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部電影有點像《人工智慧》與《第九區》的結合體,但有擁有自身特殊的一面,閒話少說,不是影評,電影好壞不做評論,也不亂推薦,只是單純的從科幻電影中機器人的發展角度,探索人工智慧在電影裡的體現。
一、「查派」是什麼意思首先對電影的片名感到困惑,電影的英文片名《Chappie》,大陸官方譯名《超能查派》,諸如這樣將英文直接音譯的片名真的非常少見,同時也顯得相對沒有營養。
不可否認的是在如今標題黨橫行的世界裡,作為一部好萊塢科幻電影,《超能查派》顯然不夠吸引人,比如向來不著調的港譯在這方面就做得比較好——《超人類》,既貼合電影主題也顯得足夠吸引人。也不知道這次為什麼中文譯名如此沒有營養,要知道另一部擁有類似片名的《瓦力》在大陸也被翻譯成為《機器人總動員》啊。
Chappie在英文中是「夥伴」的意思,近似於partner、buddy等英文中對夥伴的常見稱謂。比起簡單的「夥伴」,Chappie的意思要更加親密一些,相當於我們常說的「我與我的小夥伴」,很親近的關係。由此聯想到該片的中文譯名其實可以變成《超能小夥伴》等等,扯得有點遠。
其實片中機器人的名字之所以叫Chappie是非常貼合劇情主題的,這個詞語暗含了兩層含義:其一代表著機器人是片中流氓三人組的家庭夥伴,其二則代表著作為一名機器人,在電影的結尾處那一刻,成為了全人類的Chappie。
二、尼爾·布洛姆坎普的機器人夢想尼爾·布洛姆坎普,這個36歲的年輕人被認為是近十年最有潛力的科幻新銳導演。2009年,科幻電影《第九區》技驚四座,北美1.5億美元的票房雖不算過於驚人,但對比該片3000萬美元的成本則非常顯眼,況且該片口碑爆棚,IMDB網站8.0分的高評價證明一部沒有大明星、沒有高預算的電影,依然可以具備高超的娛樂品質。維塔特效公司打造以假亂真的特效讓《第九區》與《阿凡達》一同角逐當年的奧斯卡最佳視覺效果,雖敗猶榮。
時隔三年,原計劃《第九區》的續集《第十區》放了觀眾的鴿子,卻有一部《極樂空間》取而代之。本片稱得上是《第九區》的原班人馬,主題也與《第九區》十分類似,同樣關於種族隔離政策的寓言,不乏建立在現實基礎上的諷刺筆鋒,《超能查派》是他的第三部長片,與《第九區》類似的是,本片的靈感正是來源於尼爾·布洛姆坎普2004年執導的短片《Tetra Vaal》,後者是他這輩子拍的第一部電影。
尼爾·布洛姆坎普是個狂熱的機器人愛好者,這句話不是俺說的,而是出自其一位密友口中。據這位密友透露,布洛姆坎普並不像其他機器人粉絲那樣,成天把阿西莫夫的機器人三大定律和史匹柏的《人工智慧》掛在嘴邊。他的腦海裡有著一個獨特的機器人形象,這來源於他從《科學怪人》到《機械戰警》等機器人作品中攝取的靈感,同時又不想重複關於「人與機器人之間的距離,人工智慧的歸宿問題」等等,而是有著一些非常酷的想法。
究竟是哪位「密友」如此了解布洛姆坎普先生?甚至連他想什麼都知道?好吧,這位密友就是他的妻子——Terri Tatchell,也是《超能查派》的編劇之一。
三、不同時代下的人工智慧機器人電影,這個題材看似老套,但有關人與機器人的話題永遠都富有爭議,《超能查派》是一部集大成且具有創新意識的作品,儘管該片在爛番茄網站上評分並不高,但在科幻迷眼中,《超能查派》稱得上是一部超級極客電影,因為本片不但擁有機器人類作品中所有元素,而且在創新層面上,一個超神的結尾讓該片的主題徹底得到升華。
讓我們來談古論今,研究一下《超能查派》中機器人的命題,從人工智慧到三大定律,再到控制論與反控制論,最後有關電影的哲學思維。《超能查派》幾乎囊括了機器人題材作品中所有的命題,同時也有著超前的意識,所以以下內容很長。
1.機器人之誕生:叛變而起有關機器人題材的作品,從古至今一直圍繞著兩大主題展開,且從未脫離過這個模式,即智能與叛變。
在人工智慧這個命題還未出現之前,從捷克作家卡雷爾·恰佩克於1920年在科幻劇本《羅素姆萬能機器人》發明Robot這個詞以來,恐怕他不會想到這個詞語會在未來變得多少有些糾結。
