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必須先聲明:
對於中國搖滾樂,我的了解很淺。
且中國搖滾最輝煌的時候,我還小,沒能體會到當時的切身感覺。
所以,我不敢對那個中國搖滾年代進行回顧。
本文我是帶著一顆敬畏的心,對魔巖三傑當年那場演唱會劃出一個驚嘆號:原來,中國的搖滾樂曾經這麼牛。
很多年前,朋友介紹了一首歌給我:張楚的《走吧》。
這幾天,我又在反覆地聽著這首歌,而當年介紹這歌給我的朋友,對於這首歌的評價是:
旋律好聽以外,張楚的歌詞,雖然短短幾句,但每句都是一個流浪的畫面。
不好意思,實在沒有找到可以放上來的視頻或音頻,所以,就看看文字吧,朋友說的那種畫面感,在我的頭腦裡面很鮮明:
--你說你一個人 離開家門已經很久/在海邊 你看見漁家的女兒向大海揮手
沙漠的夜裡你望著駱駝眼睛溫柔/二十歲時候 路旁你見我獨自一人坐在門口
--你說你走過了許多地方沒找到朋友/在冰山腳下 你看見草長得高過馬頭
傍晚的田野拾穗的男孩正往家走/二十歲時候 路旁你見我獨自一人坐在門口
張楚,被稱為中國「最寂寞的歌手」和「流浪的歌手」,他創作大部分歌曲時,都是走在路上的。
比如這首《西出陽關》:
我不能回頭望/城市的燈光/一個人走雖然太慌張
我站在戈壁上/戈壁很寬廣/現在沒有水/有過去的河床
我爬到邊牆上/邊牆還很長/有人把畫/刻在石頭上
我讀不出方向/讀不出時光/讀不出最後是否一定是死亡
有人說,張楚的詞,如果不配上曲子,也是一首詩歌: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分了四季/五穀是花生紅棗眼淚和小米/想一想鄰居女兒聽聽收音機/看一看我的理想還埋在土裡(《螞蟻螞蟻》)
就是這個張楚,當年在滾石的下屬公司—魔巖唱片中,和竇唯,何勇三人被並稱為魔巖三傑。
這麼多年過去了,魔巖三傑已經被很多人淡忘,而三人的生活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其中,張楚已經處於基本退隱的狀態。
只是,在20多年前,這魔巖三傑,卻為中國搖滾樂帶來了一次記入中國音樂史的巔峰。
那場巔峰,為一場演唱會:
--1994年12月17日,魔巖三傑及唐朝樂隊(嘉賓),在香港紅勘體育館開了一場名為「搖滾中國樂勢力」的演唱會,這是中國內地音樂人第一次登上當時做為中國娛樂重鎮的香港舞臺。
演唱會結束後,其策劃者張培仁在《中國搖滾樂的春天》一文中寫道:
沒有一場演唱會像這天一樣,沒有熟知的偶像,沒有華麗的衣裳,甚至沒有人帶著香港演出中慣見的哨子和螢光棒,他們空手而來,這是一個沒人見過,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演出。
演唱會當天,竇唯率先登場。
那時候的他,光芒萬丈,才華橫溢。一襲黑色西裝,手提手鼓,目空一切地在偌大場館,萬種注目之下,開唱了。
開場的是竇唯這張《黑夢》專輯中的《高級動物》:
這首歌中,竇唯用了48個與人相關的形容詞,如好強,無奈,虛偽,欺騙等,然後間中感慨:
噢~~我的天,高級動物,地獄,天堂,皆在人間!
而在最後,卻又一遍遍地詢問著:
幸福在哪裡?
