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月16日,Marco Frith在澳大利亞萬德拉(Wandella)的家中。Frith以前經歷過叢林大火,但他表示去年的情況完全不同。「我的家被毀了,這對我來說備受打擊又無比震驚,我沒想到大火能燒毀一座石牆房子。」
攝影:GIDEON MENDEL
撰文:LIVIA ALBECK-RIPKA
2019年12月30日晚,澳大利亞東南海岸的科巴戈村,88歲的Ron Corby已經睡下。但凌晨兩點半左右,他被女兒的電話驚醒,女兒告訴他必須立即從家中撤離。
幾分鐘後,她就開車逃了出來,火舌緊隨其後。她的家就在這條路上幾公裡遠的地方,已經被燒得面目全非。
Corby已經在科巴戈生活了幾十年。作為一名農民,他經歷過澳大利亞的所有極端天氣,從乾旱、洪水到火災,但它們都不像2020年前夕席捲小鎮的大火那樣有著極大的破壞力,所到之處幾乎一切都被燒毀,包括他的家。
新南威爾斯,被摧毀的瓦德比利加國家公園(Wadbilliga National Park)。
攝影:GIDEON MENDEL
2020年1月11日,澳大利亞科巴戈。這個城鎮的大部分地區都在新年前夜的大火中燒毀了。 Mendel在一個汽車修理廠的後院拍下了一輛被燒毀汽車的特寫照片。那裡成了被燒毀的汽車的墓地。
攝影:GIDEON MENDEL
一年前,席捲澳大利亞的毀滅性大火造成33人死亡,摧毀了數千座房屋和10億多隻動物。3000多人流離失所。近1700萬公頃的土地被燒毀,包括雨林和獨特的生態系統,受威脅的物種被進一步推向滅絕。科學家認為這場大火是史無前例的,也是即將到來的氣候災難的不祥例證。
「這場大火比任何東西都要熾熱,」Corby在1月份的一次採訪中說。「我看到汽車的鋁製輪子被燒融化,像溪水一樣流了下來,」他補充道。「大火以旋風和龍捲風的形式從四面八方向我們襲來。」
塔斯馬尼亞大學火災地理學和火災科學教授David Bowman最近接受採訪時表示,在某種程度上,火災季破壞性如此之大,是因為此前的極端乾旱和高於平均水平的氣溫。「那裡太乾燥了,只需要一點火星就能引起燎原之勢,」他說道。「氣候變化引發了我們之前從未想像過,也永遠無法想像的火災季節。」
由於全球變暖使得這類事件愈發頻繁和激烈,為了應對未來的火災季節,澳大利亞人需要採取極端的適應措施,包括重新考慮他們的居住地以及如何管理景觀。
2020年1月21日,Janie Wetzler在奎亞馬(Quaama)的家中。「大火從三條路蔓延到了奎亞馬。我看到火焰時就告訴所有人我們必須撤離。大家還在震驚之中。受損的不僅是我的房子;整個地區都遭到了毀滅。這需要很長時間恢復。」
攝影:GIDEON MENDEL
2020年2月28日,Uncle Noel和Trish Butler在他們位於Nuragunyu被燒毀的家中。Trish和Noel是土著民族Yuin的長老,他們共同經營著一個土著青年教育中心,該中心也在大火中被毀。「當我們從車道上下來的時候,眼前的景象絕對就像剛剛經歷過爆炸一樣,什麼都沒有了。40多公頃點土地上沒有一點綠色。我們通過20年的努力,建立了一個文化教育場所,與動物們生活在一個環境中。我們與自然共存,教導人們了解大自然,了解土著民族如何在這個國家生活了幾萬年,以及我們是如何成長起來的。但現在那裡只剩下了黑色的樹幹,大部分的樹根本沒有葉子。整片土地上沒有一片草地,沒有一根樹枝,只有一片灰燼。」
攝影:GIDEON MENDEL
