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懷秀
李松
CCTV.com消息(新聞調查):
被採訪人:
李 松 文化部中國民族民間文藝發展中心主任
孟榮林 貴州省從江縣民族宗教事務局局長
汪靜泉 四川音樂人
吳榮德 小黃村歌隊隊長
吳大安 小黃村歌師
施萬恆 雲南省石屏縣彝族民間藝人
何其祥 雲南省石屏縣文化館原館長
仁 青
格 洛
潘婢天
吳義蘭
潘泥芳
潘勝秋
李懷秀
在過去的二十多年裡頭我們已經習慣用美聲、通俗和民族這三個唱法去觀看全國青年歌手電視大獎賽。但是,在剛剛過去的這個夏天,大獎賽到了第十二屆的時候,人們發現,賽場上來了一群特殊的被稱為原生態唱法的人,他們的演唱讓人新奇和興奮,甚至在中國的音樂教育屆掀起波瀾……
這些被稱作原生態演唱方式的歌手在今年的青歌賽上鋪開一道奇特的風景。他們不僅吸引了全國許許多多的普通觀眾,也讓評委席上的評委一反平日的正襟危坐。
比賽現場:張賑濤:這才是我們祖先的聲音,而且是我們祖先歡暢的心音。
蔣大為:他們唱的是母親的歌
李雙江:我熱烈地擁抱你們、熱愛你們。
全國許許多多電視觀眾的興趣也逐日增加,節目播出期間,現場觀眾簡訊投票參與的人數達到了數千萬。人們更多的是好奇,人們聽到了一些從來沒有聽說過的名稱,他們被稱作蒙古族呼麥、侗族大歌、彝族小調、羌族多聲部。身著五顏六色民族服裝的選手絕大多數來自我們國家的少數民族地區,他們從未經過專業的歌唱訓練,而且很多選手都是第一次離開他們生活的地方,第一次做火車、飛機,第一次來到北京,第一次在這樣隆重的舞臺上放聲歌唱。
獲得這次比賽銅獎的是從四川西北部大山裡出來的一對羌族兄弟,唱的是羌族的酒歌,他們在來之前甚至都不知道什麼是電視大獎賽,但他們的歌聲卻被權威專家譽為「具有金屬般的光澤」,這幾乎是專業界對音色的最高評價。
仁青和格洛是羌族人,羌族祖先最早在西北遊牧,直到今天放牧依然是他們最重要的生活方式,犛牛是他們最重要的財產。格洛家養了近100頭犛牛,在青歌賽期間,當他輾轉聽說家裡丟了十頭牛的時候,不顧緊張的賽事硬是回去,漫山遍野地找了十二天,但只找回來五頭,為此,格洛非常心疼。犛牛需要養四年才能出售,這四年間他幾乎每天都守著,大雪封山的時候,要在山裡住很多天,兩個人,守著一群犛牛,他們用這樣的歌聲,把自己和廣闊的森林草原連成一體,便不覺得孤單。
格洛和仁青家在四川省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松攀縣,從公路翻過山,穿過原始森林才能來到他們家所在的村莊,這是個自然村落,叫豬耳邊,僅有二十多戶人家。仁青家因為勞力少,沒有太多的牛,因此在村裡是經濟上比較困難的。經濟上的拮据並沒有影響他在村裡的號召力,仁青曾經當過這個自然村的隊長,他覺得這是比在青歌賽上獲獎更覺得自豪的一件事情。他的歌聲在村裡更是出類拔萃的,據說,村裡所有人會唱的歌加起來也沒有他會的多。
仁青:一般說,像我們這的話沒有其他的娛樂方式,像城市裡面,我今天累了大家出去撮一頓,然後唱一唱卡拉OK啦,或者進一下舞廳去跳跳舞,這樣的條件根本就達不上,然後我們這兒,像白天,特別是秋時和農忙季節比較忙,大家都比較辛苦晚上就聚在一塊喝喝酒啊,聊聊天,然後就開始唱歌,這樣的話一天的勞累全部在歌聲當中帶去。第二天,去做的話肯定覺得心情有點舒暢
這個小山村交通不便,沒有電話,沒有手機信號,要徒步走四個小時才能到有郵局的地方。二十年來這裡只在八十年代放映過兩場電影——《平原遊擊隊》和《地雷戰》。在這裡只有一半的人家有電視機,而其中絕大多數只能收看到三個電視臺的節目。歌唱是他們主要的娛樂方式。
