託卡爾丘克諾貝爾文學獎受獎演講:溫柔的講述者

2021-01-13 澎湃新聞

小河:今天的頭條推薦了託卡爾丘克的新書《怪誕故事集》,書中最後收錄了託卡爾丘克在諾貝爾文學獎頒獎典禮上的演講。

她在這個演講中談到了很多問題,特別是在這個碎片化的時代裡,文學該往何處去的話題,引人深思。

雖然這篇比較長,但很值得看完。

溫柔的講述者

——奧爾加·託卡爾丘克在瑞典學院的諾貝爾文學獎受獎演講

我有意識以來記住的第一張照片是我母親的照片,那時的我還沒有出生。那是張黑白照,上面的好多細節都模糊了,只剩下些灰色的形狀。照片上的光很柔和,有些雨霧蒙蒙的感覺,可能是透過窗戶的春日光線,在勉強可見的光亮中營造出一室寧靜。媽媽坐在一臺老舊的收音機旁,收音機上有個綠色的圓形開關和兩個旋鈕——一個用來調節音量,另一個用來搜索頻道。這臺收音機後來成了我的童年玩伴,我就是從那裡獲得了關於宇宙存在的最初認知。轉動硬橡膠旋鈕,就可以輕輕地撥動天線指針,找到好多個電臺——華沙、倫敦、盧森堡或者巴黎。不過有時候聲音會消失,就好像布拉格和紐約之間、莫斯科和馬德裡之間的天線掉進了黑洞。這時我就會顫抖。那時的我認為,是太陽系和其他星系在通過電臺跟我說話,它們在那些吱吱啦啦的雜音中給我發來訊息,可我卻不會解碼。

那時,我還是個幾歲的小姑娘,看著這張照片,我覺得媽媽撥動旋鈕的時候就是在找我。她就像個敏感的雷達,在無窮無盡的宇宙空間裡搜索,想要知道,我什麼時候,從哪兒來到她的身邊。從她的髮型和穿著(大大的船形領)可以看出,照片是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初拍的。她微微駝著背,望向鏡頭之外,仿佛看到了一些看照片的人看不到的東西。那時,作為孩子的我覺得,她已超越了時間。照片上什麼也沒發生,拍攝的是狀態而非過程。照片上的女人有點憂傷,若有所思,又有點不知所措。

後來我問起過媽媽這份憂傷——我問過好多次,就為了聽到同樣的答案——媽媽說,她的憂傷在於,我還沒有出生,她就已經想念我了。「可是我都還沒來到這個世界,你又怎麼想念我呢?」我問媽媽。那時候我就知道,你會想念你失去的人,也就是說,思念是由於失去。「但這也可能反過來。」媽媽說,「如果你想念某人,說明他已經來了。」

這些發生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末波蘭西部鄉村的簡短對話,我的媽媽和她的小女兒的對話,永遠地印刻在了我的記憶中,給予我一生的力量。它使我的存在超越了凡俗的物質世界,超越了偶然,超越了因果聯繫,超越了概率定律。它讓我的存在超越時間的限制,流連於甜蜜的永恆之中。通過孩童的感官我明白,這世上存在著比我想像的更多的「我」。甚至於,如果我說「我不存在」,這句話裡的第一個詞也是「我在」——這世界上最重要,也是最奇怪的詞語。

就這樣,一個不信教的年輕女人,我的媽媽,給了我曾經被稱為靈魂的東西——這世上最偉大的、溫柔的講述者。

世界是一張大布,我們每天將訊息、談話、電影、書籍、奇聞、軼事放在一架架紡布機上,編織到這張布裡。現如今,這些紡布機的工作範圍十分廣闊——網際網路的普及讓我們每個人都可以參與到這個過程中去,無論工作態度是否認真,對這份工作是愛還是恨,為善還是惡,為生還是死。當這個故事發生了改變,這個世界也隨之改變。就此意義而言,世界是由言語組成的。

我們如何思考世界,以及也許更為重要的,我們如何講述世界——有著巨大的意義。如果沒有人講述發生的事,那麼這件事情就會消失、消亡。關於這一點,不僅歷史學家清楚,而且(或許首先)所有的政治家和獨裁者都清楚。有故事的人、寫故事的人,統治著這個世界。

我們認為,今天的問題在於,我們不僅不會講述未來,甚至不會講述當今世界飛速變化著的每一個「現在」。我們語言匱乏,缺乏觀點、比喻、神話和新的童話。我們見證著那些不合時宜的、老舊的敘述方式在如何試圖進入未來世界,也許人們會認為,老的總比沒有來得強,或者用這種方式應對自己視野的局限。一言以蔽之,我們缺乏講述世界的嶄新方式。