經過了工業革命的薰陶、電影的問世,20世紀初期科幻作品進入到了第一個黃金時代,冷冰冰的機器充斥其中,各路作品中恨不能把血肉之軀的人類全都刪除,只剩下機器。
在20世紀30年代之後開始的科幻「黃金時代」中,有關機器人的科幻作品日益增多,期間的機器人可是真正意義的「人形鋼鐵」。它們外表像人,只不過是冷冰冰的,後來的評論家甚至將這一時期的機器人稱為「藍領階層」,它們承擔著繁重的雜役,但它們從未進入到人類生活中。
直至有了舞臺劇《羅素姆萬能機器人》和那部著名的《大都會》,前者人類創造了一種生化機器人,並且壓榨這些機器人為世界經濟的依靠,直到有一天機器人反抗「主人」,將人類乾淨殺絕,然後有兩個特殊的機器人「進化」出了生育能力,取代人類進行繁衍。
而《大都會》中女機器人瑪利亞充當了勞資糾紛的催生物,它用魅力誘惑工人們,挑起了人類的大暴動。影片設想了機器人可能頂替人類身份的情況,顯示了人類對機器人的恐懼。進而也就發展為當代機器人作品中的第一大主題:叛變。
因此而言,機器人作品自誕生之起,就帶著一種負面情緒,對於其製造者的「叛變」。
為了扭轉這種趨勢,1940年代科幻作家艾薩克·阿西莫夫在1942年創造了著名的「機器人三大定律」,讓人類與機器人之間充滿了「正能量」的關係。他圍繞這個定律,追求「碳/鐵」文化的共存共生,寫了一系列「人機和諧、社會和諧」的小說。
這段時期是人類機器人的蜜月期,假如按照阿西莫夫的設想,人類與機器人會在未來攜手一路小跑,奔向幸福生活,但實際上機器人的發展遠不止這麼簡單。
2.機器人之破局:智能恐懼英國的數字家阿蘭·圖靈在1950年提出了著名的「圖靈測試」理論,人工智慧的概念出現了。「人工智慧」從此成為機器人作品主題的第二個選項。
規矩是人定的就可以推翻,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縱觀歷史長流中機器人在科幻作品裡的表現,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阿西莫夫的三大定律與其說是追求「人機和諧、社會和諧」,倒不如是一種單方面的限令,限制了機器人的絕大部分權利,讓他們真正的成為人類的奴役。
在二戰結束之後,冷戰的陰影之下,蘑菇雲的升起,充滿魔力的電子媒介產品,這些技術的發明超出了當時人們的認知範疇,這段時期的科幻作品充滿了灰暗,焦慮和絕望的悲觀色彩,「科技恐懼」孕育而生。機器人「智能恐懼」在其中充當了排頭兵的作用。
智能與叛變,機器人最大的不安之處便在於此,這其中最臭名昭著的當屬《2001:太空漫遊》中的HAL-9000,替人類說出來長久以來三緘其口的信仰問題:對造物主的質疑,人類是否可以反抗上帝。
3.機器人之疑惑:朋友還是敵人?隨著我們的視野更加開闊,對機器人的認識有了長足的進步,娛樂指數頗高的科幻作品取代了之前晦澀的寓言。機器恐懼並沒有消除,對機器人的態度也變得多元化起來。
1970年代之後,《星球大戰》中C3-PO和R2-D2這對活寶搭檔,《銀河系漫遊指南》中的大腦袋馬文,這個時期的作品中,機器人從陰鬱的恐懼形態中走向了正面,成為了人類的朋友,我們非常熟悉的哆啦A夢、阿童木以及阿拉蕾等卡哇伊的機器人形象也是這個時期出現的。
隨著人類對科技的認識讓對機器人的態度不再冷淡,人類的生活中充分接納了機器人,但也不要忘記1980年代著名電影《終結者》,人工智慧天網幾乎毀滅了人類,冷冰冰的T-800機器人猶如鬼影一般尾隨而至,這些都表明了人工智慧的陰影在人類心中仍然存在,但電影裡人類的科技已經達到可以與機器人正面交鋒的程度,這樣的形式表明了一個態度:
人類仍然忌憚著人工智慧,但我們也有能力去阻止機器人的叛變。
這種態度一直延續到今日,包括《黑客帝國》、《機器公敵》等片都存在著這種的心態。但如今大部分涉及到人工智慧的電影中,通常是兩條完全對立的觀點並行。就拿《機械公敵》來說,電影闡述了兩種截然不同的觀點,一方面人類擔心機器最終會叛變統治人類,一方面人類的生活又離不開機器人,充分顯示出了人類對待科技發展和人工智慧的矛盾心態。