每年的陰曆五、六月,這裡的人們開始祭祀活動。這是一年中他們最盼望的節日。翻過兩個山頭,在原始森林中突然出現的一片大草坪,這是他們舉行每年祁福儀式的地方,每家一個或兩個代表,按男女、老幼排序,向天地祁福,他們呼喊的方式依然是唱歌。儀式結束後,男女老少喝酒對歌。汪靜泉二十多年前參加文化部組織的中國民歌集成搜集工作,來到了這個村寨,對這裡的民歌搜集、整理。
汪靜泉(四川音樂人):一個是寨主,一個是一個盲人,那個人唱,唱了一首歌,一首酒歌,當時我實際上還是沒準備地在聽,一唱,聲音一出來以後,我就被深深吸引了,後來我覺得我控制不住了,我自己感覺比較震撼,真是唱得我,熱淚盈眶,這是我終生難忘一件事。
汪靜泉當時聽到的那首歌就是這首《唱不起了》。這首歌表達的是年老後對歲月流逝的無奈,當時汪靜泉聽到的是仁青的父親和一個盲人的演唱,那個盲人現在已經去世。
汪靜泉(四川音樂人):原生態音樂,首先一點肯定是融入的、融化了的,就在他這個文化中間是融化了的,也就是說我們聽一個民族的音樂,不管它好聽不好聽,因為好聽不好聽這是我們的判斷,但是,他那種音樂在他那個民族的文化中,它一定是融化了的,因為它有千百年的積澱,是這點,這是我們職業音樂所不具備的。所以說我說它是音樂的根。
八十年代汪靜泉在這一代收錄了四百多首多聲部歌曲,仁青第一次見到汪靜泉的時候才十來歲,格洛六歲。
汪靜泉(四川音樂人):我說你們兩個好好唱,一定要把它繼承下來,汪老師今後把你們帶出去,這個話你看,這一說,後來汪老師走了,這一走,十幾年沒有音信。
仁青:這句話反正在我的腦海當中,受的影響也比較大肯定,我就想肯定,他給其他寨子裡面的小孩子也沒說,偏偏他要跟我說,心裡就特別的高興,對自己的興趣也比較大,就一直想,家裡的活我都不想幹了,一直想我就唱歌,唱唱唱,如果最後唱得好的話,肯定帶出去,我就一直想這些
去年青歌賽前夕,汪靜泉決定把羌族的歌聲帶出大山,但他發現這個村寨已經發生了很多變化。
汪靜泉(四川音樂人):20年後我再到這邊來,有幾點變化非常明顯,第一,50歲以下的人都可以非常流利的用漢語通話。第二,平常下山去不穿他們的民族服裝了,都穿便裝,或者叫漢裝。第三,寨子裡面的音樂生活,外來的音樂佔了四分之三,他們的傳統音樂就只有50歲甚至60歲以上的老人在固守。現在的年輕人再過10年他們就是中年人了,再過10年、20年老人就不在了,那麼他們的文化,他們的主力幾乎就是這些唱著流行歌的這些人佔領了,那麼村寨的傳統文化肯定就消失了。
汪靜泉把仁青、格洛帶到了成都,帶到了北京,上了中央電視臺,青歌賽期間,村裡的人都放下農活,走很遠的路去鄉裡看電視直播。仁青格洛回家後跟親朋好友講了三天所見所聞。
汪靜泉(四川音樂人):我們剛才看著我們的後邊,那老鄉在唱,那種喜悅他是非常自豪地在唱,他們為他們寨子出了兩個全國出名的明星,這個影響非常重要,那麼年輕人他就會唱,哎呀,他越唱他越會聽,他就想你看我們在唱,哪一天可能汪老師又把我們也帶出去了。
仁青和格洛成了村裡人的榜樣,這裡的年輕人又開始愛上自己祖先的歌了,晚上,村民會來到記者住的地方,放聲歌唱。
仁青和格洛終於實現了小時候的夢想。去參加青歌賽是他們出生以來第一次離開大山,他們的家人也從沒有離家遠行,他們倆最小的孩子只有三四歲,這次出門的經歷,讓仁青和格洛對外面的世界有了些認識,他們對家人今後的生活有了新的打算。