我們生活在一個多主角的第一人稱敘述的現實之中,身邊充斥著四面八方的雜音。我說的「第一人稱」,指的是一種敘事方式,創作者或多或少地只寫自己,將故事置於一個以「我」為中心的狹小範圍之中。我們把這種個人化的視角、這個「我」當作是最自然、最人性化、最真實的表達,哪怕這種表達放棄了更為寬廣的視域。以這樣的第一人稱來講故事,就好像在編織一種與眾不同的花紋,獨具一格。在這個時候我們覺得自己是獨立自主的,對自己和自己的命運都無比清醒。但這也是在把「我」同「世界」對立起來,這種對立使得「我」被周遭世界邊緣化。

我想,第一人稱敘事是一種頗具特色的敘事方法,反映了個體成為世界的主觀中心這一現代觀念。很大程度上,西方文明建立於對「我」這個現實最重要的維度之一的發現。人在這裡是主角,而人的觀點被認為是最重要的。用第一人稱寫作故事是人類文明的最重要發現之一,充滿著儀式感,令人信服。我們以「我」的眼光看世界,以「我」之名聽世界,這樣的敘事在讀者和講述者之間建立起聯繫,把講述者放置在了一個獨特的位置之上。

但是我們也不能過度評價第一人稱敘事為文學和人類文明做出的貢獻。以前的敘事將世界描述為一個英雄和神靈活動的場所,對此我們毫無影響力。而第一人稱敘事講述普通如我們的人的故事。此外,我們這樣的人之間很容易相互認同,因此在故事的講述者與讀者或聽眾之間,便產生了基於共情的情感共識。第一人稱敘事很容易拉近作為講述者的「我」和讀者的「我」之間的距離,而小說更寄希望於消除這種距離,讓讀者因為共情在某一段時間裡成為講述者。文學成了交換經驗的園地,一個像羅馬廣場一樣的地方,每個人都可以表達觀點,或是讓第二個「我」替我發聲。人類歷史上恐怕從未有過這麼多人同時寫作和講述。這一點我們只要看看統計數據就夠了。

每次去參觀書展,我都能看到很多以第一人稱寫作的書。表達的本能——也許和其他構建著我們生活的本能一樣強大——最完整地出現在了藝術之中。我們希望被關注,希望自己是獨一無二的。「我告訴你我的故事」「我告訴你我家的故事」,抑或「我告訴你,我去過哪兒」,這樣的講述方式在今天是最流行的文學形式。人們之所以熱衷於這種敘述方式,還在於今天我們每個人都會書寫,很多人掌握了寫作這個曾經只是少數人用語言和故事表達自己的技能。矛盾之處在於,這看起來如同一個由眾多演唱者組成的合唱團,彼此的歌聲相互遮蓋,大家爭著求關注,做同樣的動作,走類似的路,最後相互遮蔽。儘管我們知道他們的一切,對他們的經歷感同身受。然而讀者的體驗卻常常出人意料地不完整和令人失望,因為作者「我」的表達並不能保證盡顯文字的普遍性。我們缺少的似乎是故事的隱喻維度。隱喻小說的主人公是他自己,一個生活在一定的歷史或地理條件下的人,同時又遠遠超出了這個特定的範圍,變成了無處不在的人。當讀者閱讀小說中描寫的某個人的故事時,他可以認同這個人的命運,並將他的處境視為自己的處境。在隱喻小說中,讀者必須完全放棄自己的個性,並成為這個人。這是一個對人的心理要求很高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隱喻小說找到了各種命運的共同點,使我們的體驗普遍化。遺憾的是,當今的文學缺乏這種隱喻性,這恰恰證明了我們的無能為力。

許是為了不被湮沒在題目和名字裡,我們開始將如利維坦般龐大的文學劃分為不同的體裁,就像我們區分體育項目一樣,而作家們則是不同項目的運動員。

文學市場的商業化把文學分成了不同的門類,培育出了熱愛偵探故事、奇幻文學、科幻小說的讀者群體,由此產生了各種各樣內容完全獨立的書展、文學節。這種局面原本是為了方便書店店員和圖書管理員有條不紊地擺放書架上的大量圖書,便於讀者從浩如煙海的書籍中找到自己感興趣的作品,現在這卻成了一種抽象的分類法。不僅現有的圖書被人為地劃分,作家也開始按照這種分類法寫作。作品的類型化越來越像製作蛋糕的模具,產出的都是類似的產品。它們的可預見性為人稱道,即使缺乏新意也被當作成功。讀者知道他會讀到什麼,也的確會讀到他想讀的東西。我在潛意識裡就反對這樣的秩序,因為它限制了寫作的自由,抑制了實驗性的、打破常規的念頭,而這些才是創作的本質。這種秩序還將離經叛道趕出了創作過程,但是一旦沒有了離經叛道,就沒有了藝術。一本好書,不是必須要與某種體裁相符合。對文學作品進行分類是文學商業化的後果,是將文學當成品牌、目標等當代資本主義市場化運作產物的結果。

