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南大學教授、中國科學院院士、相圖與熱力學專家金展鵬先生剛剛以八十二歲的年齡駕鶴西行,心頭不免湧起了一陣陣哀思。記得老人家六十歲那年,突然生病導致全身癱瘓,僅脖子能動彈。他對夫人說:「我不能躺著等死!」於是夫人在床頭紮上一個三腳架,將書或者論文一頁一頁地夾在架子上,讓躺在床上的金教授閱讀。就這樣,他編出了一本本高質量的教材,寫出了一篇篇高水平的論文,培養了幾十名優秀的碩士和博士,六十五歲那年他被評為中國科學院院士,成為了一名奮力抗爭的前行者。
無論是在中國還是在世界其他地方,像金展鵬這樣奮力抗爭而前行的人可謂層出不窮。其中有的人是身殘志不殘,有的人是年老心不老,有的人則是兼而有之。
歷史學家陳寅恪,不幸於五十六歲雙目失明,七十三歲右腿跌斷,但他依然堅持教書育人,堅持歷史研究,相繼撰出《柳如是別傳》《論再生緣》《元白詩箋證稿》等近百萬字的著作,令史學界為之一振。
另一位歷史學家蔡尚思,情形亦相仿。他七十六歲那年,一次下樓不小心將膝蓋髕骨摔傷,醫生用鋼絲固定後,反覆叮囑他必須靜養,孰料他竟利用這段時間將五百萬字的《船山遺書》通讀一過,且摘出數據,而後撰出《王船山思想體系》一書。他曾作詩自勉,內中有句云:「年齡有老學無老,健在不休死後休」,寥寥十四字彰顯出了老人家奮力前行的堅強毅力。
再一位就是科普作家高士其,他早歲留學美國芝加哥大學,在進行腦炎病毒研究時,不慎被病毒感染,落下了終生不治的殘疾。回國之後,他不怨天尤人,而是緊握手中一支筆,科普寫作伴終生。幾十年工夫,創作了七十五萬字的科學小品和科普論文、兩千八百餘行科學詩篇和一十八本科學專著,引導成千上萬的青少年走上科學之路。
曾經三度訪華的英國物理學家霍金,二十一歲患肌肉萎縮之疾,只有三根指頭可動,從此以輪椅為伴;四十三歲遭肺炎之災,進行穿氣管手術,從此不能說話,凡演講、答問全靠語言合成器完成。面臨如此厄境,他以常人難以想像的意志苦苦掙扎,長期進行黑洞研究,不僅證明了奇性定理、黑洞面積定理,而且撰出了令世人耳目為之一新的天文科普專著《時間簡史》。他的警人之語是:身殘者決不可心殘,活著就有希望。
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王瑤,古稀之後,不僅出版了專著《散論》,完成了論文《中國現代文學與古典文學的歷史聯繫》和《「五四」時期對中國傳統文學的價值重估》,而且還主持了一項國家社會科學基金科研課題。正是這一番業績,他成了現代文學研究領域無可爭議的重鎮人物。
書法家孫墨佛,少年時曾隨康有為學習書法,從此寫字不輟,直到九十餘歲後仍視其為日課,他的目標是臨寫孫過庭《書譜》分贈全國省市縣的圖書館和博物館,九十八歲那一年,他已經臨完了五百多本。
黃賓虹的弟子、畫家王康樂以七十高齡自費在全國各地寫生,常常借宿農舍,靠餅乾、鹹菜充飢。幾年下來,畫稿厚達十餘冊。嘗云:「我若能成功,當在八十之後。」由是堅持衰年變法,終於成功。
愛因斯坦,這位曾在中國上海逗留過三天、後來又為中國培養了物理學家周培源的科學大師,七十歲發表論文《廣義引力論》、七十二歲發表論文《相對論和空間問題》、七十四歲完成著作《非對稱的相對論理論》,臨終之際,還在與科恩討論科學史,真可謂生命不息、科研不止的典範。
與中國情意深厚的思想家羅素,七十八歲獲諾貝爾文學獎,隨後推出小說《偉大人物的夢魘》《郊外的撒旦》,八十八歲又撰出《羅素自傳》,其價值觀為「我的人生是使事業成為喜悅,使喜悅成為事業」。
想一想上述十位前賢積極主動而燦爛輝煌的人生經歷,我們這些年紀輕輕的後輩、身體健全的學人,有誰會無動於衷而不擊節讚賞、不自愧弗如,不振袖而起,不有所作為,不奮力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