之前說過,《超能查派》這部人工智慧類電影很特殊,但同時也是一部集大成的作品,因為該片傳承了人工智慧類電影在新世紀的發展方向,或許在智能與叛變的兩大主題下,新世紀機器人也是時候放下與人類的私人恩怨,考慮一下社會性問題了。新世紀同類作品又衍生出了一大新的主題,即「歸屬」或者「權利」。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阿西莫夫的三大定律與其說是追求「人機和諧、社會和諧」,倒不如是一種單方面的限令,限制了機器人的絕大部分權利,讓他們真正成為人類的奴役。
早在阿西莫夫的「機器人三大定律」完成之後,就有一票科幻作家在這方面比祖師爺走得還遠。比如:J·T·麥金託什的小說《美國製造》,一名機器人在法庭上為同類爭取應有的權利。第一任世界科幻小說協會主席哈利·哈裡森的小說《對機器人的戰爭》中,被雜役壓榨不堪的機器人甚至開始抱怨自己的生活。
1982年的《銀翼殺手》中就將這個話題推向頂峰,片中那冷漠的人際關係和人造人(生化機器人)對自己身份認證和造物主不確定性的討論極具超前性。比如在《人工智慧》中,未來世界人性泯滅,而機器男孩戴維則成為了「人性」代表,他善良、真誠、渴望被愛,這美好的願望直到他發現自己只是批量型號其中之一時破碎得無以復加。
而在一些作品中,創作者對機器人的態度是捧上天。科幻作家和編劇們按照完美的形象塑造了機器人的形象,他們擁有人類的一切特質,但很少具有人類的弱點。為了將人類的情感寄托在機器人身上,人類和機器人的身份來了一個對調。
比如《月球》中在荒涼月球上孤獨的複製人,陪伴他的只有一臺會發表情的智能電腦,當複製人知道自己只不過是替代「真正的人」的勞動批量型號時,電腦發出了一個流淚的表情,複製人的遭遇連電腦都看不下去了,此時人類的淚水又在哪裡呢?
四、人人為我,我為人人而《超能查派》採用同樣的觀點,但卻沒有延續《人工智慧》或者《月球》那樣的宿命論主題(這一點非常意外,依照尼爾·布洛姆坎普前兩部作品的風格,原本以為該片肯定會延續其慣用的二元種族對立的模式),而是將機器人擺在了一個新生兒的層面上。
1.一張白紙:自我意識=newborn電影中,查派是一部具有了自我思維的機器人,就像一個新生兒,其定位幾乎等同於1987年那部著名的機器人電影《霹靂五號》,該片在東方的轟動程度要遠遠大於西方,Johnny 5有簡單的機械手,腳是坦克一般的履帶,一對大眼睛造型超萌,可愛的造型甚至影響了後來大受歡迎的動畫電影《機器人總動員》。它遭雷擊後「活」了過來,正直、幽默、熱愛生命的心靈讓人動容。兩部電影共同之處,除了萌系的機器人復活,就是當他們真正具備自我意識的時候,是像新生兒那樣的一張白紙。
《霹靂五號》電影裡有著一個非常重要的情節,五號在活了過來之後,來到女主角家中,瞬間「閱讀」了大量書籍,地球上的所有知識都儲存在信息庫中,從而從真正的新生兒變成了百科全書。
但查派沒有五號那樣的理想化生活環境,他「出生」的地方是劫匪的地盤。所謂「人之初,性本善/惡」,大概取決於你生活的環境,中國也有俗話「貓生貓,狗生狗,小偷的孩子三隻手」,在電影裡,查派對劫匪兄妹以父母相稱,所接受到的知識幾乎限於二人之間博弈,哥哥打算將其培養成刀槍不入的無敵劫匪,而妹妹則抱著一顆母性的心打算將其養成正常的「人」。查派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
《超能查派》特殊的地方在於,這已經不是一個成長環境對孩子的影響,而是一個成長環境對「人工智慧」的影響,這就是電影最基本的主題。
2. 機器人向左,人類向右:自我意識下的機器人特徵同樣西方也有一句諺語:槍不會殺人,人才會殺人。尼爾·布洛姆坎普的特別之處就在於,《超能查派》中的查派完全被擬人化,是被當做一個「人」來刻畫,關於在其身上的情感刻畫,被教唆後搶劫,發現被騙後的失落等等在電影裡都有討論,這裡不再贅述。雖然查派在電影藝術處理手法上完全將其當做一個「人」,但編導在對其角色加工的時候,同樣沒忘記查派是人工智慧的機器人。