應該感到滿意的是,我們見證了系列電影這種新的講述方式的誕生,它的隱藏任務就是將我們帶入忘我之境。誠然,這種敘事方式早已存在於神話和荷馬史詩當中,赫拉克勒斯、阿喀琉斯和奧德修斯毫無疑問就是最早的系列劇的主角。只是在以前,這種模式從未有過如此廣大的空間,也未對集體想像產生過如此重要的影響。21世紀的前20年是屬於這種模式的。它對我們講述世界、理解世界的方式產生了革命性的影響。

今天,系列故事不僅通過生發各種節奏、分支和角度,延長了敘事的時間軸,還構建了新的秩序。很多時候,系列故事的任務就是儘可能長時間地黏住讀者——系列敘事會不斷增加線索,把這些線索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交織在一起,在陷入迷局之時又回歸到古老的敘事方式,就好像古希臘歌劇中的「天降神兵」。設計接下來的劇集的時候,往往為了同正在發生的事件相符,需要臨時改變人物的整個心理狀態。一開始溫和、冷淡的人物,最後會變得仇恨、暴戾,配角會成為主角,而我們密切關注的主角卻不再重要或者乾脆令人無比驚愕地消失了。

總是會有下一季,於是故事結局必須得是開放式的,讀者永遠沒機會感受到神秘主義的「卡塔西斯」宗教術語,意為「淨化」或「淨化說」。,無法體會內心變化、自我實現和參與小說情節所帶來的滿足感。複雜的、無盡的,「卡塔西斯」式的情緒「淨化」所能帶來的滿足感不斷被延遲,這樣的觀感令人上癮和痴迷。這種「寓言連載」的方法很早以前在《天方夜譚》裡就被使用過,現在又回到了系列作品的敘事之中,改變了我們的敏感度,帶來了奇怪的心理反應,使我們脫離了自己的生活,痴迷於「追劇」帶來的興奮感。同時,系列作品進入了嶄新廣闊而又混亂的世界節奏之中,成為這個世界混亂的交流、不穩定性和流動性的一部分。這種敘事方式可能正在最具創造性地尋找今天新的藝術公式。從這個意義上講,系列作品正在認真研究未來的敘事,使故事適應新的現實。

然而最重要的是,我們生活在一個信息相互衝突、排斥、針鋒相對的世界之中。

我們的祖先認為,知識不僅會給人帶來幸福、繁榮、健康和財富,而且會創造一個平等和公正的社會。他們認為世界缺乏的是知識帶來的普遍智慧。十七世紀一位偉大的教育家揚·阿莫斯·考門斯基揚·阿莫斯·考門斯基(1592—1670),捷克教育家、哲學家和文學家,一生有二百餘種著述,主要文學作品有《世界的迷宮和心靈的天國》等。創造了「泛智主義」這個概念,表示可能獲得的全知和普遍知識,這種知識包括所有可能的認知。最重要的是,這也是有關每個人都能獲得知識的夢想。獲取有關世界的信息是否會讓大字不識的農民變成一個有意識地反思自己和世界的人?唾手可得的知識是否會使人們理智而富有智慧地生活?網際網路的產生令我們覺得,這些想法似乎終於可以完全實現。我很贊同並且支持的維基百科在考門斯基以及很多同一流派的思想家看來,似乎就意味著人類夢想的實現——我們幾乎在世界的任何地方創造並獲取不斷被補充、更新和可用的大量知識。

但是夢想成真常常使我們失望。我們發現自己無法承受如此巨大的信息量,它們並未經歷從總結、概括、釋放到區別、分割和封閉的過程,而是創造了許多彼此不相容甚至敵對的、令人反感的故事。

此外,網際網路不假思考地遵從市場進程的影響,替壟斷玩家控制著龐大的數據量。這些數據並未被廣泛用於知識的獲取,而是為研究用戶行為的程序服務,劍橋分析公司(Cambridge Analytica)英國一家大數據分析公司。2018年3月17日,《紐約時報》和《觀察家報》等一齊爆出消息,該公司曾效力於川普總統競選,並將大量用戶隱私用於影響大選。這一醜聞使得該公司聲名狼藉。醜聞就充分說明了這一點。