仁青:我走慣了這個山間小路,一到通秸梗道,譁,覺得秸梗道太寬了,然後秸梗道走走走,走上我們上面那個,我們鄉上那個,那條公路,我們就覺得那條公路更寬,然後呢走到我們的九環線,九寨溝那條,覺得更寬,那條路到成都,它又窄了,成都的路更寬,一到北京,你看成都的路又窄了,北京又更大。
格洛:在外頭的話,空氣當然沒這的山上新鮮,但是那個市面,各方面,像我們這個漢話,各方面都很有好處。
仁青:對以後的小孩子的發展方面,對我們有好處。
格洛:對於我們底下的孩子,也有更大的好處。
豬耳邊村的孩子要走四小時的山路才能到學校,每周只能回家一次,格洛想讓村裡的孩子們也能受到城市裡孩子那樣的教育,村裡的人生活比較貧苦,做過隊長的仁青,想通過他們在外唱歌,讓全村的人的生活都能發生變化。
仁青:特別是搞旅遊區,或者是把公路修好,家家戶戶通電話,家家戶戶看上中央三臺,本來中央三臺。
格洛:電視音樂全部能看到這種。
仁青:我們是這樣想的。
汪靜泉希望仁青和格洛能跟他走,把羌族的多聲部傳揚出去,仁青和格洛想通過走出去,實現他們為孩子、為村寨的理想,但對於這一切他們心裡並沒有底。
仁青:今年這一屆青歌賽,我們兩個,還有其他歌手,原生態是一個亮點,到下一屆還有些新的花樣出來,他們又是個亮點,那我們又到哪裡去了呢,如果是走不通,肯定要存在這些問題,反正到城市和我們山上的犛牛之間有一個矛盾,反正我們現在也說不清楚這個。
仁青和格洛還是要走了,他們跟汪靜泉所在的公司籤了約,成了籤約歌手,他們都帶著自己最小的孩子。他們不願意放棄這個機會,因為這個機會也許能讓自己的孩子在城市裡成長,能讓鄉親們也能過上好日子。他們的夢想也許是很多原生態歌手共同的願望。
這是一群來自貴州從江縣小黃村的侗族青年。他們因全國少數民族文藝匯演來到北京,此時,青歌賽剛剛落幕,他們的出現引起了觀眾的圍觀。小黃村的侗族大歌從八十年代開始就名揚海內外,小黃村的青年走南闖北演出,以往豐富的舞臺經驗讓他們即使面對沒有秩序的場面,也能泰然處之。
小黃村位於貴州和廣西的交界處,被譽為侗歌之鄉。歌唱與侗族人的生活聯繫非常緊密,童年中的孩子從出生開始就被編進歌隊,按男女分開,由不同的歌師帶領,唱侗族大歌,從中學習文化、傳統和禮儀。這種集體的生活方式,從小訓練的集體歌唱形式,使他們的聲音和諧。
吳大安是目前村中最年長的歌師,現在75歲,五十年前他曾經去過北京演出,是村裡為數不多的會講漢語的老人。
吳大安(侗族歌師):我們這個少數民族,不像你們那個漢族,沒有文化不行,我們少數民族侗族人民都每一個也都懂歌,懂唱歌,沒有歌,你討不到老婆,你嫁不了公。
九十年代初,這裡的人們開始離開家鄉,利用自己能歌善舞的特長出去打工。現在三十五歲以下的年輕人幾乎都有出去打文藝工的經歷。潘婢天今年十八歲,已經在外打工三年,從小一個歌隊的吳義蘭也有兩年的外出打工經歷,因為端午節的到來,打工的年輕人都回到了小黃村。
潘婢天:侗歌,我們在外面很少唱的,在廣東的(時候),一般都是跳舞蹈,像別人唱歌的時候我們就幫他們伴舞。
由於家境貧苦,潘婢天和吳義蘭都是小學沒有上完就輟學了,他們現在跟村裡的其他年輕人一樣,大多數時間在城市裡打工。但每次回來的時候,也參加接待遊客的活動。
潘婢天:就像小時候很多歌,差不多心裡好像記得幾百首歌都可以記得起來,可現在在外面比較少唱,記不起來了,要工作,要努力工作,把歌詞都忘記了,要一個人來唱的話想不起來唱那麼多。
由於小黃村的年輕人大多出外打工,村裡人的生活水平有了提高,現在幾乎家家戶戶都有了電視機,潘婢天家所有的電器都是用她這些年打工掙的錢買的。由於經濟狀況的改變,他的弟弟也可以上學了。
