。那些幾年間來來往往忙碌於村頭寨尾的年輕人,總被花茂人提及,動情之處,令人讚嘆不已。
1
時間撥回到2014年。這一年,花茂的春天來得特別早。
「四在農家·美麗鄉村」活動,成為譜寫花茂村最美風景的「畫筆」。村幹部頻繁往返鎮上、區裡,內引外聯改善基礎設施,大刀闊斧整治鄉村環境,努力搭上鄉村旅遊快車……緊接著,脫貧攻堅工作隊來了,30歲出頭、朝氣勃勃的扶貧幹部楊丹走進了花茂村。
楊丹領到的第一個任務,就是改造一間低矮的土坯房。按鄉鎮整體規劃,土坯房對面是現代觀光農業園區,周圍是新式黔北民居。土坯房是必須改造的扎眼「景觀」。
房主叫鄭龍義,60歲,妻子離他而去,女兒遠嫁,性格孤僻。楊丹心裡打鼓,讓老鄭把土坯房拔掉,他能接受嗎?
楊丹請來村委會4名同志「助陣」。
「老人家,平時就你一個人在家嗎?」見到老鄭,楊丹半躬著腰柔聲說。
老鄭一言不發,甚至沒有抬頭看她。
「你家今年收了多少穀子呢?」楊丹繼續問。
「你們不用扯這些,更不要白費力氣,這個房子我住了幾十年,不是說拆就拆的……」老鄭沒好氣地說。
「您家房子舊了,出現了安全隱患,必須拆了修建新的,不放心的話,施工過程你來監管嘛……」楊丹話沒說完,其他同志還沒插上話,老鄭便頭也不回,摔門而去。楊丹尷尬地站在屋裡,滿臉通紅。
臨走前,她細細查看了老鄭的屋院,屋裡除了簡易的生活用具外別無他物,小院雜草叢生,黃泥滿地,土牆坑坑窪窪,輕輕一碰就掉土。楊丹抽了口涼氣,暗下決心:不能讓老鄭在這裡住下去,他應該有新的生活。
數天後,楊丹搬出與老鄭走得近的村民,再來到老鄭家,亮出「友情牌」,苦做思想工作。
老鄭的態度有所緩和,略有情緒地道出原委:「既沒有錢,又沒有勞力,修房子根本使不上勁。」
「只要你答應拆房子,錢的事我們來想辦法!」隨後,楊丹為老鄭申請了危房改造資金3.5萬元,又聯繫工程隊,忙得馬不停蹄。
3.5萬元資金要建一個功能齊全的房屋,建築工匠張志輝直言:「辦不到」。
楊丹也知道資金不足,但不能半途而廢。唯一的法子,就是看張師傅能不能發發「善心」。她軟磨硬泡,張志輝抵擋不住楊丹的執著和真誠,終於答應了。
張志輝帶著工程隊拆土牆,運磚石,楊丹也跟著忙前忙後,大伙兒幹得熱火朝天。老鄭被他們的舉動所感動,默默地燒來熱茶,讓大夥喝下暖暖身子。轉身間,楊丹看到老鄭用衣袖,偷偷地抹去眼裡的淚花。
兩個月後,一幢寬敞明亮的新房拔地而起,大家向老鄭道喜。「感謝黨的好政策,我才能住上這麼好的房子!」老鄭激動得老淚縱橫。
楊丹還時不時為老鄭送去襪子、棉衣、油等生活用品。
「鄭叔,有什麼事兒,記得給我打電話。」每次離開前,楊丹都會叮囑老鄭。
那年春天發生的一切,老鄭說他一輩子都不會忘。「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老鄭苦了大半輩子,這件事、這間房成為其中最暖的回憶。
2
在共同富裕的路上,一個都不能少,一個都不能掉隊。但聾啞人曹安全的脫貧路,走得比誰都艱難曲折。
曹安全是花茂村上寨組建檔立卡貧困戶,今年29歲,和父母居住在一起。因為身體殘疾,曹安全有強烈的自卑心理,整日躺臥懶散,無所事事,偶爾還來脾氣,弄得家裡氣氛很緊張。
看著兒子一天天長大卻日漸消沉,父母心裡積壓的痛楚無人訴說。
村黨總支書記彭龍芬得知此事,連忙登門拜訪,心想著讓二老鼓勵曹安全做點正事。「曹安全雖然聽不到、說不了,但一定有適合他做的事,只要願意幹,工作的事我包了!」彭龍芬一席話說動了曹安全父母。雖然他們並不抱太大希望,但這總比困在家裡強百倍啊!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曹安全畢竟是聾啞人,他到底能做啥活兒呢?彭龍芬心裡沒底。
想到有一個朋友在開理髮店,彭龍芬決定讓曹安全去學美發。
「開什麼玩笑?他來學理髮,哪個客人會讓他來弄頭髮!」朋友使勁擺手。
彭龍芬費盡口舌,再三請求,朋友才勉強答應「試試看」。
但曹安全的舉動讓所有人大失所望,幾天來,他連順手遞個剪刀、灑水掃地都懶得幹,整天無精打採,還時不時對顧客發脾氣,朋友實在忍不下去,怒氣衝衝地讓彭龍芬來領人。
彭龍芬一個勁兒賠禮道歉堆笑臉。回村路上,看著不諳世故的曹安全,滿肚委屈的彭龍芬一言不發,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曹安全帶出這片人生的沼澤,點燃他對生活的希望。
