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米哈伊爾·布爾加科夫出生於烏克蘭基輔的一個神學教授家庭,今天,他已然被世人公認為20 世紀俄羅斯最傑出的作家之一。在布爾加科夫的作品當中,真實與虛幻互相交織,夢幻與現實融為一體,因此,他也被認為是「魔幻現實主義」的鼻祖。
餘華在一次接受訪談的時候,曾經感慨地說:「我原以為蘇聯文學到這兩位已經見底了,想不到還有一位真正偉大的作家——布爾加科夫,他是索忍尼辛和帕斯捷爾納克無法與之相提並論的。」
然而,就是這樣一位堪稱俄羅斯國寶級的作家,在其生前,大部分作品都受到前蘇聯政府的嚴厲抨擊,甚至被禁止出版或公演。直到20世紀70年代,這位被冷落多年的偉大作家,才漸漸地回到人們的視野。
1991年是布爾加科夫誕辰100周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宣布將這一年定為「布爾加科夫年」。俄羅斯的克裡米亞天體物理實驗室也宣布,將他們發現的三顆新星命名為「陀斯妥耶夫基」星、「帕斯捷爾納克」星和「布爾加科夫」星。法國《讀書》雜誌的主編皮埃爾·蓬塞納在其編撰的《理想藏書》中,更是把布爾加科夫的代表作《大師與瑪格麗特》排在了俄羅斯文學中的第一位。
雖然這位偉大的前蘇聯作家生前受盡苦難,但終究名垂青史,而那些曾侮辱和損害他的跳梁小丑們,卻連名字都無法被我們想起,這不由讓我們想起杜甫那兩句著名的詩:「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
02
1926年,布爾加科夫所寫的長篇小說《白衛軍》,被改編為話劇《圖爾賓一家的命運》,並在莫斯科藝術劇院上演。正是這部話劇,將布爾加科夫一生的命運打入深不見底的暗谷。
在此後漫長的歲月中,布爾加科夫都處於被批判和封殺的狀態。他所創作和改編的所有劇本,都被當局禁止上演。在去世前的十五年裡,布爾加科夫甚至「從未看到自己作品的校樣」。
1930年3月28日,布爾加科夫直接給史達林寫了一封誠摯而坦率的信,向史達林直率地說明了自己現在面臨的絕望處境:
「對我來說,不能寫作不啻於被活埋。我目前的生活極端貧困,面臨的只有流落街頭,死於溝壑……如果政府不能任命我為助理導演,那我就請求當一個在編的普通配角演員;如果連當個普通配角也不行,我就請求當個管劇務的工人;如果連工人也不能當,那就請求蘇聯政府以它認為必要的任何方式儘快處置我,只要處置就行……」
1930年4月18日,蘇聯領袖史達林撥通了布爾加科夫家的電話,並與布爾加科夫進行了一番簡短的交談。再後來,布爾加科夫就被莫斯科藝術劇院錄用,成為了一名助理導演,得以靠這份微薄的薪水養家餬口。
在找到工作之後,布爾加科夫就將全部心力用在寫作《大師與瑪格麗特》這部書稿上,一部在那個時代絕無可能被發表的作品。
布爾加科夫也深知這一點,他的寫作實際上已經與發表、收入、名譽都毫無關係了,只是純粹的自我表達。換句話說,他只為他的內心而寫作。正如布爾加科夫自己所說的那樣:「一個作家不論處境何等困難,都應忠於自己的原則……如果把文學用於滿足自己過上更舒適、更富有的生活的需要,那麼這種文學是可鄙的。」
可以說,在布爾加科夫失去一切之後,創作《大師和瑪格麗特》這部書稿的過程又使他重新得到了一切:這是一部讓他實現靈魂救贖的偉大作品,在書中,他不僅虛構了撒旦對莫斯科的訪問,也虛構了自己的救贖和重生!
正如餘華所說的那樣:「在卡夫卡之後,布爾加科夫成為20世紀又一位現實的敵人,不同的是卡夫卡對現實的仇恨來源於自己的內心,而布爾加科夫則有切膚之痛,並且傷痕累累。因此,當他開始發出一生中最後的聲音時,《大師與瑪格麗特》就成為道路,把他帶到了現實面前,讓他的遺囑得到了發言的機會。」
這一次,果麥文化特意請來國內著名的俄語翻譯家高惠群,用「信、雅、達」的語言風格,將俄文版原著原汁原味地呈現在我們面前。同時,在高水平譯註這部俄國文學的基礎上,本書還全彩收錄了10幅俄羅斯國寶級藝術家安德烈·卡沙克的金獎插畫。可以說,如果你想要選擇一部最值得收藏的版本,那麼,這部果麥版《大師和瑪格麗特》,正是你所需要的!