侗族人每年只有兩天是訂婚的日子,記者去的時候剛好趕上潘婢天訂婚,以往侗族的男女靠歌聲傳達感情,他們把這樣的歌唱形式叫做行歌作樂,行歌作樂原本是青年男女兩個人坐在火塘邊對唱,而現在為了表演,一群青年男女一起唱。這些歌手很多都已經結婚,在這樣的場合對著不是自己愛人的異性唱情歌顯得很不自然。
潘泥芳:我們兩個單獨在家裡,然後他拉那個牛腿行歌,他就跟我對歌,然後我就對輸了,我就嫁給他。
潘勝秋:那是以前,但是我,像我們這一代都很少唱歌了,直接就可以。
潘婢天家送聘禮的人來了,在這些聘禮中,最貴重的要數侗家人自己染出的布,染一塊這樣的布要耗費一個月的時間,她得到了二十多塊布,但她最喜歡的是前兩天男朋友在縣裡和她一起挑的一套運動服。在村裡,我們發現,跟潘婢天差不多年紀的青年人幾乎都穿的是外面流行的服裝,有些還染了彩色的頭髮,僅從服飾上,已經很難分辨出他們的民族。只有在接待遊客的時候他們才會換上侗家的衣裳。
小黃村現在是貴州省黔東南州一個出了名的旅遊點,是從江縣以發展旅遊來保護侗族文化所做的一個嘗試。
孟榮林(貴州省從江縣民族宗教事務局局長):這種文化帶動經濟,小黃村我們主要是打造它,以侗族大歌為一個切入點吧,若是遊客來以後光聽侗族大歌是不行的,我們要什麼呢 要融進些侗族人民的生活習俗,做成什麼音樂劇之類的,讓遊客聽了以後流連忘返。
現在村裡特意成立了對外演出的歌隊,歌隊隊長是吳榮德。
吳榮德(小黃村歌隊隊長):人家這麼遠道而來,我們也是看重那些,但是不收也要收,一般我們就是一場,像今天我們搞那一場,就是600至900塊錢的標準。
對於這個年均收入兩千多元的村莊來說,這筆收入是個不小的數字,遊客的增多讓村裡的孩子也知道了唱歌的商業價值。
一天傍晚,我們在侗族鼓樓裡碰到了一群玩耍的小孩,在記者的要求下,他們開始唱歌。
小孩:有錢才唱。
小孩:來,給錢給我。
記者:你們要錢幹什麼呀。
小孩:要錢買糖。
現在村裡的孩子都在小學校裡上學,當地政府為了發展旅遊,在小學裡開設了侗歌課。記者請老師幫我們做了個調查,看看有多少同學平時會去歌師家學歌。結果沒有一個人舉手。
潘勝秋:歌師呢,像我們這一代還(跟歌師學),但是有些還很小的孩子還是一樣要讀書的,都是很少幾個了,一般都沒時間。
記者在小黃村發現了有很多人家門口掛著歌堂的牌子,據了解,以前歌堂是歌師的家,是小孩子集體學歌的地方
潘勝秋:以前歌堂都是在家做 現在很少了,只有26家歌堂,這些歌堂基本上都是旅店。
從記者離開小黃村到現在一個月的時間裡,這裡又增加了20多家歌堂旅店,現在有50家,以經濟帶動文化的思路,在小黃村一點一點實現,這樣的一種保護文化的方式在操作過程中應該注意些什麼問題呢?為此我們專門採訪了長期從事民間文化保護工作的李松。
李松(文化部中國民族民間文藝發展中心主任):我們所有做文化工作的,都要保護和呵護文化的多樣性,要懂得文化尊重,要知道文化不是按發達和不發達,流行和不流行來排高低的,不是按市場價值,藝術的價值和文化的深遠作用不一定能用人民幣來直接衡量,這個我覺得搞文化工作的應該明白這個基本道理。因為我是唱歌換錢,在這個方面上、在這個概念上有的時候談不到自尊的,它只談到了、看到了一種文化的膚淺的價值,直接的貨幣價值,那我們就想,希望能夠在生活中我們非常自尊地來保護我們的這種價值觀念。
這次青歌賽的金獎得主李懷秀、李懷福姐弟倆並不是第一次參加青歌賽,在兩年前的第十一屆,他們也曾經來過,那是2004年的5月3號,他們在團體組比賽中露了面。
當時並沒有原生態組別,因為都是唱的民歌,他們被安排在民族唱法組,跟那些經過專業訓練的民族唱法歌手同臺競技,他們最後一個出場。
