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書畫不可「貪大求長」
【啄木聲聲】
相當一個時期以來,書畫界出現了一種「貪大求長」的現象,突出表現在書畫家的作品尺幅越搞越大,只要一下筆,動輒四尺、六尺、八尺整紙,有的書畫家似嫌不過癮,乃至出現了丈二匹、丈八匹甚至更大的尺幅。如此一來,一批批大而無當的「巨幅作品」便橫空出世,炫人眼球!
為何書畫家的作品越畫(寫)越大,我想不外以下幾個原因:
首先是「以尺論價」的書畫市場規則使然。許多書畫家為迎合市場,唯「平方尺」馬首是瞻,不在筆墨、內涵、格調上下功夫,而是專注於投市場之所好,為了撈實惠、博眼球,只管賺個盆滿缽滿而一味追風求大,於是小品大寫,小畫大作,三米五米不足奇,十米百米尋常見,也就難怪出現「牧童放風箏,人短線兒長」的奇葩畫作了!如此一來,書畫家的腰包是鼓了,但其思想內涵與筆墨格調卻是越來越空洞,越來越淺陋……
其次,眼下風起雲湧的各種大展大賽也是一個重要誘因。書畫家為適應展賽的需求,過分追求一種所謂的「藝術張力」和「視覺衝擊力」,一味強調「展覽效果」。隨著國家對公共文化設施投入力度的加大,許多美術場館等展覽場所的硬體設施越來越好,用「巍峨壯觀」「富麗堂皇」「高大上」等字眼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為了引人注目,先聲奪人,書畫家們的作品便「削足適履」,「與時俱進」,擴而大之。或許是為了展示自己駕馭巨幅作品的能力,或許是在炫技於人,仿佛不如此便不會吸引觀眾,不如此便不會引起評委的關注與青睞,於是一批批為展覽而創作的巨幅作品便充斥著藝術創作領域,並一再刺激著觀眾的視覺神經。前些年美展上就一窩蜂出現了許多「工筆大畫」,其結果是千篇一律,一味求大求細,讓觀者目亂神迷……
在過去,書畫本是書齋藝術,琴棋書畫更是文人墨客必修的「秀才四藝」,往往被視為「詩賦小道,文人不為」的雕蟲小技,真正的文化人往往將其視為正業之外的「餘事」。限於物質條件和創作習慣,真正的鴻篇巨製並不多見。翻開一部中國書畫史,許多經典之作都是小尺幅,宋代紈扇僅僅一平方尺,是典型的小品,現在卻是價值連城的國寶;元代黃公望的《富春山居圖》雖是尺幅不大的手卷,卻影響了整個中國山水畫的發展。再說書法作品,號稱天下前十大行書的作品尺幅都不太大,如王羲之的《蘭亭序》才十六開紙長,還有被公認為代表了中國書法藝術最高水平的書法字帖「三希帖」——王羲之的《快雪時晴帖》、王獻之的《中秋帖》、王珣的《伯遠帖》,均為寥寥數十字的小幅作品,卻成為傳誦後世的不朽法帖,影響了一代又一代人。
所以說,「巨大」不等於「偉大」,「巨製」未必能成「鴻篇」,作品的感染力不在大小,而在於其所蘊含的文化氣息與人文內涵。其實,書畫家在小幅作品中所表現出的巧妙與靈動、精緻與完美,會讓觀賞者感受到另一番繪畫境界和藝術享受。因此,方寸之間氣象萬千,以小見大、見微知著的小幅作品同樣能夠打動人心、流芳後世。而且有些題材只適合做小品,一味「求大」,人為「拔高」,不僅流於草率,大而無當,反而少味道,不耐品了。
當然,巨製未必無佳作,大幅作品不可一概否定,大幅作品也不是不可以創作,關鍵是如何創作。迄今為止,尚存於我們記憶中且留下難忘印記的一些作品就不乏巨幅作品,如蔣兆和的《流民圖》、徐悲鴻的《愚公移山》、董希文的《開國大典》、陳逸飛與魏景山合作的《佔領總統府》(亦稱《中國人民解放軍佔領南京》)等大幅作品,它們均以恢宏的氣勢、深厚的功底傳達出一種超越時空、撼人心魄的藝術力量,因此才成為經典而被載入中國美術史冊。所以說,確因展出空間的需要或者作品題材為「宏大敘事」的「重大歷史事件」等緣故而創鴻篇、繪巨製,本屬正常,也無可厚非。但畫的尺幅大小與藝術質量高低沒有直接關係;如果立意淺薄、水平不行卻一味貪大求大,指望以巨幅大作來刺激人們的眼球,甚至衝刺「金氏世界紀錄」並藉此揚名立萬,流芳百世,那就是「無實事求是之意、有譁眾取寵之心」,到頭來在書壇畫苑只會留下一個供人們茶餘飯後作為談資的笑柄。
(作者:楊宇全 浙江省雜技家協會副主席、杭州市文藝評論家協會副主席)
(責編:王鶴瑾、魯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