與期盼之中的世界和諧相反,我們聽到的多是刺耳之聲。我們在難以忍受的雜音中拼命尋找那些最柔和的旋律,甚至是最微弱的節奏。莎士比亞的名言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符合這種尖銳的現實:網際網路如痴人說夢,充滿著喧譁與騷動。

政治學家的研究卻與揚·阿莫斯·考門斯基的直覺背道而馳。考門斯基認為,政治家對世界的了解越廣泛,就越會理性地做出審慎的決定。但是看起來事情並不是這麼簡單。知識可能是壓倒性的,但它的複雜性和模糊性塑造出了各種各樣的防禦機制——從否認、壓制逃脫到簡化的、意識形態化的、黨派化的思考原則。

假新聞和捏造事實等種類的文字提出了一個新的問題——什麼是虛構。多次被欺騙、誤導的讀者正在慢慢獲得一種特殊的、神經質的敏感特質。非虛構小說的巨大成功可能正是人們對這種虛構文學產生的疲勞反應。在今天如此巨大的信息混沌之中,非虛構文學在我們的頭頂吶喊:「我來告訴你們真相,只有真相。」「我的故事源於事實!」

謊言成了大規模殺傷性武器,虛構小說因此失去了讀者的信任,即使它仍然是一種原始的藝術工具。我經常遇到質疑我作品真實性的問題:「您寫的都是真的嗎?」每當這個時候我都會覺得,這個問題本身就預示著文學的終結。

從讀者的角度來看,這是一個無辜的問題,但作家聽起來確實很可怕。我又該如何回答?我該怎麼解釋漢斯·卡斯託普託馬斯·曼長篇小說《魔山》中的主人公、安娜·卡列尼娜或維尼熊的本體論地位呢?

我認為讀者的這種好奇心是文明的退化。它損害了我們多維度地(具體的、歷史的、象徵的、神話的)參與由一系列事件構成的生活的能力,參與被稱為生活的事件鏈的能力。生活是由事件創造的,但只有當我們能夠解讀它們,嘗試理解並賦予它們意義時,它們才會成為經驗。事件是一種事實,經驗卻是一種難以言表的其他東西。是經驗,而非事件,構成了我們生活的素材。經驗是一種被解讀並留存在記憶中的事實。它還意指我們心中的某種基礎的、有意義的深層結構,我們可以在這種結構的基礎上,擴展自己的生活並對此仔細研究。我相信,神話就發揮著這樣的結構性作用。眾所周知,神話從未發生過,但它總在發生著。今天,神話不僅存在於古代英雄的歷險記中,還體現在現代的電影、遊戲和文學作品之中。奧林匹斯山眾神的生活被移至王朝之中,而主角們的英雄事跡則由蘿拉·克勞馥著名動作冒險類電子遊戲《古墓麗影》系列及相關電影、漫畫、小說中的人物。演繹。

在真假的尖銳對立之中,由文學創作講述的我們經驗的故事,具有其自身維度。我從不熱衷於對虛構和非虛構進行簡單劃分,除非我們認為這種劃分是口號性的。在浩如煙海的關於虛構小說的眾多定義中,我最喜歡的是最古老的、亞里斯多德的定義:虛構總是某種事實。

我也非常信服作家、散文家愛德華·摩根·福斯特對情節和報導的區分。他曾經寫道,當我們說「丈夫死了,然後妻子死了」時,這是一種報導。當我們說「丈夫死了,然後妻子傷心而亡」時,這就是小說。每種情節化的處理都是我們從「接下來發生了什麼」這個問題過渡到試圖根據人類經驗來理解「為什麼會這樣」。

文學開始於「為什麼」,即使我們習慣於不停地用「我不知道」回答這個問題。

因此,文學提出了維基百科無法回答的問題,因為它不僅限於事實和事件,還直接涉及我們的經驗。

但是,在其他敘事方式面前,小說和文學可能已經整體上變得相當邊緣化了。影像、電影、攝影、虛擬實境和增強現實體驗等新型直接傳播體驗的媒介,將成為可以替代傳統閱讀的一系列重要形式。閱讀是一個非常複雜的心理感知過程。簡單地說,首先,將最難以捉摸的內容概念化和口頭化,轉換為文字和符號,然後從語言「解碼」回到經驗。這需要一定的智能。最重要的是,它要求我們的關注和專注,而在當今這個注意力極度分散的世界中,這項技能變得越來越罕見。