最明顯的例子,查派沒有違反機器人三大定律,首先查派從沒有傷害過人類,儘管他被騙至打劫,但查派並沒有用武力,同樣他還保護人類不受到傷害,符合第一定律;其次在不違反第一定律的情況下,查派必須服從人類,片中工程師告誡他不能傷人,劫匪「老爸」告訴他要幫助其打劫,查派兩點都服從了;而關於第三定律「在不違背第一及第二法則下,機器人必須保護自己」,電影中卻表現得比較模糊,查派其實在誕生之後,被亂人欺負,直至電影結尾拿起武器反抗。
這裡同樣涉及到「控制論與反控制論」的問題,但在本片中比較模糊,反倒在去年的《新機械戰警》中得到極大的展示:機器人是否可以代替人類執法,在暴力自動化的世界,機器人能否代替人類有扣下扳機的權利?這就是「控制論與反控制論」之間的爭議,主要體現在戴夫·帕特爾製造的防爆機器警察(查派的型號)和休·傑克曼製造的武裝機器警察之間的對壘,不過在電影裡在基本主題下,這樣的支線主題顯得不夠明確而已。
從這一點來看,《超能查派》中的人工智慧,完全沒有脫離當下的時代潮流,如今機器人題材最流行的主題無外乎「關於機器人的身份歸宿」問題,就像《人工智慧》和《月球》中那樣,甚至去年的小眾科幻《機器紀元》也是同樣的主題。查派究竟算不算一個有著「人權」的生命?
3.以人為本:人工智慧成長教育其實《超能查派》乃是一部「以人為本」的作品,人類的主觀能動性在電影中被無限放大,作為人類的產品——人工智慧,其首先接受的就是人類所傳遞給其的信息,科學家曾經斷言,在未來人工智慧會成為「人類智慧的容器」。而人工智慧的走向同樣受到人類主觀能動性的影響。
就像《終結者》中的「天網」,本身就是一個超級武器,人類給其灌輸了要消滅一切威脅的指令,而天網發動啟示錄戰爭要毀滅人類的根本動機,在《終結者》系列官方百科中是這樣解釋:「天網之所以要消滅人類,就是因為當它產生自我意識後,人類感到害怕,要永遠關掉它,因此人類也被天網認定為威脅之一。」
到這裡就明白了,人工智慧的行為,無論是融入社會還是叛變,人類發揮了主要作用,而《超能查派》則採用了機器「新生兒」這個概念,將這個問題擺在了前臺,使之更加清晰化,如果能體會到這一點,就能理解極客導演為什麼安排了大段類似家庭成長教育的情節在電影裡了。
不過《超能查派》還是有著非常理想化的一點,從查派這個名字上就能體會到,機器人在科幻作品中發展到今日,已經不再是威脅論的代表,它們可以是人類的夥伴,完成可以成為家庭的一員,當其智能晶片中還是空白的時候,與外界信息的接觸成為最重要的一環,人類的作用引導著人工智慧的走向。而導演對其自身理想化的設定,大概從查派模仿電視中《希曼》拔劍的那段情節中就能體會,機器人是人類的朋友,擁有純潔、天真的心靈。
4.鏡子面具:從「它」到「他」《機器人總動員》中機器人的戀情清新感人,《機器管家》中機器人對人類身份的渴望,這些都是《霹靂五號》的特質進一步發展的產物,《超能查派》也是一樣,機器人可以不具有真人的外表,但必須擁有人類不具備的純天然無公害綠色環保「心靈」。科幻作家和編劇們按照完美的形象塑造了機器人的形象,他們擁有人類的一切特質,但很少具有人類的弱點。
科幻作品中機器人的發展史,在機器人越來越像人的過程中,在從「它」到「他」的過程中,就像一面鏡子,讓人類清楚認識自己,每個時期的科幻理念都因當下的科技水平而大不相同,無論是表現未來幾百年甚至幾千年後的世界,價值觀卻永遠與現實接軌。
從某種意義上說,科幻作品中的機器人就是我們人類自己。科幻不僅僅是對未來的一種預測,更是一種寓言。
五、還沒完!!到這裡,其實《超能查派》應該結束了,也許電影會在結尾處安排一段類似《機器公敵》那樣的結局,查派望著無數與自己同樣的機器人,暗中思索那個著名的哲學問題:「我是誰,從哪來,到哪去?」假如電影以這樣方式收尾,該片其實並不突出,就是一部單純的人工智慧電影而已。但《超能查派》新穎的地方就在於結尾:一個腦洞大開的設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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