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諾爾德·索末菲傳:原子物理學家與文化信使》,[德]米夏埃爾·埃克特著,方在慶、何鈞/主譯,湖南科學技術出版社2018年3月第一版,98.00元
在中國,學過高中物理的人似乎都知道「玻爾-索末菲原子模型」,但恐怕很少有人知道「索末菲」是誰。玻爾獲得過諾貝爾物理學獎,創立過哥本哈根學派,知名度要大很多。相比之下,索末菲(Arnold Sommerfeld,1868-1951)就要「默默無聞」一些。如果有人想了解他的詳細生平,湖南科學技術出版社新近出版的譯著《阿諾爾德·索末菲傳:原子物理學家和文化信使》是一個好選擇。該書最初用德文寫成,同時又被譯成英文,其德文版和英文版均於2013年出版。中文版由中國科學院自然科學史研究所研究員方在慶先生組織翻譯。方先生研究德國科學文化多年,是這方面的權威專家。在翻譯過程中,方先生同時參考了德文版和英文版,最後根據德文版譯校定稿。
該書作者米夏埃爾·埃克特(MichaelEckert,1949-),現任德國慕尼黑德意志博物館(DeutschesMuseum)科學史研究所研究員。他這本《索末菲傳》,翻譯成中文多達50萬字,內容非常豐富,書後所列正式出版的參考文獻就佔近40頁,而正文中所引用的又主要是未正式出版的信件,粗略統計,信件引用佔全部引用的比例超過80%。以信件為基礎構建索末菲的一生是本傳記最顯著的特色,由此足見作者歷史研究的興趣、境界、功底和能力。該書絕對是傳世之作,今人和後人會不斷地去閱讀它。
該書絕不僅僅是關於索末菲作為理論物理學家的個人傳記。在索末菲作為物理學家登上歷史舞臺的這段時期,德國是世界科學的中心,更是世界物理學的中心,而他所領軍的慕尼黑大學理論物理學研究所又是德國物理學的中心,因此,通過閱讀本傳記,人們會獲得許許多多的理論物理學發展的歷史細節。例如,索末菲訪問美國、日本、印度和中國,是世界物理學交流和傳播的絕好歷史案例,值得深入研究。本書較為詳細地描述了索末菲第二次受邀到美國講學一個學期,並順訪印度、中國和日本的情形。他在印度停留六個星期,受到熱烈歡迎,與拉曼和泰戈爾見面,到多個地方講學。在日本,他也受到熱情接待,三周的講學和旅行忙忙碌碌,熱熱鬧鬧。唯獨在中國,只在上海停留三天,冷冷清清,只在同濟大學作了講座。比較之下,頗值深思。
此外,該書較為詳細地描述了德國物理學中的反猶主義運動,特別是,通過各種信件及其他史料,非常生動地再現了圍繞索末菲繼任者的「爭鬥」,呈現了德國政治社會史的一個側面。二戰前,德國無疑是世界物理學的中心,但經過反猶主義運動、第三帝國的極權政治、發動第二次世界大戰、屠殺猶太人,大批一流物理學家(如愛因斯坦、泡利、邁特納和薛丁格)被迫離開德國,流亡他國,德國物理學衰落了。二戰結束後,世界物理學的中心就轉移到了美國。在世界政治社會史方面,本傳記也多有介紹和分析。總之,該書不僅是科學家的個人傳記,不僅是一部「小歷史」,而且是一部「大歷史」,涉及社會、國家和國際等方方面面,值得細讀。
索末菲是「偉大而幸運的科學家」。「偉大」是指他在科學上是偉大的。「幸運」分兩方面來說。一方面,在科學上,他幸運地趕上物理學急劇變革的時代,生逢其時,成為理論物理學革命中的「世界領袖」。另一方面,在生活上,趕上了動蕩的時代,一生經歷兩次世界大戰,這是不幸的,但與愛因斯坦和海森伯相比,他又是「不幸之中的萬幸」。愛因斯坦深受反猶主義之苦,最後被迫流亡美國;海森伯由於為納粹研製核武器,一直受到批評和指責;而索末菲雖然有時生活較為困難,也受到不公正待遇,但一生總算平安,既未遭受流亡之苦,也絕少受到批評指責,為世人所尊敬。
該書的譯後記給我們閱讀本傳記提供了一把鑰匙,對如何理解、分析和評價本書有很大幫助,因此,不妨可以先讀它,再讀前面的正文。書中有大量注釋,有利於讀者閱讀。做過翻譯的人都知道,翻譯本身就是再創作。如果還要添加注釋,那就是研究了,需要查證、甄別和分析資料,需要構思和寫作。當今國內中文譯著普遍質量不高,有的甚至粗製濫造,在翻譯中進行研究的,更是鳳毛麟角。在這種大背景下審視這本譯著,可以說它是翻譯和研究相結合的典範。
當然,這本譯作也不是完美無缺。有的譯名不統一,如Kultur bote,普遍譯為「文化信使」,但在第4頁譯成了「文化大使」;Privatdozent,多處譯為「無薪講師」,可在第91頁又譯成「私俸講師」;Feldemission,在第364頁就出現兩種譯法:「場發射」和「場致發射」。但瑕不掩瑜,該書實為精品譯作。(郭元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