在傳遞和分享自己的經驗方面,人類走過了很長的路。起初人們依賴鮮活的文字和人類記憶進行口頭表達,到古騰堡革命指德國發明家約翰·古騰堡(1398—1468)發明的活字印刷術導致的媒體革命。時,故事通過寫作廣泛傳播並得以編纂和永久保存。這一變化的最大成就在於,我們開始通過寫作來認識思維,思想、類別或符號成為這一過程中的特定方式。如今,當無須藉助印刷文字就可以直接傳遞經驗的時候,我們明顯面臨著一場同樣重大的革命。

當我們可以拍照並將這些照片上傳到社交網站,或者發送給這世界上的每一個人的時候,我們就沒有寫旅行日記的需要了。當打電話變得容易,我們就不再寫信了。如果能看電視連續劇,為什麼還要讀大部頭的小說呢?與其出去和朋友玩耍,不如自己玩遊戲。看某人的自傳?沒意義,因為我在「照片牆」(Instagram)上關注名人的生活,而且了解他們的一切。

二十世紀的我們還在擔心電影電視的影響,而今天圖像已非大敵。這已完全是另外一個維度的經驗在直接影響著我們的感官。

關於世界的講述正面臨著危機,我不想對此勾勒任何整體看法。但我常常感到,這世界缺點什麼東西。我們透過屏幕、通過應用程式感知世界,儘管獲得每個具體信息都不可思議地便利,但這個過程變得虛幻、遙遠、雙重維度、難以描述。如今,人們愛用「某人」「某物」「某處」「某時」這樣的表述,這其實比我們絕對肯定地講出具體觀點更危險。哪怕我們說,地球是平的,疫苗會殺人,氣候變暖是胡扯,民主在很多國家並未受到威脅。「某處」淹沒了某些試圖穿越大海的人。「某段時間」以來,「某場」戰爭在「某處」發生著。在信息的洪流中,個別化的消息失去原本的輪廓,消失在我們的記憶中,變得不再真實。

泛濫成災的暴力、愚蠢、殘酷和仇恨被各種「好消息」中和,但它們無法掩蓋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這個世界出了問題。這種感覺曾經只屬於神經質的詩人,如今卻已成為人群中普遍存在的一種不確定性和焦慮感。

文學是為數不多的使我們關注世界具體情形的領域之一,因為從本質上講,它始終是「心理的」。它重視人物的內在關係和動機,揭示其他人以任何其他方式都無法獲得的經歷,激發讀者對其行為的心理學解讀。只有文學才能使我們深入探知另一個人的生活,理解他的觀點,分享他的感受,體驗他的命運。

講述總是要圍繞著意義進行。即使講述沒有明確地表達意義,甚至有些時候程式化地逃避對意義的探求而專注於形式和實驗,有時候會進行形式上的反叛並尋找新的表達方式。哪怕當我們閱讀那些最行為主義的、詞句簡潔的故事,我們也不能不問:「為什麼會這樣?」「這是什麼意思?」「這有什麼意義?」「這會帶來什麼後果?」我們的思想可能會演變成一個故事,仿佛環繞著我們的數百萬個刺激點被賦予了意義,即使在睡覺的時候也一直在不停地繼續著我們的講述。所以,講述就是排列組合無窮無盡的信息,建立它們與過去、現在和未來的聯繫,發現它們的重複性,並將它們按因果分類。在這一過程中,理智和情感同時在工作。

講述最早的發現之一就是命運,這一點不足為奇。命運雖然讓我們覺得恐懼和不人性,但它將秩序和穩定帶入現實。

女士們,先生們,照片上的女人,我的媽媽,在我出生前就想念我的人,幾年後開始給我講童話故事。

其中一個故事是漢斯·克裡斯蒂安·安徒生寫的。一個被扔到垃圾箱的茶壺抱怨自己受到了人類的殘酷對待——只不過是壺把掉了,人們就把它給扔了。如果人類不是如此苛刻和追求完美,它就還能派上用場。接著其他一些壞掉了的物件挨個兒講自己的故事,一個真正的史詩故事就這麼誕生了。

我小時候聽這個童話的時候,臉上沾著點心渣兒,眼睛裡滿是淚水,那時的我深信,每個物件都有自己的問題、感情,甚至與人類一樣的社會生活。餐具櫃中的盤子會相互交談,抽屜裡的刀叉是一個大家庭。動物是神秘、智慧和有自我意識的生物,精神的聯繫和深刻的相似性一直將我們與它們聯結在一起。河流、森林、道路也有它們的存在——它們是有生命的,勾勒出我們生活空間的地圖,為我們構建起一種歸屬感,一個神秘的空間。我們周遭的景觀有生命,太陽、月亮和所有天體有生命。整個可見和不可見的世界都有生命。