2020年1月18日,Fina和Anthony Montagner與他們的兒子Christian(9歲)和Dylan(6歲)在上布羅戈(Upper Brogo)被燒毀的家中。Fina是一名護理員,Anthony負責照顧他們的孩子。Fina說:「小的那個似乎還好,他只有6歲。但Christian出現了問題。他變得非常生氣,也很焦慮。在過去的幾周裡,他一直都很傷心。我們只希望能在情感上幫助孩子們堅強起來。除了我們之外,沒人能幫到他們,所以我們要讓他們知道父母是很堅強的。」Anthony則說:「大火就像個怪物,它的速度和我的貨車一樣快,那聲音聽起來就像幾輛貨運列車。它從四面八方吸入空氣,如同一條條重新呼吸的火龍,到處吐著熾熱的火舌。我已經25年沒上保險了。我靠乞討建立了現在的一切。現在,我沒有一張照片能讓我的孩子們看看他們的祖母長什麼樣。我也沒有童年時代和青少年時期的照片。這感覺就好像我從未存在過一樣。」
攝影:GIDEON MENDEL
2020年1月15日,藝術家Jenni Bruce在她位於上布羅戈的家庭工作室中。「整個地區沒有一個人未受到創傷。我希望,由於領導人管理不善而引發的潛在憤怒,不會影響人們表現出的善意和同情心。我真的不知道我的人生經驗是什麼:我只是很高興我還活著,沒有殘廢。」
攝影:GIDEON MENDEL
去年10月,一項獨立調查發現,聯邦政府需要承擔更大的責任,在國家層面協調應對火災,並明確表示需要在規劃中考慮氣候變化問題。
血紅的天空
2019-2020年火災季最具破壞性的大火在新年前夜席捲了新南威爾斯州和維多利亞州。清晨,煙霧遮天蔽日,天空從血紅色變成漆黑一片,大火耗盡了空氣中的氧氣,鳥兒們從空中墜落,死亡。全世界都在關注新聞報導中被火焰圍困在海灘的度假者們。軍隊動員起來,開展了和平時期規模最大的救援行動之一,包括美國在內的多個國家的消防員也飛抵澳大利亞協助滅火。
科巴戈坐落在墨爾本和雪梨之間的澳大利亞東南海岸,這個歷史悠久的村莊是受災最嚴重的地區之一。2020年初,駐倫敦攝影師Gideon Mendel訪問了科巴戈和其他受影響的城鎮,在廢墟中為那些家園被毀的人拍攝肖像,記錄了巨大的損失。
「我們再也不想看到這種事了,」 Corby跟Mendel講述他失去房子和財產的那晚時說道。Corby家三代人中共有七所房子被毀。
2020年,新南威爾斯科巴戈,一輛被燒毀的車上融下的鋁。
攝影:GIDEON MENDEL
2020年,新南威爾斯州馬拉庫塔,一片被燒毀的茶樹林。
攝影:GIDEON MENDEL
12月30日晚,Corby在科巴戈的家中睡覺時,18公裡外的上布羅戈(Upper Brogo),藝術家Jenni Bruce拜訪完一個朋友後驅車回家,她看到了地平線上那可怕的紅光。
「那不是火災燃燒前沿,那是一個能吞噬一切的怪獸,」65歲的Bruce說道,她曾在新南威爾斯州的鄉村消防服務中心(Rural fire Service)工作了30年。「我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面,」她在1月份告訴Mendel。
Bruce沒有回家,而是調頭往後開,直到新年前夜的黎明才停下,她到達了柏馬基的一個避難所——一個海灘小鎮,成千上萬的人聚在那裡,等待著自己的家園和親人命運的消息。
兩天後,Bruce回了家,她感到十分悲傷,那裡曾經有一個繁茂的花園,種滿了藍莓和果樹,還有她兩年來的畫作。現在整個房子除了煙囪和一件藝術品,一個祈禱輪,都已化為灰燼。「一切都沒了,」她說道。「被摧毀了」。
2020年3月1日,按摩治療師Jamie Robinson在他位於約裡(Yowrie)的家中。「我以為那是漫長的日落,其實是一座山後面的大火。後來,那座山的一半都過火了。火焰有76米高,沿著山谷蔓延,不斷向我拋來汽車大小的火球。我的車壞了,所以無法逃脫。我在這裡的唯一原因是我的朋友Andy要開車來救我。」