曹安全到家後,給母親比劃:我不喜歡那個工作,為什麼非要我去。這樣的結果也在父母意料之中,二老的心又一次沉底。
可彭龍芬沒有放棄,她想,如果曹安全不就業,那曹家脫貧就是空談。彭龍芬相信,天無絕人之路,她相信曹安全一定會找到適合的工作。
皇天不負有心人,彭龍芬多方尋找苦勸後,花茂村順然農場經理終於答應曹安全來試試看。起初,曹母還有顧慮,怕曹安全做不了事不說,還可能惹麻煩。彭龍芬好說歹說,老兩口終於鬆口。
第二天,彭龍芬帶著曹安全來到順然農場。彭龍芬用手勢比劃:好好幹,家裡的情況會好起來的,還伸出大拇指為他加油鼓勁。曹安全看著眼前為他來回奔波,從來沒有放棄他的彭龍芬,留下了感動的淚水。
接下來的日子,曹安全像是變了個人,不再懶散消沉,臉上還有了笑容,生活也步入正軌。曹母拉著彭龍芬的手,感激地說:「真讓你費心了,就算我們老了,安全也能養活自己,你真幫我們解決了大問題,是我們的親人啊!」
3
中等個兒、身體結實、表情堅毅的母先才,是土生土長的山裡漢子。他一直有個夢想,就是讓自家的陶罐走出大山,為山裡換來更多的希望,更多的出路。
但苦於重重大山阻攔,這一直是他放飛不了的夢。
誰能想到,如今,這個夢變成了現實。
今年國慶黃金周期間,在花茂村的土陶體驗館裡,母先才正忙著為遊客講解陶藝文化和土陶製作過程,好奇的客人圍了一圈又一圈。
今年52歲的母先才是省級非遺花茂土陶的第四代傳承人。相傳在清光緒年間,花茂村一帶便有人用白泥燒制陶器。直到20世紀80年代,土陶業興盛一時,全村超六成人從事陶製品生產。
然而,10年前的他,還在為孩子的學費發愁,這一切變化都源於他當初的一個決定。
母先才從13歲開始做學徒,15歲就掌握了毛坯製作、裝窯燒烤、冷卻出爐等多道工序的關鍵技術。然而,很長一段時間,這門傳承百年的手藝並沒有帶給這家人多少福音。粗糙笨重的土罈子銷售日漸衰落,母家入不敷出,母先才幾度有外出打工的想法。
2014年,花茂村發展鄉村旅遊的規劃提上日程,花茂陶藝作為非物質文化遺產成為提升旅遊內涵的重要一步。村幹部說服母先才重操舊業,但母先才冷冷一笑說:「土罐子沒有人買,投錢也是白投,我哪裡虧得起!」
大家清楚母先才的顧慮,他有兩個孩子讀書,還有二老要贍養,哪有錢做投資!
幫扶幹部仍然不放棄,再次做母先才的工作,卻被他硬生生頂了回去:「不要白費心思了,我沒有錢做這個,你們也不用再勸我。」
「你不用擔心錢的事,我們可以幫你貸款。」幫扶幹部說道。
「土陶產業沒有上百萬是幹不成的,我可不願意背那麼多債!家裡人也不同意這麼幹!」母先才意向堅決,對幫扶幹部拉下了臉。
「如果沒有文化特色,就吸引不來遊客,那鄉村旅遊就搞不起來!」村幹部也來幫忙說服母先才,但母先才依然不為所動。
鎮領導決定帶他去考察。百聞不如一見,當瓷都景德鎮紅火的陶瓷產業躍入母先才眼帘時,這個倔強漢子的心裡泛起波瀾,他心動了。
回到花茂後,母先才主動找幫扶幹部談土陶發展構想。
2014年,楓香鎮在花茂村打造土陶文化創意一條街,母先才覺得時機成熟,他大膽舉債80萬元,將土陶加工作坊從40平方米擴大到400平方米,還把房屋二、三層改造成鄉村旅館。村「兩委」還幫他申請小微企業扶持資金15萬元,將土陶製作技藝成功申報市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並多次領著母先才到江西、浙江等地考察學習。
2015年6月16日,習近平總書記視察花茂村,花茂鄉村旅遊日漸紅火,母先才的經濟收入激增,貸款兩年不到全部還清,土陶也隨花茂揚名全國。2019年,陶藝館接待1萬多名體驗者,賣出1萬多件產品,創造利潤超過30萬元。
現在母先才早已習慣在鏡頭下展示土陶製作藝術,只見他面帶微笑,揉一團泥,轉動轉輪,不停地拿捏搓揉,三五分鐘,一個古樸的碗就成型了。他還津津樂道他和土陶的故事。「我一定要把這門手藝傳承下去。」母先才眼神裡透著自信和希望。
(作者單位:貴州省遵義市播州區委組織部)
來源:中國組織人事報
原標題:《《中國組織人事報》刊發:在花茂聽花開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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