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此產生懷疑的?我在生活中尋找著這樣的一個時刻,只需一個單擊,一切就變得不同,變得更細微,更簡單。世界的淺吟低唱被城市的喧囂、計算機的雜音、凌空而過的飛機的轟鳴,以及信息海洋中那令人厭煩的白色紙片給取代了。

一段時間以來,我們在生活中開始碎片化地看待世界,一切都是獨立的,彼此之間隔著星系間的距離,而我們所生活的現實更向我們證明了這一點:醫生分專科治病,稅收與清理我們每天上班要走的路上的積雪無關,午餐和大農場無關,新襯衫和亞洲的某個破爛工廠也沒什麼關聯。一切都是彼此獨立的,毫無聯繫。

為了讓我們接受這種現狀,有了號碼、身份標籤、卡片、粗糙的塑料標識,這些東西讓我們不再注重整體,而只關注其中的某個部分。

世界正在消亡,而我們甚至沒有注意到這一點。我們沒有注意到,世界正在變成事物和事件的集合,一個死寂的空間,我們孤獨地、迷茫地在這個空間裡行走,被別人的決定控制,被不可理喻的命運以及歷史和偶然的巨大力量禁錮。我們的靈性在消失,或者變得膚淺和儀式化。或者,我們只是成為簡單力量的追隨者——這些物理的、社會的、經濟的力量讓我們像殭屍一樣。在這樣的世界裡,我們確實是殭屍。這就是為什麼我想念那個茶壺所代表的世界。

我一生都對相互聯繫和影響的網絡著迷,雖然我們常常意識不到這種聯繫和影響,對它們的發現純屬偶然。這就好比我在《雲遊》中寫到的那些時間、地點和命運的驚人巧合,所有的橋段、插件、銜接和黏合。我著迷於對事實的反應和對秩序的探求。我相信,實際上,作家的思想在於合成,他們堅持收集所有碎屑信息,重新將其粘合成一個整體。

那麼作家該如何寫作,如何構建一個足夠支撐星群般龐大世界的故事呢?

當然,我知道我們無法像過去那樣,通過口口相傳的神話、童話和傳說講述世界。今天的講述必須是更加多維的、複雜的。我們對世界的了解顯然更多,我們深知,看似遙不可及的事物之間有著驚人的聯繫。

讓我們看看世界歷史上的一個時刻。

這一天是一四九二年八月三日,一艘名為「聖瑪麗亞」的小帆船在西班牙巴羅斯港的岸邊格外顯眼。帆船的掌舵人是克里斯多福·哥倫布。陽光普照,水手在碼頭四周閒逛,港口工人將最後一批裝著儲備食物的箱子搬到船上。天氣炎熱,但從西部吹來的微風緩和了相互告別的家人們別離的傷感。海鷗在坡道上莊嚴地漫步,小心翼翼地追隨著人類的行為。

我們現在穿越時光看到的這一刻,造成了後來五千六百萬美洲原住民的死亡。那時這些原住民的總數接近六千萬,佔當時地球總人口的百分之十。歐洲人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帶來了致命禮物——美洲原住民無法免疫的疾病和細菌。同時發生的還有殘酷的奴役和殺戮。屠殺持續了很多年,造成了國家更迭。在那片曾經有豆類、玉米、土豆和西紅柿生長的地方,在精心灌溉的耕地上,出現了野生植被。近六千萬公頃的耕地隨時間流逝變成了一片叢林。

植被生長和再生的過程吸收了大量的二氧化碳,削弱了溫室效應,降低了地球的溫度。

這是對歐洲小冰河時代出現的情況的一種科學解釋。小冰河時代在十六世紀末造成了長期的氣候變冷。

小冰河時代還改變了歐洲的經濟。在接下來的幾十年中,寒冷漫長的冬季、涼爽的夏天和大量降雨,降低了傳統農業的生產率。西歐生產糧食自給自足的小型家庭農場效率低下,出現了饑荒,生產開始需要專業化發展。英國和荷蘭受氣候變冷的影響最大,農業無法成為經濟的主要支柱,因此開始發展貿易和工業。暴風雨的威脅促使荷蘭人抽乾圩田,將溼地和淺海地區轉變為陸地。鱈魚生長的範圍南移,這對斯堪地那維亞半島造成了災難性的打擊,對英國和荷蘭卻是有利的——它們開始發展為海洋和貿易大國。斯堪地那維亞國家的降溫尤為嚴重。同綠色格陵蘭島和冰島的連接中斷,嚴寒的冬季致使收成減少,造成了持續多年的饑荒和匱乏。因此,瑞典對其南邊的地區垂涎三尺,開始了與波蘭的戰爭(特別是自波羅的海成為冷海以來,軍隊越海而至變得容易),並參加了歐洲三十年戰爭。