03
作為他一生當中最重要的作品,布爾加科夫在《大師和瑪格麗特》這本書中用神秘莫測的文字,為我們構建了一座開放性的敘述迷宮,在宗教故事的巧妙架構之下,在魔幻場景的光怪陸離之內,人性的本質和歷史的真實,就這樣漸漸顯露出來。
一段如月光般悽美的愛情,命中注定一般在莫斯科上演。上帝、魔鬼、焚毀書稿的大師、為愛瘋狂的姑娘,一一登場。劊子手、告密者、通姦犯、自私自利者們,接踵而至。光怪陸離的環境之中,一場跨越時空的狂歡就此展開……
既然被稱作「魔幻現實主義」作品,可見這部《大師與瑪格麗特》比起一般的小說,是比較晦澀難懂的。但實際上,只要你在閱讀的過程中,能夠層層剝繭,把故事的內核像剝洋蔥一樣拆解出來,那麼,布爾加科夫在故事中想要隱喻的東西,自然就會擺在你面前了。
在這部書中有兩個截然不同的時間線:
一個是物質的現實世界,在這個世界裡,魔王撒旦化身為魔術師沃蘭德,帶著一直會說話的黑貓,造訪二十世紀30年代的莫斯科,檢視莫斯科居民的內心世界,憑藉魔力「為非作歹」——愛慕虛榮的市民出盡了洋相,貪婪成性的官員莫名其妙葬送了性命,一座信奉無神論的城市,被超自然的力量攪得天翻地覆。
而在現實世界之外,則是精神的虛幻世界。在這個虛幻的時空當中,兩千多年前的耶路撒冷,一場影響深遠的判決正在進行當中:究竟該不該處死聖潔而無罪的年輕人耶穌?這個問題讓羅馬總督彼拉多陷入了千年的糾結和悔恨!
在布爾加科夫筆下,這兩個不同層面的世界,竟然漸漸水乳交融,形成了一個危險的平衡態。而布爾加科夫就以強悍的掌控力,駕馭著這部複雜多變的作品,不斷推動情節發展,直至全書走向最深遠的藝術之境。
04
書中的沃蘭德是魔王撒旦的化身,然而,比起魔王,這位撒旦反倒更像是一個真實的上帝——他既不保護惡,也不誘導人作惡;他不懲罰善,甚至還幫助向善的人;他不幹涉人間的任何事務,聽任凡人們在眾多的道路當中自由選擇——可以說,在他身上體現著最樸素的辯證法:他自身包含著一切矛盾,同時卻又超然於這些矛盾之上。
沃蘭德的所作所為,實際上就暗合著老子在《道德經》當中所說的那句話:「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直到全書過半,作品的主人公「大師」才姍姍來遲地正式登場。他是一個不知姓名的人,由於中獎得了十萬盧布,他便辭掉了原先的工作,專心創作一部小說,以耶穌和羅馬總督彼拉多作為題材。
然而,他的小說剛發表了一部分,便遭到一個別有用心的批評家,莫加雷奇的猛烈抨擊,隨後,不明真相的公眾也跟著抨擊大師的作品。這一切都讓大師漸漸害怕黑暗,並對這個瘋狂的世界感到恐懼。
最後,大師不堪恐懼的折磨,只好將所有書稿付之一炬,逃進精神病院。從此,他放棄了包括姓氏在內的一切,只以「大師」自稱。
瑪格麗特,一位美麗的女孩,因為傾慕大師的才華,自願成為他的秘密情人。大師進入精神病院之後,為了能夠與心愛的人重逢,瑪格麗特雖然害怕,但還是下定決心,與魔王的隨從阿扎澤勒籤訂了一份契約:替魔王主持一次晚會,以換取她和大師的重逢。
於是,瑪格麗特塗上阿扎澤勒給她的「回春脂」,搖身變成了能夠疾飛和隱身的女妖。靠著這特異的能力,她不僅報復了那些對「大師」進行迫害的批評家,還以堅韌不拔的毅力,主持了魔王的晚會。
在全書的結尾,瑪格麗特終於如願以償:
房間裡驀地刮進一陣風來,刮低了枝形燭臺上的燭焰。沉重的窗簾拉開了,窗戶隨之敞開,露出了遙遠高天上一輪午夜的、而非早晨的圓月。月光鋪在窗臺與地板之間,就像一塊幽綠的方巾,這光巾中出現了一個人,他就是自稱大師的那個人。
剛剛出現的大師,眼神依然古怪和驚惶不安,於是,沃蘭德給大師喝了一點東西,這讓大師的神智得以恢復。隨後,沃蘭德還對大師說:「手稿是燒不掉的!」
隨著沃蘭德的吩咐,那份曾被大師親手燒毀的小說手稿,又出現在他的面前。然後,沃蘭德為大師和瑪格麗特將所有毀掉的一切都重新安排妥當,然後送他們回到了兩人曾經賴以安身的、那間小小的地下室裡:
桌上仍舊鋪著天鵝絨臺布,罩燈旁的小花瓶裡插著一束鈴蘭。瑪格麗特面前的桌上放著高高一摞完好無缺的手稿本。整座房子悄然無聲。大師躺在裡間的小沙發上,蓋著醫院的長袍酣然睡去。她的呼吸很平穩,聽不到一點聲音。
瑪格麗特心裡充滿恐懼,生怕眼前這一切都是魔法:文稿會從眼前消失,大師會回到精神病院,她自己也唯有投河自盡——就像大師那部手稿中所寫的文字一樣:
「地中海上湧來的黑暗籠罩了總督憎惡的這座城市……是啊,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