《黑夢》是竇唯離開黑豹樂隊單飛後,1994年發行的首張個人專輯《黑夢》出爐。
至今,這張專輯成為了很少有人能夠超越的一張中國搖滾經典個人專輯。
當跟著崔健聲嘶吶喊的那些八十年代的青年們,在90年代的時候,突然發現曾經的四合院、筒子樓、亭子間都慢慢變成了幢幢整齊劃一的洋房,而夏日夜晚在老槐樹下抱著吉它唱歌的青年也都換到了卡拉OK包間裡自娛自樂時,很多人也開始慢慢轉變。
於是,現實主義開始減弱,那些吶喊過的激情開始減弱,而關注真實自我的越來越多,添加內涵的越來越多。
這個時候的竇唯帶著這張私密,獨立甚至是幽閉自戀的專輯出現了。
這張專輯被評為雖然有這樣那樣的不足,但是仍然具有想像力,具有創造力,獨立性,甚至有人說,是對崔健時代的一個精神超越。
在那場演唱會中,竇唯以這首《黑色夢中》結束他的部分:
人海茫茫不會後退/黑色夢中我去安睡/夢中沒有錯與對/夢中有安也有危/夢的時代我在胡說 /夢醒時刻才會解脫
而演唱會的當天晚上,黃秋生也在現場,至始至終,黃秋生非常投入,甚至到後面還一邊狂奔一邊把衣服撕得稀爛。
黃秋生這個「裸奔「的行為,出現在何勇唱《垃圾場》的時候。
投入的黃秋生
▽
那「垃圾場「是這樣唱的:
我們生活的世界/就象一個垃圾場/人們就象蟲子一樣/在這裡邊你爭我搶/吃的都是良心/拉的全是思想。
這魔巖三傑中的何勇,在場上出現時,炒起了整場演唱會的一個高潮,觀眾們都想知道:這個何勇到底是誰?
因為,在演唱會之前的一次採訪中,記者問何勇:「你對香港音樂有什麼看法?「
何勇語出驚人:「香港只有娛樂,沒有音樂,四大天王除了張學友還算是個唱歌的,其他都是小丑,不服氣的話,大家可以出來比試比試。」
一下子,這個言論震驚香江,許多黎明,劉德華,郭富城的歌迷把魔巖的演出海報撕毀,使得演出方不得不重新再貼一遍。
此次演出前魔巖三傑已把遺囑寫好,萬一有什麼意外(因為何勇等人的來勢洶洶,怕會引起暴亂),把此次演出收入全部捐給慈善機構。
而演唱會當天,四大天王也到了現場觀摩。何勇更是在唱《非洲夢》的時候,向「受傷」的四大天王問候:聖誕快樂。
註:據說,後來張楚回憶:「這只是故意炒作出一個氛圍而已,我們沒猜拳,抓的鬮,讓何勇罵。「
就這樣,這場演唱會之前,由於何勇造成的輿論譁然,到演唱會結束後,變成了轟動。
第二天,香港各大媒體都以空前顯著的版面報導這場演出的盛況,「搖滾靈魂,震爆香江」、「中國搖滾,襲卷香港」、「紅磡,很中國」等作為了文章的標題,更多文化人和音樂人先後發表許多意見,大家都對演出當天的熱烈反應做出高度評價,也同時提出了一個問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場屬於中國搖滾的一個巔峰,終究在一夜之間攀上了。
後來的何勇在經歷一段時間的淡出再回來後,整個精神狀態有了極大改變。
他自己後來說:「2000年以前的事還能理得清,2000年以後的,越來越亂,理不清了。」
2008年,何勇在接受一次採訪時,他面對鏡頭一直捶著自己的胸口說:「這裡的東西出不來。「
猶記1994年,香港紅磡體育館,那場「搖滾中國樂勢力「演唱會上,那一身汗衫,帶著紅領巾的何勇,在竇唯的笛聲,以及父親的伴奏下,用著那京味唱著那一曲《鐘鼓樓》:
單車踏著落葉看著夕陽不見/銀錠橋再也望不清 望不清那西山倒影中的月亮在和路燈談判/水中的荷花 它的葉子已殘說著明兒早晨是誰生火做飯/說著明兒早晨是吃油條餅乾
那一夜的魔巖三傑,帶來的這場演出到今天還被人銘記,那一場瘋狂,依舊存在於資料中;那一夜的觀眾,打破紅館的嚴格規定,決心站起來,用雙手和喉嚨舞動、嘶吼,他們用雙足頓地、跳躍,全場陷入了激動情緒。
只是,那一夜,何勇後來說道:「原本以為94年的香港(那場演唱會)是新中國搖滾的開始,沒想到那卻是巔峰了……」
那一夜的定格,迄今還是沒有人再能按下那個播放鍵。
不知道會不會有個時候,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有人不經意間翻出一張他們當年的舊唱片,唱片放到機器裡還能播放。
那音樂,聽著聽著,頭腦中仿佛又出現了那一夜的現場,那種萬人為之瘋狂嘶喊的場景。
當音樂結束,那頭腦中的狂熱場景還有一絲殘影,聽歌的人將老唱片取出收好,拍拍封套上的灰塵,然後這舊唱片就此被收入抽屜,不再回到被發現時候的那個角落。