科學家們試圖更好地理解我們的現實,它是一個相互關聯、緊密聯繫的影響網絡。這不僅是著名的「蝴蝶效應」,即認為如我們所知,在某個過程中,最初的微小變化,在未來會產生巨大且不可預測的結果,而現在這裡還有無數的蝴蝶及其翅膀在扇動,從而形成穿越時空的強大生命波。

在我看來,「蝴蝶效應」的發現標誌著一個時代的結束。在那個時代,人們堅定不移地相信自己的能力、控制力,對世界的掌控力。「蝴蝶效應」並沒有消減人類作為建造者、徵服者和發明者的力量,卻令我們意識到,現實比我們任何時候想像的都要複雜。而人不過是這些過程的一小部分。

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在全球範圍內存在著獨具個性的,甚至有時令人驚訝的關係。

我們所有人——我們和植物、動物、物體——都沉浸在受物理定律支配的一個空間裡。這個共同空間有著自己的形狀,物理定律在其中雕刻出不計其數的、不斷相互參照的形式。我們的心血管系統類似於江河的流域系統,葉片結構類似於人類的通信系統,星系的運動類似於洗臉池中水流動的漩渦,社會的演進類似於細菌菌落的變化。這個系統在微觀和宏觀尺度上都展示出了無限的相似性。我們的話語、思維和創造力不是抽象的,與世界分離的東西,而是其不斷轉變過程在另一個層次的延續。

我一直在想,今天我們是否可能找到一個新型故事的基礎,這個故事是普遍的、全面的、非排他性的,植根於自然,充滿情境,同時易於理解。

是否有這樣一種講述出來的故事,能夠跳脫「我」自己缺乏溝通的封閉性,揭示更大範圍的現實並展現相互關係?能夠使我們遠離那些普遍存在的、顯而易見的、「毫無創見的觀點」的中心,並且能夠從中心以外的角度來審視非中心的問題?

我很高興文學出色地保留了所有怪誕、幻想、挑釁、滑稽和瘋狂的權利。我夢想著高屋建瓴的觀點和遠遠超出我們預期的廣闊視野。我夢想著有一種語言,能夠表達最模糊的直覺。我夢想著有一種隱喻,能夠超越文化的差異。我夢想著有一種流派,能夠變得寬闊且具有突破性,同時又得到讀者的喜愛。我還夢想著一種新型的講述者——「第四人稱講述者」。他當然不僅是搭建某種新的語法結構,而且是有能力使作品涵蓋每個角色的視角,並且超越每個角色的視野,看到更多、看得更廣,以至於能夠忽略時間的存在。哦,是的,這樣的講述者是可能存在的。

大家是否想過,這位出色的講述者,在《聖經》中大喊著「太初有道」的人是誰?是誰寫下了創世的故事、混亂與秩序分離的第一天?是誰追尋宇宙誕生發展的過程?誰了解上帝的思想,知道他的疑惑,堅定不移地在紙上寫下「上帝承認這是好事」?那個知道上帝在想什麼的人,是誰呢?

拋開所有神學上的疑問,我們可以認為,這個神秘而敏感的講述者是神奇而獨特的。這是一個觀點,可以從中看到一切。看到所有這些,就是承認現有事物相互關聯成一個整體的最終事實,即使我們還不知道這些關係具體是什麼。看到所有這些也意味著對世界的完全不同的責任,因為很明顯,每個「這裡」與「那裡」的姿態是相關聯的,在某處做出的決定會對另一個地方產生影響,意即區分「我的」和「你的」開始引起爭議。

因此,我們應該誠實地講故事,以便在讀者的腦海中激發整體感覺和將片段整合為一個模塊的能力,以及從事件的微小粒子中推導出整個星群的能力。我們應該講這樣的故事,明確表明所有人和所有事物都能夠沉浸在一個共同的想像之中,隨著星球的每一次旋轉,我們的腦海中都會產生這樣的思想。

文學就具有這種力量。我們必須能夠感知並不複雜的文學分類,高雅的和低俗的,流行的和小眾的,我們要有能力不費吹灰之力地劃分作品類型。我們應該放棄「民族文學」一詞,因為我們深知文學世界是一個跟一元宇宙一樣的單一世界,一個人類經驗統一的共同的心理現實,在這個現實中作者和讀者通過創作和解讀,發揮出同樣重要的作用。