攝影:GIDEON MENDEL
2020年3月6日,Les和Sandy Anderson夫婦在維多利亞薩斯菲爾德的家中。Sandy說:「我一大早就帶著消防裝備回來了,沒有什麼東西需要撲滅;一切都沒了。我保存著我母親的東西,Les有他家的東西。我在2008年失去了女兒,現在所有關於她的記憶都消失了,這對她的孩子來說真的很殘忍,因為現在他們失去了母親留下的所有東西。」
攝影:GIDEON MENDEL
2020年1月21日,Ron Corby(88歲)在科巴戈的家中。他的五個孩子和孫輩的房子也被燒毀了。
攝影:GIDEON MENDEL
2020年1月15日,Patto和Gino McDonald 在他們位於上布羅戈被燒毀的家中。 Patto是一位藝術家,Gino是一位建築師和建造師。「直到我們第三次回來,我才接受了一切:就好像我們從來沒來過這裡一樣。我們在這裡住了17年。家裡保存著很多東西,我奶奶的和我媽媽的。我有兩周時間一直在重複說,』哦,這只是一些東西』,直到我女兒說,』媽媽,別再說了,這不僅僅是一些東西。』但是它確實是;這對我來說是個教訓,不要執著於某件事,因為它並不重要。我們沒有任何保險,所以我們要從頭開始。我們剛來這時住在一個帳篷裡,所以我想我們會回到帳篷裡。」
攝影:GIDEON MENDEL
孤立無援與被遺忘
澳大利亞政府與煤炭行業關係密切,在減少碳排放方面行動遲緩,也不承認氣候變化在大火中的作用,因為高溫,陸地環境極為乾燥,一個火星就能點燃。1月份的大火之後,該國總理Scott Morrison立即訪問科巴戈,但居民們言辭激烈地質問他,拒絕與他握手。
「這是他咎由自取,」當地居民Anthony Montagner在訪問後不久表示。「他面帶微笑地走來走去,認為一切都好。他似乎不明白情況到底有多糟糕。」Montagner在上布羅戈的家被大火燒沒了。
2020年3月,為阻止新冠肺炎繼續蔓延,澳大利亞許多州進入封鎖狀態。叢林大火受害者表示,這時他們感到更加的孤立無援,似乎被遺忘了。許多人在重建家園時住在帳篷和房車裡。
今年的叢林大火預計不會有如此大的破壞力,預報說降雨量將高於平均水平,該國東部地區尤為明顯。但隨著澳大利亞在未來幾年變得更加炎熱和乾燥,科學家預計將再次出現像2019-2020年這樣的火災季。
Richard Thornton在12月表示,「去年的大火是史無前例的」,但在未來幾年可能會很常見。Thornton是森林火災和自然災害合作研究中心的負責人,該中心負責協調澳大利亞各地的災害研究。「生活在火災地區的社區,坦率地說,是澳大利亞的大部分地區,需要變得具有抗災能力,」他說。
但對於那些失去家園的人來說,如果你告訴他們氣候變化只是他們需要學會適應的事情,能會觸發怒火。「我們已經為此呼籲了很多年了,」藝術家Bruce在1月份說道。「我希望當權者能聽一聽我們的聲音。」
2020年3月8日,大火發生大約9周後,新南威爾斯州邊界附近維多利亞州公主高速公路旁的一片森林中又長出了新的樹木。
攝影:GIDEON MENDEL
Bruce重建家園的幾個月來,一直在被燒毀的房屋上露營。雖然這個地區仍然容易發生火災,但她說她永遠不會離開,因為那感覺就像拋棄了一個生病的朋友。
「灌木叢會回來的,但會有所不同,」她在本月早些時候接受採訪時說道。「我可能無法在有生之年看到它,」她補充說,但「也許我的孫子們會看到一片森林。」
(譯者:陌上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