李懷秀:那天晚上,就是我們比賽的那天,現場特別特別的熱烈,美聲還有通俗的那些評委都站起來給我們鼓掌,他們非常喜歡。
但李懷秀的演唱在民族唱法評委中引起了爭議。出現了六分的懸殊,評委中大多是學院派民族唱法專家,只有田青教授一個人是研究中國民間音樂的專家。他打出了最高分。
田青(中國音樂研究所教授):應該說比賽四天,這是我打出的最高的分,因為我在你們的歌聲裡聽到了,第一次,聽到了來自自然的聲音,聽到了傳承祖先的聲音。這兩位歌手,他們的音色是美的,音準是好的,節奏是對的,更重要,他們唱的就是快樂,也給了我們快樂,我們中國音樂的這個樂字,很有意思,它就是快樂的樂字,我們有的歌手唱得可能不錯,但是不能夠給人快樂,他們給了我快樂。
打出最低分的是劉輝,他是學院派民族唱法的專家
劉輝(瀋陽音樂學院院長):我為什麼打了一個低分呢,因為我覺得這種演唱它還是一種民間的演唱。
李懷秀:有一些老師就說你們這種,好像是只能在田間地頭唱,不能登大雅之堂的那種。
最終,第十一屆李懷秀姐弟被淘汰。後來田青在回答為什麼李懷秀姐弟被淘汰的問題的時候這樣說:在第10屆的時候,一個原生態的歌手索朗旺姆得了金獎。但是得了金獎之後,問題又來了,那些學院派的人無所適從,老師也無所適從。我學了三年附中,四年大學,兩年研究生,結果一個牧民上來就得了金獎,我們怎麼辦?我們怎麼教?去教誰?這是個具體的問題,所以出現了一個反彈。
李松(文化部中國民族民間文藝發展中心主任):中國的人表達自己聲音的時候所用的方法,是多種多樣的,是全世界最多樣的。這種多樣是一個財富,不要由於我們的工作去抹煞這種多樣,這是一個文化責任。
李懷秀姐弟沒有想到,今年第一次增加的原生態組別中他們就拿到了金獎。
李懷秀:那個時候我真的是有點激動了,就是自己的山歌已經被人家承認了,不是只能在田間地頭唱,在中央電視臺也能唱了,而且在全國,出去國外演出這些大家也能接受了,而且人家也非常非常的喜歡,心裡是非常非常的高興。
不難發現,在西方音樂觀念的影響下,民間原生態音樂在日常生活中被逐漸邊緣化,但在許多像樊祖蔭、田青這樣的民族音樂專家的專業領域當中,研究和保護民間音樂是他們幾十年堅持為之努力的方向。曾經有一位作曲家叫田豐,在他生命的最後幾年一直致力於雲南民間音樂的保護工作,現在已經故去,他創立了雲南民間文化傳習館。在民間網羅了一批有潛質的青少年,找民間藝人來口傳心授。李懷秀就是其中的一個,當時,她十三歲。
李懷秀:其實剛進去的時候,也沒有(想法),只是自己喜歡唱歌跳舞罷了,再是才有這麼一種想法,後來慢慢地田豐老師也在經常跟我們講,就是說你們在從事的是一種,傳承這種少數民族自己的文化,你們在做的是一項很偉大的事情,不是光光唱唱跳跳,稀裡糊塗的,不是這種,自己在觀念上轉變後,就覺得自己是一個少數民族,是彝族的後代,自己有這個責任和義務,把它好好地傳承下去,最起碼不要在我這一代人裡面失傳了。
在傳習館教李懷秀彝族歌舞的是民間藝人施萬恆。
施萬恆(彝族民間藝人):因為我們學的也是學的五十年代以前的那些傳統文化,也不用加工,也不用改編,我認得哪樣,以前學的哪樣就教哪樣。
田豐一直拒絕商業演出,傳習館的經濟來源主要靠社會資助和田豐作曲的稿費,堅持了七年之後,終於無力維持,所有的學員和老藝人都被遣散了。
施萬恆(彝族民間藝人):這些學生們,業餘的時候可以去旅遊歌舞團,如果旅遊歌舞團不要,有些跑到民族村,有些去辦廠,有些去深圳,各奔前程了。真的不學民族文化了,他們隨便假冒偽劣地哼兩句、編兩句,拉拉扯扯就是一個節目了。原來確確實實的,哪個民族是哪個民族的,哪個支系是哪個支系的,原原本本的真材實料的,真的學不到了。