也許我們應該相信碎片,因為碎片創造了能夠在許多維度上以更複雜的方式描述更多事物的星群。我們的故事可以以無限的方式相互參照,故事裡的主人公們會進入彼此的故事之中,建立聯繫。

我想,我們需要重新定義今天我們用現實主義理解的東西,需要尋找一種能夠使我們越過自我邊界、穿透我們看世界的鏡像的概念。如今,媒體、社交網絡和直接的在線關係,滿足了現實的需求。擺在我們面前的不可避免的也許是一些新的超現實主義和重新被布局的觀點,這些觀點不懼悖論,面朝簡單的因果關係逆流而上。哦,是的,我們的現實已經變成了超現實。我也確信,許多故事都需要在新的科學理論的啟發下,在新的知識環境中重寫。但是不斷探索神話和整個人類想像似乎同樣重要。回歸到神話的緊湊結構中,可能會在今天這種不確定性中帶來某種穩定感。我相信神話,這是我們心理的基石,不容忽視(頂多有可能我們沒意識到它的影響)。

也許很快就會出現一個天才,他將構建一個完全不同的、今天的我們難以想像的敘事,所有重要內容都被囊括其中。這種講述方式肯定會改變我們,令我們放棄舊的觀念,向新的觀點敞開懷抱。這些觀點一直存在於此,但我們曾經對它視而不見。

託馬斯·曼在《浮士德博士》中描寫了一位作曲家,他提出了一種能改變人類思維的全新的音樂類型。但是曼沒有具體描寫這種音樂是什麼樣的,他只是提出,這種音樂聽起來是什麼感覺。也許這就是藝術家所扮演的角色——預先體驗一下可能存在的藝術,然後用這種方法讓它變得可以想像。而可以想像到的,就是存在的第一階段。

我寫小說,但並不是憑空想像。寫作時,我必須感受自己內心的一切。我必須讓書中所有的生物和物體、人類的和非人類的、有生命的和無生命的一切事物,穿透我的內心。每一件事、每一個人,我都必須非常認真地仔細觀察,並將其個性化、人格化。

這就是溫柔的作用——溫柔是人格化、共情以及不斷發現相似之處的藝術。

創作一個故事是一場無止境的滋養,它賦予世界微小碎片以存在感。這些碎片是人類的經驗,是我們經歷過的生活,我們的記憶。溫柔使有關的一切個性化,使這一切發出聲音、獲得存在的空間和時間並表達出來。是溫柔,讓那個茶壺開口說話。

溫柔是愛的最謙遜的形式。是沒有出現在經文或福音書中的愛。沒有人對這份愛發誓,也沒有人提及這份愛。這份愛沒有徽標或者符號,不會導致犯罪或嫉妒。

當我們小心地凝視非「我」的另一個存在時,它就會在那裡出現。

溫柔是自發的、無私的,遠遠超出共情的同理心。它是有意識的,儘管也許是有點憂鬱的對命運的分享。溫柔是對另一個存在的深切關注,關注它的脆弱、獨特和對痛苦及時間的無所抵抗。

溫柔能捕捉到我們之間的紐帶、相似性和同一性。這是一種觀察世界的方式,在這種方式下,世界是鮮活的,人與人之間相互關聯、合作且彼此依存。

文學正是建立在對自我之外每個他者的溫柔與共情之上。這是小說的基本心理機制。這種神奇的工具、最複雜的人際交流方式,使得我們的經驗穿越時空,走向那些尚未出生的人。有一天他們會去閱讀我們所寫的內容,我們對自己和世界的講述。

我不知道他們的生活會是怎樣,他們會成為什麼樣的人。想到他們的時候,我常會感到羞愧和內疚。

今天,我們努力在氣候和政治危機中找尋自己的位置,並試圖通過拯救世界來與之抗衡。這危機並非毫無緣由。我們常常忘記,這不是什麼運勢抑或命運的安排,而是非常具體的經濟、社會和世界觀(包括宗教)的決定帶來的結果。貪婪、不尊重自然、利己主義、缺乏想像力、無休止的競爭、責任感缺失,使世界處於可以被切割、利用和破壞的境地。

所以我相信,我必須講述這樣一個世界,這個世界在我們的眼中是一個鮮活的、完整的實體,而我們在它的眼中——是一個微小而強大的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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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託卡爾丘克諾貝爾文學獎受獎演講:溫柔的講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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