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元春的生日,在正月初一。這一點在《紅樓夢》中,曾經被提起很多次。
首先是那位對榮國府了如指掌的冷子興,他在揚州郊外的酒館中告訴賈雨村:「……這位政老爹的夫人王氏,頭胎生的公子名喚賈珠,十四歲進學,不到二十歲就娶了妻生了子,一病死了。第二胎生了一位小姐,生在正月初一,這就奇了,不想次年又生了一位公子,說來更奇,一落胎胞,嘴裡便銜下了一塊五彩晶瑩的玉來……」
王夫人的三個子女,都有著不同於常人之處,賈珠十四歲就進了學,賈寶玉銜玉而誕,而賈元春的獨特之處,就是生在了正月初一。正月初一,是新年的頭一天,也是自古以來國人最看重的一天,故而賈元春才有了「元春」這個名字。
賈璉的小廝興兒,在和尤二姐、尤三姐介紹賈府的狀況時,也特意提到賈元春,「我們大姑娘不用說,但凡不好,也沒這段大福了……」正月初一生日的賈元春,不僅被人認為「奇了」,還被人認為是「大福」。
就連精明能幹,靠著自己的剛強為自己掙來了一份體面的三姑娘探春,提起姐姐時,也說過讚嘆不已的話:「倒有些意思。一年十二個月,月月有幾個生日,人多了,便這等巧。也有三個一日的,兩個一日的。大年初一日也不白過,大姐姐佔了去,怨不得她福大,生日就比別人佔先……」
在探春看來,大姐姐元春之所以有這樣的「福氣」,能進宮做了賢德妃,在一定程度上,是和她這個很特殊的生日有關的。這個生日,為元春帶來了「福氣」。那麼,真相果然如此嗎?探春接著又說了一句話,不由得讓人脊背發涼:「……又是太祖太爺的生日……」
原來,賈府中並非只有賈元春才是正月初一的生日,還有一位「太祖太爺」也是正月初一的生日。這位太祖太爺,因為沒有寫明,我們不知道究竟指的是寧國公賈演,還是榮國公賈源。但不管是誰,都是一樣的狀況——這哥倆兒是賈府的共同開創者。有了這哥倆兒的浴血奮戰,才有了赫赫揚揚持續百年之久的寧榮二府。
提起寧國公和榮國公,他們開創寧榮二府並不容易,在疆場上九死一生,曾經被埋在死人堆裡,若不是有一個忠心耿耿的焦大將他們背了出來,他們恐怕就死在了疆場上,也就沒有了後來的寧榮二府。即便逃出了死人堆,他們也面臨著沒吃沒喝的困境,還是多虧了焦大,偷了東西來給兩人吃,得了半碗水,也給主子們吃,自己喝馬溺。
九死一生,浴血奮戰,寧榮二公為後世子孫創下了百年基業,賈赦、賈珍他們,才能躺在祖宗的功勞簿上,花天酒地,胡作非為。
生於正月初一的寧國公或者榮國公,有福氣嗎?沒有。他們用半條命為子孫換來的幸福,被子孫們肆意揮霍。生前,他們流血;死後,他們流淚。《紅樓夢》中曾經兩次提到過寧榮二公之靈,第一次是他們求警幻仙姑引導賈寶玉走入正途,因為他們看到,現如今的賈府中,已經沒有了可調教的後世子孫;第二次是他們在祠堂外的一聲悲涼和無奈的幽嘆,因為此時的寧國府,已經回天無力。
那麼,正月初一出生的賈元春呢?有福嗎?一個弱女子,承擔了和「太祖太爺」非常類似的職責,她以一己之力,為賈府帶來了中興。可是,她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娘家的叔叔、伯伯和哥哥、兄弟們,繼續花天酒地,把她為他們爭取的機會,肆意揮霍,毫無珍惜之意。
直到賈元春的生命耗盡,她還沒忘了給父母親人留下臨終遺言:「天倫啊,須要退步抽身早!」正月初一出生的賈元春,不是福氣,而是承擔了一種和「太祖太爺」相似的使命。
所以,賈元春的生日,才會和「太祖太爺」一樣,被設計到了正月初一。一個獨特的生日,被賦予了獨特的使命。探春這句讚嘆元春有福,和太祖太爺一樣生在正月初一的話,其實很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