李懷秀作為成績優異的學生,在田豐一個朋友的幫助下,還試圖把傳習館的事業繼續下去,但她也只堅持了一個月,經濟的困擾仍然是一個無法解決的問題。而施萬恆老師在旅遊歌舞團待了一段時間以後也回到了家鄉。對本民族文化傳統傳承的憂慮,在他心裡已經揮之不去。
施萬恆(彝族民間藝人):年齡大的時候,如果再不傳,實在太可惜了,趁這個機會還動得跑得,不管怎樣能傳一個就傳一個,民族文化一個傳一個一代傳一代地傳下來,這個民族文化不會消失。
現在施萬恆白天在村裡教小學生跳煙盒舞,他還招收了些學生學習彝族海菜腔。
施萬恆(彝族民間藝人):剛剛初中畢業回來的也好,失學的,讀讀六年級沒考上初中的也好,就去一家一家地做工作,要家長們支持小孩們,書沒有讀成,就在這裡乾乾活計,我說也不影響你們的生產,學點在身上,我講也不違背本民族,民族文化都不知道,太遺憾了,你們要知道這個道理。
李懷秀是施萬恆最得意的弟子,李懷秀出名後,施萬恆對她寄予了更多的期望。
記者:您希望懷秀以後做什麼?
施老師:希望懷秀,指望懷秀以後當老師,然後好好地幹,盡能力地發揮,多些東西學到手,到時候搞傳承我們就放心了。
2004年青歌賽後,李懷秀和弟弟被安排進了紅河州歌舞團,經常要代表紅河州、雲南省甚至國家參加演出,現在已經很少回到家鄉。
李懷秀:一方面是在外邊,就是作傳播,就是通過電視,像你們媒體這種,經常上電視,讓大家都知道,讓大家都喜歡,有這種山歌,了解我們這種民族的文化,有時候又想,如果照這樣下去,會不會小孩子不喜歡這種,又覺得,哎呀,那有時候回家來的時候,還是教教那些小孩子。
不管是傳習館還是傳承館實際上都是一種迫不得已的傳承辦法,原生態民歌已經漸漸失去了它生存的土壤。李懷秀的家鄉石屏縣原文化館館長,從80年代開始參加文化部組織的民歌搜集工作,對李懷秀得金獎時所演唱的海菜腔非常熟悉。
何其祥(雲南省石屏縣文化館原館長):我們彝族,她演唱的這個海菜腔,它是在一種特定的環境,在玩場,這個玩場它是一種青年的男女在一處聚會,社交活動,在一起演唱這種。民間世世代代就是在這種環境當中傳承的,現在特別近二、三十年來,這種環境沒了,當然傳承保護就受到一定的影響。
由於李懷秀姐弟的成功,石屏縣全縣都開始開展以教育的手段來傳承民歌舞蹈的工作,幾乎很多偏僻的村寨,在晚上都會聽到青年們學唱山歌的聲音。
何其祥(雲南省石屏縣文化館原館長):田豐教授在昆明搞的那個傳習館也還是有一定的效果,但是如果從長遠來看,還應該在原地,在原地辦傳承班,這些(是)比較符合這個規律的。
隨著社會的發展,在很多地方,民歌自然傳承的環境都已經不在了,民歌正在離我們遠去,我國政府、專家和民間藝人們都在做著各種努力,試圖保存、保護和傳承這些歌聲。
李松(文化部中國民族民間文藝發展中心主任):文化是一條河,跟著生活,每時都在發生變化,我們保護民歌,也從來沒有說讓民歌不發生變化,或者原生性民歌不發生變化,但是我剛才說的,一種文化的延續總是沿著這條河,我們首先做到,不想讓它中斷,至於我們現在的中國,如果說音樂文化,那麼一定是,我們怎麼面對這傳統,然後怎麼能比較合適地服務現在,而且還能夠比較理直氣壯地面對未來。
總製片人:梁建增 趙微
製片人:張潔
編導:杜曉靜
攝像:陳威
錄音:劉昶
姚宇軍
非線編輯:劉濤
助編:餘雅薇 袁卿
責編:鄭剛 宋薇
合成:呂鋼
策劃主管:趙華
執行製片人:胡勁草 王猛
播出主管:張步兵 楊明澤
監製:梁曉濤 莊殿君
總監製:孫冰川
責編:復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